蔓姐回信很快,說帖子刪掉了,熱搜也在降。末了問情況,余冉跟她承認,他的交往對象就是紀肖鶴。
蔓姐回了一串呆滯的省略號。
熱搜里熱鬧非凡,圍觀起哄的、蹭熱度的、莫名其妙的、趁機黑人的,余冉洗完澡再點進去看,發現熱度已經降了,首位不再是搬帖的營銷號,而變成了他的個人視頻。
余冉還看見罵自己的,說和朋友吃晚飯這種破事都能上熱搜,看得煩。
他松了口氣。
的確,不過是兩個男人一起吃個晚餐,這是再正常不過的事。
是他心里有鬼,又看見那起哄的帖子,才被帶歪了。
余冉關了微博,打開微信。
紀培明回的一個句號掛在置頂下頭,余冉幾乎能想象到他無語凝噎的樣子。
余冉:[皺眉]
紀培明:……
紀培明:本人?
余冉:嗯。
紀培明:這語氣,我怎么不信呢……
余冉:我給你發個語音?
紀培明:別。
紀培明:草。
余冉扯起被子,蒙住下半張臉笑。
紀肖鶴恰好看完新聞,關了平板:“笑什么?”
余冉看他這樣,知道他是要睡覺了,也關了手機放到床頭柜:“沒有。”
床頭燈熄滅,室內沉入黑暗。
余冉在被窩里挪蹭著,鉆進紀肖鶴懷里,聽見他在頭頂說:“怎么腳這么冰。”
余冉閉著眼嗯了聲,感覺自己的腳被他夾在小腿間捂著,漸漸就睡著了。
年輕人恢復能力好,余冉眼睛的傷兩周不到就恢復如初,正好,逢了過年。
阿姨返鄉過年,年夜飯是酒店送來的,熱氣騰騰的一桌,電視機里正在放春晚前的預熱節目,聲音開得很大,差點把門鈴掩過去。
余冉恰好從樓上下來,順手去開了門,門外果然是紀肖容和紀培明。
紀培明看見是他開的門,表情瞬間變了,瞇著眼睨他,冷哼一聲:“今晚咱們好好聊聊。”
紀肖容在背后拍了他后腦一掌,力道不大,聲音也柔的:“怎么跟舅媽講話?”
余冉被口水嗆住,紀培明也一臉震驚:“他是男的,媽媽!”
紀肖容換了鞋,點頭:“也對。但你也不能這么跟長輩講話,知道嗎?”
紀培明像吃了酸似的皺了臉:“……得。”
紀肖容把手里的零食大禮包遞給余冉:“來,新年禮物。”
余冉頭一回收到新年禮物,跟她道了謝,抱著去了客廳。
紀肖鶴看見他懷里的大禮包,笑著從沙發起身:“人齊了,可以吃年夜飯了。”
吃之前先讓紀培明拍了照,紀肖鶴低聲問余冉:“不拍一張?”
他搖頭。
大抵是過年的緣故,飯桌上有了交流,紀培明是個鬧騰的,舉著啤酒被他媽媽瞪了眼,只好換成雪碧,攛弄大家干杯。
座上板著臉的老人也被他哄得沒那么嚴肅了,掏了個厚度可觀的紅包出來。
紀培明眉開眼笑地接過,又來跟紀肖鶴要,紀肖鶴擱了筷子,拿出手機給他轉賬:“剩下的明天給。”
紀肖容聞言抬起頭:“太多了,別慣著他。”
紀肖鶴笑而不語。
知道真相的余冉默默吃了口蝦。
紀培明收完舅舅的,又轉向紀肖容。
紀肖鶴在鼓樂齊鳴的電視背景音里湊到余冉耳邊低聲道:“說句好聽的,給你壓歲錢。”
余冉瞥了老人家一眼,發現他們沒注意這邊,也壓低聲音:“新年快樂,恭喜發財。”
紀肖鶴似乎并不滿意:“就兩句?去年都說了那么多。”
余冉還要再說,被他截住了:“你再想想,晚點說給我聽。”
他說著,掏出張卡,遞給余冉:“先給壓歲錢。”
余冉接過,放進衣服口袋:“謝謝老板。”
對座紀肖容遞了個紅包過來,余冉愣了下,道謝接過,想把紅包放口袋里,發現它太大,口袋放不下,于是在桌下偷偷塞進紀肖鶴的衣兜里。
吃完年夜飯,春晚已經正式開始。
余冉和紀培明推門出客廳,門外無風,不算冷,兩人面朝著后院的樹木黑影,并肩在緣側坐下。
紀肖鶴送了兩件外套出來,一件扔到紀培明頭上,一件親自給余冉披上。
“出來怎么不穿外套。”
他進去后,紀培明用眼睛斜余冉。
余冉面不改色:“看什么。”
門又被推開,是紀肖容送了水果零食出來。
她進去后,紀培明才開了口:“真是……說,什么時候開始的?”
余冉將手搭在膝上:“去年吧。”
他還記得紀肖鶴說的,是在他生日后才明了自己的心意。
他想著,嘴角忍不住翹起。
紀培明又問了些別的,問完了一拍大腿,直嘆引狼入室。
余冉冷哼。
“也行。”紀培明搭住他的肩,“當不了好兄弟,當我的好舅媽也可以的。”
余冉知道他開玩笑,但還是還了一掌:“大外甥。”
紀培明捂住胸膛,牙酸:“靠!”
鬧完又正經下來,兩人把水果分吃了,紀培明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對了,你離羅嘉鈺遠點。”
余冉簡直要忘了這號人,乍然提起,只是好奇:“你為什么那么討厭他?”
“因為一些事。”
紀培明撐著臉回憶:“他姐跟我舅交往的時候,我出去和朋友玩,他說要一起去,我就想以后可能會成一家人,那就帶唄,順便和他混熟點,以后好相處,然后我就帶他去了。”
“我們是一群人出去玩,男的女的都有,羅嘉鈺表現挺正常,就是不愛說話,不過會跟人加好友,他加的都是女的微信,我以為他想找女朋友呢……誰知道回去沒兩周,就有朋友來找我說羅嘉鈺是個變態,給她發虐貓圖。”
他說著嘆了口氣:“不過這個沒留證據,羅嘉鈺賊得很,問人在不在才發的圖,發完就撤回,人都傻了,回過神截圖已經遲了。”
這群朋友都是信她的,兩人無冤無仇,先前更不認識,她也不是會隨便冤枉人的人。紀培明找羅嘉鈺問過,他不承認,要證據,紀培明給不出,本想算了,可他嘲諷,說那女孩子遇事不找自己家長輩,找到別人家去了,是不是還要找他舅舅訴訴苦。
本來紀培明是好聲好氣的,被他的話刺得火起,爭到最后不歡而散,也沒了什么要看在舅舅的面子上跟這人好好相處的想法,直接拉黑了,之后見面也沒給過好臉色。
靜默了會兒,紀培明又道:“王玥她們一群八卦的女人追溯過,特離譜,說羅嘉鈺發那什么圖給那朋友,是因為她跟我舅熟,在我舅發的貓照片底下說要來我舅家里玩。也不知道她們怎么推測的,得出個結論,說羅嘉鈺是個深柜還是什么鬼,對我舅有心思。”
他瞥了眼余冉的表情,繼續說:“這個就是瞎扯,一點譜都沒有。當時他姐還跟……嘖,羅嘉鈺怎么可能對我舅有那種想法,他分明就仇視同性戀。”
紀培明的確不信,可今晚不知怎么就想起這件事,想起那群女人的振振有詞,說什么恐同即深柜。
余冉思索著,好像……也不是沒可能?這個思路被點撥了,福至心靈,想起一些事。
比如,羅嘉鈺總是穿白色,或許是因為紀肖鶴慣穿黑色。當初用偷拍照片威脅他的事,只有羅嘉鈺出面,羅小姐拒絕他的好友申請,可能真的只是因為不熟所以不理會,而不是因為做賊心虛……
紀培明把最后一塊橘子吃了,放下簽子:“反正,你離他遠點就對了,這個人腦子有問題。”
“知道了,我跟他不熟。”余冉端起零食盤,“進去?”
紀培明點點頭。
十點,紀肖容母子倆返家,老人也熬不住,先回房休息了,客廳里只剩紀肖鶴和余冉兩人守著。
“要守整夜嗎?”
紀肖鶴嗯了聲:“和我一起守?”
余冉打了個哈欠:“當然。”
紀肖鶴凝視著他,伸臂將他攬進懷里:“好聽的還沒說完,想到沒有。”
這倒是簡單,余冉邊掰手指邊念:“新年快樂,恭喜發財,萬事如意,身體健康,家庭和睦……”
紀肖鶴笑著握住他的手:“行。”
余冉將頭靠在他肩上:“還想不想聽點新鮮的,今年我又收到新版本的群發祝福。”
紀肖鶴年年都要收到無數祝福,清理消息也麻煩。他不說話,垂首,在余冉掌心落下一吻。
濕潤的觸感從掌心遷到手腕,在脈搏處停住。
紀肖鶴抬眼瞟他,大抵是角度問題,眉尾和眼角的弧度顯得鋒利,額發擋了光,眼珠也是黑沉沉的。
在家無事,他常不戴眼鏡,余冉觸到他的眼神,心里一跳,忽然就軟了腰。
他的手指無意識蜷起,視線轉了一圈,又落回紀肖鶴身上。開口,聲如蚊吶:“……上樓?”
紀肖鶴聲音也是沉的:“要守夜。”
余冉意會,退縮了,這可是客廳……
兩面都是落地玻璃的客廳,樓上有老人家在歇息。
“很久沒弄了。”
他壓著嗓,舔他的耳廓,手也探進薄毯底下。
他在引誘他。
余冉喉嚨發干,隔著薄毯抓住他的手,卻沒止住他的動作。
的確很久沒做,余冉顧忌著老人、紀肖鶴又顧忌他的傷。
貍奴被從薄毯里趕了出去,它也不生氣,找旺財當取暖器,貼著它臥下了。
外套脫了,就剩寬松的針織穿在身上,穿得也不齊整,被探入其中的手臂帶起一角,腰露在外頭,半身藏在薄毯下,在冬天的夜里,兩人都出了一身汗。
電視屏幕里的畫面被切成斑斕的色塊落進余冉眼里,小腿支撐著大腿,膝蓋在下陷的沙發里幾乎跪不住,往下滑,人漸漸脫了力,靠在紀肖鶴身上,央求他輕一點。
溫存半夜,勻了一半墊在身下的薄毯不能見人了,但好在沙發上沒留什么奇怪的痕跡。
余冉洗完澡下來,膝蓋骨還是麻軟的。紀肖鶴在一樓客房的浴室洗過,換了套棉質家居服,等他走近才問:“怎么不去睡?”
“陪你守夜啊。”余冉左右看看,問,“毯子呢?”
“洗衣機里,拿去洗了。”紀肖鶴把余冉拉著坐下,手搭在他肩上,“你先去休息,白天會有很多客人來拜訪。”
余冉下意識看底下的沙發,紀肖鶴莞爾:“什么都沒有,放心。”
雖然他這樣說,可余冉還是把他拉起來,將整座沙發仔仔細細檢查了一遍,確定沒有問題,又跑去開了客廳門通風。
開了門客廳更冷,紀肖鶴到客房找了床法蘭絨毯出來,抖開,兩人裹在一起,看電影打發時間。
熬一整夜是極辛苦的事,余冉感覺自己只是閉了會兒眼,再睜眼,窗外的天擦擦亮,被紀肖鶴哄上樓睡覺。
一沾床又昏睡過去,再醒也不知道幾點鐘,窗簾拉著,室內漆黑,身旁也沒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