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紀肖鶴晨起上班,余冉搭他的車出去,路上接了唐助,直奔公司。
唐助道:“余先生好久沒到公司視察了。”
視察這詞用得奇怪,余冉沒吱聲,紀肖鶴在旁道:“你老板的家屬也不是個閑人。”
家屬。余冉隱約聽明白了什么,側頭看窗外,耳尖紅了。
到了明輝的地下停車場,乘專梯上樓,余冉按下一層的鍵。
紀肖鶴的目光透過電梯的鏡面落在他身上:“下課了直接過來,晚上一起回家。”
余冉把口罩戴上,點點頭,沖他擺手:“走了。”
叮一聲,電梯門開了,門外是遲到了正候對側電梯的人,聞聲慌亂地看過來,余冉在一片叫“紀總”的聲音里往大堂走。
明輝離他上課的地方近,坐地鐵一個站就到。上班早高峰地鐵也難擠,余冉一手捂著口罩,艱難地貼在門邊,下車也是被人流推下去的。
老師是一對一授課,畢竟余冉要學的是女性形體課,他一個男人,不好意思和女孩子一起上這課。
上了幾天的課,嚴和會跟他講他那邊的進度,說是房子租到了,拍了視頻給他看,在虹城鄰市的老城區,朝西的房子,正巧拍到西曬,陽光從小窗透進來,落在挨著窗的床鋪上。
“你從虹城過來也不遠,兩個小時左右的車程。”嚴和給他發語音,“我準備去影……”
語音被撥進來的電話打斷了。
余冉看了眼來電顯示,接起:“媽?什么事?”
她那邊靜了會兒,才道:“小冉,你有錢嗎?”
余冉握著舞蹈室的扶手欄,聞言,他松了手,轉而靠在上頭:“上周剛轉給你的,用完了嗎?還是我舅舅?”
她又靜了,余冉放輕聲音:“到底是什么事,你不要騙我。”
“不是你舅舅。”她在那邊道,“是我,我要用的。”
余冉沒深問:“你要多少?”
她說了個數,余冉用指尖無規律地敲扶手欄:“好,等下給你轉。”
掛了電話,余冉點進微信,轉了錢過去,手機震了下,是她那邊收了款。
余冉猶豫半分鐘,還是發了信息過去:我希望你不要騙我。
直到下午下了課才看見她的信息:沒有的,不是你舅舅。
余冉:那就好。
兩萬塊,比起之前的獅子大開口不算多,看上去是收斂了,他不想逼她太緊,讓她難受,不會深究。
余冉:過年想去哪里玩?
媽:現在才剛十二月,還早呢。
余冉:不早,一月底就過年了,沈阿姨去哪里玩,你要不要和她一起去?不去的話我給你找地方。
媽:再說吧,太早了。
余冉:你問問她,和朋友出去旅游才好玩。
媽:好。
余冉收了手機,跨出地鐵車廂,往出站口走。
紀肖鶴在月初的時候特別忙,基本都泡在會議室里。余冉乘電梯上到30樓,穿過秘書室,用指紋解鎖進了辦公室的門,辦公室里靜悄悄的,桌上筆記本闔著,落地掛衣架上掛著紀肖鶴的西裝外套。
余冉熟門熟路地摸進休息室,拉開冰箱找飲料,半柜都是罐裝番茄汁。他跟紀肖鶴說要這個,結果次日就看見滿柜的,余冉怕自己喝完這柜會對番茄汁產生心理陰影,托唐助分了一部分給外間的秘書。
余冉拿了一罐出來,點嚴和沒講完的語音聽:“我準備去影視城找演員啦,對了你地址是哪兒,我有東西要寄給你。”
余冉拉開罐口,喝了一口,發語音過去:“寄什么?”
嚴和回得很快:“你剛忙完嗎?給你寄裙子啊,你先試下,看合不合身,在國外買的,我姐說好看,你看看喜不喜歡,不行我們換過。”
余冉被番茄汁嗆了下,咳了半天才緩過勁。
他腦里滑過主角的人設,喜歡紅裙子……喜歡珍珠耳環……
第一條是偷穿女友的,被她發現,女友將被他穿過的裙子和珍珠耳環棄下,搬走了,他才終于明白自己永遠無法成為普通人,之后在家便不再克制。
余冉猶豫著,給嚴和發了紀肖鶴的地址,他這段時間都住在他那里。
六點半紀肖鶴才散了會,回去吃完晚飯,又進了書房。
余冉也在書房沙發占了個位,抱著平板看視頻,看了半集沒電提醒跳出來,才想起昨天忘了充電,只好打擾紀肖鶴:“這里有充電器嗎?”
紀肖鶴頭也沒抬:“我左手邊第二格抽屜。”
余冉翻身起來,抱著平板小跑到他身邊翻抽屜。
紀肖鶴往后靠住辦公椅背,雙手扣著搭在腹上,垂眼看他的腳踝:“怎么又不穿鞋?”
余冉無所謂:“就兩步路。”
充電器沒翻到,找到別的東西。余冉頓了下,將一張照片取出,對著臺燈的光細看,又捏著它看紀肖鶴:“你怎么會有這個?”
是之前,余冉收到的偷拍照片。
紀肖鶴聽他這么說,蹙眉:“你也有?”
余冉點頭:“幾個月前,有人給我寄了這個。”
紀肖鶴伸臂將他拉到懷里,讓他坐在自己腿上:“寄照片給你的人說了什么沒有。”
余冉老實托出:“他讓我分手。”
紀肖鶴揉他的后頸,沉著聲:“不必怕他。”
余冉用相片擊打掌心,睨他:“我要遂了他的,我還能坐在這里嗎?”
紀肖鶴笑。
余冉問出了最關心的問題:“這相片,你哪來的?”
“抓的賊身上搜來的。”紀肖鶴又握著他的手揉,“我警惕心低了,沒想到會有人跟我,被跟了幾個月才發現。這是個行業里的老手,花了十來天才抓到人。”
難怪后面羅嘉鈺沒了動靜。
余冉隱約想起什么,問他:“八月我給你打電話那次,你在警局,就是因為這個?”
紀肖鶴點了下頭。
電腦里傳來一聲消息提示音。余冉轉頭看了眼電腦屏幕,從他腿上下來:“你忙吧。”
紀肖鶴沒多留他,直起身,手放在無線鼠標上:“第一個抽屜找找看。”
果然在第一層找到了充電器。
次日下班回家,余冉就收到了嚴和寄來的快遞,阿姨說是小區管家送來的。
這人的行動未免太快。
“買了什么?”
余冉抱著那個扁平的矩形包裹,避開紀肖鶴的問題,將它藏進了衣帽間。
不知道為什么,直覺告訴他別讓紀先生看見了,會出事。
晚飯后,紀肖鶴照慣進了書房,余冉去了地下室的健身房,開了跑步機慢走鍛煉,旺財被拴在另一臺跑步機上,邊走邊叫。
余冉罵它:“你嗷什么?胖那么多還有理了!?”
“嗷嗚嗚嗚嗚!”
鍛煉了半小時,余冉把旺財解開,上樓去洗澡,洗完出來看時間,八點剛過。
他乍然想起衣帽間里的包裹,嚴和寄來的裙子,讓他試穿,不行要拿去換。
他又看了眼時間,紀肖鶴一般八點半過了才會從書房出來,然后到地下室的健身房鍛煉半小時,再上樓來洗澡休息。
試個衣服而已,兩分鐘搞定。
他把擦頭發的毛巾掛好,裹著浴衣去了衣帽間。
紀肖鶴的衣帽間很大,內有兩道門,一進去是放飾品的,正中的玻璃柜里整齊排著腕表,余冉進門把燈打開,玻璃柜內嵌的燈也亮起來。再推一道門進去是成套西裝和大衣,最后一道門里放的是常服,余冉的衣服也收在其中,占了小半扇柜子。
余冉關上最里間的門,跪坐在地上,從垂落的褲腳下翻出包裹,拆開,是個質感很好的盒子,盒面上印著一串燙金花體英文。
他鬼鬼祟祟地回頭看了眼緊閉的門,視線滑過左側穿衣鏡時被鏡中影嚇了一跳,很快他反應過來那是自己,壓住劇烈的心跳,覺得過于草木皆兵了。
還是速戰速決的好。
盒子里疊著一條顏色偏暗的真絲紅裙,在燈下泛著柔光。余冉把它拿出來,倒吸了口涼氣——
居然還是條吊帶的。
心里默念速戰速決,速戰速決。一鼓作氣把浴衣扒了,把裙子往頭上套,脖子是套進去了,可肩被卡住了,后知后覺地反應過來,這衣服是不是有拉鏈的啊?
只好脫下來找拉鏈。
翻來覆去沒尋到,心里添了分焦急,這裙子怎么那么難穿?
還想著兩分鐘搞定,找拉鏈都用了不止兩分鐘!
“喀啦”一聲,是門鎖解開的輕響。
“我找你找不到。”紀肖鶴的聲音頓了下,“你在做什么?”
衣帽間里柔白的燈光下,青年人背對他跪坐在地上,隨意脫下的浴衣堆在身旁,累起可見的厚度,恰好遮住了腰下光景。他大概受了驚嚇,背微蜷著,脊骨凸出明顯的弧度,仿若順著山勢而下的小山澗。
現在明明不到八點半。
余冉一時失了語,遲鈍地把浴衣往身上拉,紀肖鶴已經走了進來,腳步很輕,在他身邊蹲下。
懷里藏的裙子被拉出去,布料染了他的體溫,溫熱的,被紀肖鶴攥在掌心。
余冉聽見他問:“要試這個嗎,戲服?”
紀肖鶴看過劇本,他清楚一切。余冉僵硬地點頭,話不經大腦地解釋:“我找不到拉鏈……”
這話說得,像是求他幫忙。
余冉閉了嘴,無措地把浴衣拉緊了點。
紀肖鶴聞言,翻動手里的真絲裙,是一本正經的模樣。
片刻,“這里,在裙子側邊。”
余冉神思混亂地點了下頭,盯著紀肖鶴的手。他還戴著腕表,是深棕色皮質的表帶,襯衫袖口挽上去,手背的筋骨隨著他的動作或顯或隱。
“來,試試。”
余冉被他扶著站起,浴衣又落了,隨之覆在身上的,是輕軟的布料。紀肖鶴垂著眼給他拉拉鏈,余冉的目光擦過他的眉眼,落在緊閉的門上。
怎么就忘了鎖門?
“看看。”是拉鏈拉好了。
衣帽間里有三面穿衣鏡,嵌在柜里,三塊鏡面映出兩人挨得極近的身影。余冉匆匆掃了一眼,不敢細看,悶頭要去扯拉鏈:“嗯。”
手被紀肖鶴握住了,他心里猛一墜,聽見他道:“等等,還有耳環。”
耳環盒子小,藏在裙子的包裝里,余冉沒發現,聽見紀肖鶴的話,才看見腳邊有個翻倒的首飾盒。
紀肖鶴拾起那個小盒,打開,取出一對水滴狀的珍珠耳環。
余冉打了耳洞之后還沒把耳釘取下過,但沒事常去撥弄轉動它,使耳洞不至于愈合,是以取耳釘并不艱難。紀肖鶴把他的耳釘取下,換成那對珍珠耳環。
戴上時,他問:“會痛嗎?”聲音很輕。
余冉幅度很小地搖了頭。
“再看看。”
還是不敢細看,胡亂應著挺好的,去扯拉鏈,珍珠耳墜被他動作牽動,輕輕地敲臉側。
又被紀肖鶴擋開了手。
三面穿衣鏡里映出緊貼在一起的兩人,紀肖鶴從背后抱住余冉,下頜抵在他肩窩上,聲音壓得極低:“今晚可以嗎。”
余冉側頭與他對視,他背著光,平常淺棕色的瞳孔看上去是黑的,見不到底,卻有他的身影。
那是毫無掩飾的眼神。
心跳得極快,像是要從喉嚨口蹦出來,攪得余冉嗓子發干。
紀肖鶴貼近了:“你說什么?”
他劇烈地呼吸了下:“……不要在這里。”
除了上午打掃衛生,別的時間阿姨都不會上樓。
余冉知道這件事,可就這樣穿著吊帶真絲連衣裙被紀肖鶴抱出去,穿過半個走廊回臥室,還是害怕,摟著他的脖子將臉埋在他肩窩里當鴕鳥。
進門時還不忘小聲提醒他鎖門,只聽見紀肖鶴的輕笑。
被放在床面上時,因為太緊張了,忍不住說了點廢話緩解:“我下次肯定鎖門。”
紀肖鶴親他:“防我呢?”
余冉沒吭聲。
床頭的小燈被打開,紀肖鶴坐在他身側,抬手解腕表,又取了金絲框眼鏡,轉頭來親他,俯下\/身,衣料摩挲被面的動靜在感官里無限放大。
唇被含了片刻,他又去舐他的牙齒,余冉松了牙關,舌尖被他吮住,勾著蹭著,將雙方的呼吸全打亂了。
…………
第二天余冉是獨身一人,在客房醒來的。
床頭擺著紀肖鶴臥室里的電子鐘,底下壓著一張紙條。其實現在有先進的電子設備,極少人用紙條留言。
余冉滾了兩圈,腰酸背痛,抬個手像被扒了筋。千難萬苦地拿到了紙條,展開看,先看見右下的落款,字如其人,鐵畫銀鉤,筆鋒漂亮。
小余:
臥室太亂,要讓阿姨收拾,所以抱你到客房休息。醒來記得下樓吃早餐,不想下樓就打床頭的電話讓阿姨端上來,一定要吃,我會問阿姨。今天的課我已經為你請好假。晚上我下班會盡快回家。
紀肖鶴
余冉放下紙條,慢慢倒回床里。
不受控制地,想起昨晚,他的溫度,還有他的吻。
想著想著捂住了臉——
下次換衣服一定鎖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