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夜宵回來已近凌晨,大家道了別各自回房。
余冉早前洗過澡,回來一身燒烤味,混著汗,背上難受,又去洗了一回。
整理完才坐到床邊,擰開床頭柜的夜燈,拿起那個快遞盒。
放在手里掂了掂,不重,會是什么呢?
“cut!”
余冉深吸一口氣,鞠躬:“對不起,我又說錯了。”
“休息一下。”副導演沖他招手,“高箏你過來。”
余冉提著蔽膝走過去。
副導演沒放低音量:“這場戲是最簡單的,預計十分鐘過,現在拍了一個小時了。你今天一直進不去戲里,你是怎么回事?后面還有八場戲要拍,你就這個狀態嗎?”
余冉只能道歉:“抱歉,我需要調整一下。”
副導沒多說:“去,十分鐘后開拍。”
余冉頂著眾人的目光出了內室,李月妮一臉擔憂:“哥哥你沒事吧?”
他搖頭,在折疊椅坐下,沒看劇本,而是閉目養神。
李月妮那句“是不是感情方面出問題了?”沒敢問出口。
余冉的心態不差,只是一夜沒睡精神不好,自我疏導一番,又灌了半瓶咖啡強打起精神,勉勉強強將今天的戲份過了。
回到酒店先睡了一覺,醒來已是深夜,室內黑漆漆的,他伸手擰開床頭的夜燈,適應片刻,才睜開眼。
夜燈光暈不大,只籠著床頭一方角落,再遠點,光線半昧,只隱隱約約能看清物體輪廓。
余冉側身,伸手將床頭柜最底層的抽屜拉開,從里拿出一疊收在自封袋里的照片。
他順勢起身,轉了個向,盤膝而坐,面朝著床頭,將那疊照片取出,攤在枕頭上。
十二張照片,都是偷拍,主人公是兩個人,他和紀肖鶴,在小區里遛狗、地下停車場里他從他的車上下來,還有最后一張,鏡頭對著他家陽臺,玻璃門后是紀肖鶴的身影。
是四月份,他閑著的那段時間。
有人在暗中窺伺。
余冉將那疊照片仔仔細細看了數遍,沒有親密畫面,他在外一向小心,但那張陽臺的照片似乎是在警告他,這只是其中一小部分。
他回憶陽臺對面那棟樓,離得有段距離,但難不倒專業攝影設備。
會是誰?
不管是誰,把照片寄來就一定有所求,如果只是要毀他在演藝圈的前程,把拍到的照片發到網上,鋪天蓋地地買通稿就行。
或許是狗仔,把照片寄來的目的是要他花大價錢買下底片,這種是最好解決的,錢夠就可以。
他捂額靜思,目光在照片上游移。
現在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等對方下一步動作。
余冉將照片收起,放回抽屜,熄燈重新躺下。
不能因為這事影響工作。
他昨天乍然看到,心慌不已,輾轉一夜,考慮過要把這件事告訴紀肖鶴,可想這或許是圈里人做的,算是職場上的斗爭,還是自己解決的好,告訴他不過是給他添事,徒增煩惱。
如此過了風平浪靜的三天。
晚上余冉回酒店,被前臺叫住,說有他的快遞。
他心里一突,來了。
“謝謝。”
在電梯上仔細打量快遞的面單信息,電話號碼一看就是假的,寄件地址是虹城的某條路,那條路跨了一個片區。
余冉回房間,鎖了門,拿出剪刀來拆快遞。他這次沒有把面單撕碎,而是完整地撕下來,放在一旁。
快遞盒里還是只有照片,他有些失望,拆開自封袋,把照片倒出,一張夾在其中的紙條也飄出來。
他沒顧得看照片,先拿起紙條,上面打印了一行字——
想要前程,就和他分手。
余冉心里的石頭落下,他似乎能猜出是誰了。
和他分手,說得這么親密,看來羅小姐對紀先生還是余情未了。
不是想賣底片的狗仔,是私人感情糾紛。
這比前者難解決。
余冉也沒了把此事告訴蔓姐的想法,他把照片收好,先去洗澡,順便想想該怎么聯系上羅小姐,同她聊一聊。
不能通過紀肖鶴,也不能通過紀培明,他還沒做好跟紀培明坦白的準備。
自己和他舅舅在一起了,這要怎么說?
余冉洗完澡出來拿手機,邊吹頭發,打開微信,看見置頂的消息。
J:打架了。
J:[視頻]
余冉點開看,也不能說打架,應該是單方面毆打,貍奴那么小一只,氣勢洶洶地舉著右前爪,旺財縮在角落,害怕得耳朵都黏在了頭頂。
他忍不住笑,回復:它好慫。
紀肖鶴沒回,余冉又去看其他消息。
列表里有王玥的消息,他忽然想起這個最近一直找他要簽名照的女孩子。這個在紀先生生日宴上認識的女孩子,她會不會,有羅小姐的聯系方式?
王玥:哥哥,快遞已經發出啦,里面還有筆![心]
余冉:冒昧問一句,你有羅嘉琦羅小姐的聯系方式嗎?我有事找她。
王玥很快回復:有,不過我和她不熟。這個需要征詢她本人意見……
余冉:好的,麻煩你幫我問下,她不同意給就算了,謝謝。
王玥:好的~
過了片刻,王玥回復:[抱歉]她沒同意。
余冉:好的,沒事,謝謝。
意料之中,但還是有點失望。
她為什么不同意呢?是不敢正面解決嗎?
正疑惑著,手機響了,抬起一看,是紀肖鶴發了視頻來。
余冉調小了風量,接起視頻,畫面里出現紀肖鶴的臉。
“這是什么發型。”
余冉把手機架住,解釋:“我在吹頭發。”
紀肖鶴似乎在走動,鏡頭自下而上拍,是個死亡角度,余冉能看見他的下頜線條還有喉結。
不可自制的,想起那天晚上被他咬住脖頸的感覺。
余冉趕緊移開眼,看見鏡子里的自己,怎么吹個頭發把臉吹紅了……
“和好了。”
鏡頭翻轉,拍到原木地板上臥在一起的貓和狗。
貓抬頭看了鏡頭一眼,又躺下了。
余冉關了電吹風,匆匆梳好頭,拿手機出了浴室:“為什么會打架?”
紀肖鶴道:“旺財偷吃貓糧。”
余冉樂了:“活該啊。它多重了?我怎么覺得它又胖了。”
紀肖鶴卻道:“沒有胖。”
余冉很懷疑:“是嗎?”
“嗯。”
聊了二十分鐘,依依不舍地掛了視頻通話,余冉退出微信,準備背明天的臺詞。
剛退出,又點了進來。
他沒看錯,通訊錄上的確有個紅點,有人加他好友。
是個初始頭像,備注只有兩個字:照片。
余冉放在劇本上的手收了回來。
好友申請已通過。
微信名和微信號都是默認的,朋友圈空空如也,對方并不想暴露身份。
余冉試探著,發了句:羅小姐。
手機屏幕左上角時間走了五分鐘,對方沒回。
不可以耗在這里。
余冉伸手摸到劇本,打開,把手機放在手邊。他開了消息提示,微信有消息來,屏幕會亮,一眼就能看到。
可直到背完臺詞,手機屏幕都沒亮過。
這到底是什么意思呢?若不想溝通,為什么要找上門?
他上廁所回來,給對方發去一條消息,便睡下了。
晨起發現對方終于回了消息。
wxid18990819:話已經說過了,要什么,自己選。
余冉洗漱完,才拿起手機回復:有些話當面說比較好,你什么時候有空。
用社交軟件溝通并不安全,對方兩次寄來的照片都沒有越界的畫面,如果對方手上只有這些,她威脅不到他。
午后休息時間,余冉又發了條消息過去:后天晚上八點半,影視城市區湘里餐廳十號房見面。您沒空也沒關系,您可以告訴我您什么時候有空,我飛回虹城也可以。
對方似乎沒再用這個號,余冉發出的那條消息一直停留在最后。
到了他單方面約的那天。
雖然對方一直未回應,可余冉還是出了門——不管怎樣,總要試試。
時間近八點半,地鐵還有兩個短站,余冉站在空蕩車廂的角落,給餐廳打了個電話。
“您好,我是預定了十號包廂的余先生,電話尾號是2116,請問我的朋友有沒有到?”
前臺道:“稍等。”過了片刻,她的聲音傳來,“抱歉呢余先生,這邊說沒有帶過人去十號包廂。”
意料之中,但難免失望。余冉的拇指摩挲著把手:“謝謝。那我……”
話沒說盡,那邊傳了動靜來,隱隱約約聽見個說十號房的聲音。下一秒,前臺道:“余先生,您的朋友剛到,這邊已經有專人引她去包廂了。”
余冉心里一松,又是一緊:“好的,謝謝,我馬上到。”
包廂門打開,一人坐在圓桌前,背對門口,看身形,是個男人。
余冉走到側位便認出了他。
羅嘉鈺照慣一身白,鬢發修了些,皮膚和嘴唇都沒什么血色,較從前更顯陰郁。
余冉竟有種,并不意外來客是他的感覺。
落了座,開場白還是要說的:“勞煩你大老遠跑這趟了。”
羅嘉鈺卻冷冷的:“廢話少說。”
余冉一噎:“要不,您先說?”
羅嘉鈺似乎并不想看他,目光落在描金的墻紙上:“分手。”
余冉問:“我不分手,你是不是就會把拍到的照片傳上網,斷了我在演藝圈的前路?”
羅嘉鈺沒接話,他只好繼續道:“恕我直言,你寄來的照片里并沒有決定性證據,這些照片威脅不到我。”
“你以為我就只有這些嗎?”
余冉依著記憶里紀肖鶴的模樣疊起腿,手放在膝上:“還有什么?牽手嗎?可牽手也并不是決定性證據,兩個男人牽手也并不能證明什么。還是你有別的?”
羅嘉鈺這才正眼看他:“你是在炫耀?”
余冉一時沒追上他的思維:“不。我只是想說,我不可能和紀肖鶴分手,感情是我們私人的事,不是別人能影響的。你用這些照片威脅我,不過是因為我身處演藝圈,這些照片曝光的確會對我帶來麻煩,但只要不是決定性證據,它對我的影響實在不值一提。就算是決定性證據,我吃不了演藝圈的飯,還有別的路可以走,您并沒有本事把所有路都堵死。”
門被叩響,余冉停下,是服務生來上菜。
“請慢用。”
“謝謝。”余冉目送她出去,門被重新闔上,才接道,“還有,偷拍是違法的,建議您不要再這么干了,照片流露出去,我是可以起訴您的。”
羅嘉鈺從喉嚨里滾出聲笑:“你是在威脅我?你覺得我會怕?”
余冉道:“怕不怕是你的事,我只是用正確的方式保護自己,還有我的男朋友。”
羅嘉鈺定定地看著他:“你能得意多久呢?你覺得他父母知道了會坐視不管嗎?他父母會容忍一個,父親是賭鬼,母親是吸血蟲,農村出來,書都沒讀完的土狗攀上紀家?”
余冉深呼吸:“我以為你這樣家庭出身的人應該會有最基本的教養。他父母會如何,是我和他還有他父母之間的事,不勞你費心。”
他不欲再談,按下呼叫鈴,讓服務生進來結賬,順便把桌上的菜打包了。
“我看您也不想吃的樣子,不能浪費糧食。”
臨走之前,還是沒憋住那口惡氣:“其實不勞您通知他父母,他本來就有帶我見父母的打算。”
說他炫耀,那他就炫耀吧。
余冉上了電梯才發現自己的手在抖,他極少和人正面起沖突,不適應這樣的場面。
還好,沒露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