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肖鶴的助理拿了午餐上來,余冉才知道另一側的墻面上竟有乾坤。
推開隱蔽的門,是總經理辦公室配套的休息室。
余冉粗略掃了眼,臥室、浴室、客廳、餐廳一應俱全,就是個面積小點的家。
助理把打包好的飯菜一一取出,余冉幫他揭開蓋子,看菜色都是家常的,但是很豐盛。
“老板。”
外頭紀肖鶴應聲:“好。”
他走進來,示意余冉:“這邊洗手。”
余冉跟上:“來了。”
助理并沒有和他們一起吃,余冉吃了一碗就放下筷子,紀肖鶴很驚訝:“吃飽了?”
余冉解釋:“過幾天要面試,得控制一下。”
紀肖鶴頷首:“餐廳有水果,我讓小唐帶點上來,你下午可以吃。”
“好,謝謝。”
吃完飯,紀肖鶴又問他需不需要休息,可以睡臥室。
余冉婉拒:“不用,你休息吧,我中午沒有午休的習慣。”
說完提著收拾好的餐余垃圾出了休息室,還貼心地關了門。
他戴上口罩出了辦公室門,恰好遇到吃完飯回來的一位秘書:“請問這個垃圾扔去哪里?”
秘書好奇地看了他一眼,指路:“直走到盡頭,左拐,推開安全通道門就是。”
余冉向她道謝。
扔完垃圾回來,余冉抱著上午看的書拐進閱讀區。他上午就盯上里頭的沙發了,有條長的布藝沙發,正好適合午休,不用占紀先生的休息室。
調了個兩點的鬧鐘,余冉很快睡過去。
下午兩點二十分,紀肖鶴準時起身上班。
唐助來收拾床鋪,告訴他:“余先生在閱讀區午休。”
他戴上腕表,整理袖口:“拿了毯子給他沒有?”
唐助道:“沒有,我剛上來。”
紀肖鶴理好衣領,從衣柜里找出薄毯,出了休息室。
閱讀區的窗簾敞著,光線明亮,長沙發上蜷著一個人,頭頂的手機響起鬧鐘,被紀肖鶴按掉。
余冉穿了件墨綠的寬松款衛衣,睡覺的時候半張臉都藏進衣領里,手團在胸前。
很乖巧。
紀肖鶴莫名覺得,他這個睡姿像極了他的貓。
紀肖鶴抖開薄毯,將人罩住,又去把窗簾拉上,室內沉入黑暗。
余冉這一覺睡得結實,直接睡到了紀肖鶴的下班時間。
被叫醒的時候,余冉整個人都是懵的。
紀肖鶴打趣:“睡眠質量挺好。”
他沒反應,戴上口罩,安靜地跟在紀肖鶴身后乘電梯下樓。
電梯是鏡面的,紀肖鶴一抬眼就能看到余冉的小動作。
他大概還沒睡醒,垂著頭,頭發也很柔軟地垂著,試圖用揉眼的方式令自己清醒一點。
“叮”的一聲,電梯到了。
紀肖鶴提醒:“到了。”
余冉跟著紀肖鶴上了幾天班,新戲初試的時間終于定下,11月12日,地點就在虹城。
這天的午餐是外頭訂的,余冉幫唐助擺盤,看見一道菜:“這是燉蹄髈?”
“是的,附近酒店訂的。”唐助道,“老板今早說想吃燉蹄髈和涼拌馬齒莧,可那家酒店沒有涼拌馬齒莧。”
他聳聳肩。
這耳熟的菜色——
余冉記起,自己拍《炊煙里》的時候就做了兩道菜,一道燉蹄髈,一道涼拌馬齒莧。馬齒莧是他做完導演組安排的任務,回來路邊發現的,算是意外驚喜。他當時一路挖回去,最后做了一盆出來,被分得精光。
這是不是意味著,紀先生昨晚看了《炊煙里》?他實在不像會看綜藝的人。
這個猜測令余冉心里有點點高興。
唐助照例不和他們一起吃,余冉跟紀先生講了面試的消息:“我后天面試,明天就不來打擾了,要準備面試。”
紀肖鶴:“好,面試順利。”
面試的確順利,演了一小段,劇方和他聊了點角色的問題,之后便是等通知。
余冉摘了金絲眼鏡,鞠躬,道別:“好的,謝謝,再見。”
他拉開門出去,李月妮捧著一杯星巴克坐在外頭排椅上,見他出來,立刻撲了過來,小聲問:“怎么樣怎么樣怎么樣?”
余冉很平靜:“不知道,等結果。”
李月妮將星巴克遞給他:“辛苦了哥。”
兩人乘電梯到地下停車場,上了車,正準備走,一輛車開過來,李月妮踩了剎車,讓那輛先走。
余冉坐在副駕座,一抬頭,看見開過去的車后座車窗是敞開的。
李月妮也看見了:“等等,那輛車上,是譚文寧?”
余冉收回目光:“應該是。”
李月妮:“哇,這個時候出現在這里,他不會也來面試華正的戲吧?蔓姐有沒有說?”
“沒有。”余冉道,“這個公開選角,來面試不是很正常的嗎?”
李月妮掏出手機:“不行,我要跟蔓姐匯報,警惕這個狗賊!”
余冉曾經和譚文寧是一個經紀人手下的,他運氣好,制作并不精良甚至寒酸的出道劇爆了,從寂寂無名到人盡皆知,不過是幾天的事。
一夜爆紅帶來的不僅有擁躉、掌聲、光芒,還有惡意、流言、訾議。
頭一個月還是鮮花著錦,烈火烹油的景,劇播到尾聲的時候,網上開始有了異響。
余冉毫無知覺,等他知道的時候,事情已經鬧得很大。
有一個自稱是某電影學院的學生將矛頭直指余冉,控訴他搶了自己的角色。
余冉沒理會李月妮的勸阻,去看了那個學生的微博,他的微博是新注冊的,因為此事有了數量可觀的粉絲,內容很亂,好幾條什么都沒說,只是艾特余冉,直到字數超標。
那個學生的精神狀況似乎不太好,事實也是如此,他發微博喜歡幾條幾條一股腦地發,字里行間總是離不開自殺、痛苦、抑郁。
他重復發和一個人的聊天記錄,余冉翻到最前面才把截圖看完整。
看完聊天記錄,余冉模模糊糊拼湊出事情的大概,這個學生經同學介紹,認識了一個叫慶哥的人,慶哥自稱是電視劇制片人,有門路可以給他主角,他信了,開始唯慶哥命是從。聊天記錄截去了一些,但從后面能看出,慶哥似乎逼迫他做了些事,并放言他這樣什么都沒有的學生,要想演主角,必定是要付出點代價的。再后面的截圖,就是學生不停逼問慶哥,為什么劇組已經開拍了,不是說在給他談合同嗎,主角還沒進組為什么劇組已經開拍了。慶哥百般敷衍不過,最后威脅學生,如果他以后想在娛樂圈混,就不要再煩他,他手上有他見不得人的東西。
火會燒到余冉身上,是因為慶哥說的話:就你這樣還想演主角?你有什么?你有錢還是有靠山,再不濟,你有臉嗎?你臉也沒別人好看啊!一個學生就別癡心妄想,人家沒讀大學沒讀電影學院怎么了,別人有人捧,你要不服氣,你也找一個去啊!
余冉看完學生的微博,又去看熱搜,這個時候,他和所謂的“金主”的照片已經全網飛了。
模模糊糊的圖,只有兩個人,在車旁,他被那個人半圈在懷里。
余冉有點印象,他這身衣服是前幾天和劇組的人一起去做節目穿的,拍攝完他們被制片人接去吃飯,制片人很高興,大家都喝了酒,他被灌得尤其多。
這張圖的拍攝者很會找角度,其他人無一入鏡,畫面里只有他和攙著他的制片人。
后來余冉才知道這個制片人的名聲在業內不好,若不是李月妮一根傻筋寸步不離地堅決不肯制片人單獨送他回家,會發生什么也說不準。
風波鬧得沸沸揚揚,后來越發失控,那個電影學院的學生貼出割腕的照片,又貼出私信截圖,截圖里頂著余冉照片的人滿屏惡語,讓他別再發瘋,要死就趕緊死,死了說不定能紅一陣。余冉粉絲被推上風口浪尖,余冉的微博評論淪陷,搶角色還縱容網暴的罪名被按在他頭上。
粉絲和劇組工作人員為他奔走澄清,可辟謠從來不吃香,憤怒燒毀理智,這場風波直到劇播完了很久才平息。
余冉的經紀人林岳除了發了一則無關痛癢的聲明,什么都沒做。說好的工作安排也遲遲沒影,余冉急需錢,只好去公司找他,在休息室聽見他的聲音。
“不生氣了吧?我都說了,他搶不走你的東西。”是林岳的聲音。
另一個男聲嗤道:“是我搶了他的吧,這些商務不都是找他的么,你這樣做,良心不會痛嗎?”
林岳不知道在做什么,聲音有點悶:“他名聲都臭了,那些商務怎么還可能考慮他,我把他們拉給你,公司也得益,這不是兩全其美的事……再說,我的心只為你痛啊寶貝。”
“輕一點……啊!”
余冉沒有聲張,只是找到公司高層,要求更換經紀人:“誰都可以,剛入行的也無所謂,只要不是林岳。”
當時蔓姐就在辦公室里,她翹著腿坐在商務沙發里打量余冉,說:“這么個好苗子讓林岳帶是可惜了,給我吧。”
余冉順著說話聲看向她,她微微一笑,自我介紹:“你好,我叫方一蔓,以后就是你的經紀人了。”
余冉拉黑了林岳的所有聯系方式,聽李月妮講他找蔓姐吵架,但是沒吵過。
直到某天余冉在公司電梯里偶遇譚文寧,聽見他的聲音,才知道面前這個友善地和他打招呼的人,就是林岳休息室里的那個。
李月妮開了免提,把車緩緩開出地下停車場。
電話接通了:“喂?什么事?面試順利嗎?”
余冉道:“我覺得挺順利,等通知。”
蔓姐道:“好。”
李月妮接話:“我們剛剛在停車場看見譚文寧了,不過他沒看見我們。”
“不意外。”蔓姐道,“這個是公開選角,林岳肯定會為譚文寧爭個面試名額的,不用理他。”
她繼續道:“林岳對他可真是真心了,手下有什么好的資源全捧給他,結果呢,還不是扶不起來。”
李月妮趁機探聽八卦:“蔓姐,他們是不是在國外領證了啊?”
蔓姐說:“他們就地下關系,林岳有老婆,還兒女雙全呢。”
李月妮:“嘖嘖嘖嘖,那他老婆不知道嗎?”
余冉在看微信,紀肖鶴發了消息給他。
J:面試如何。
余冉:挺順利,等通知。[轉圈]
J:明天還來嗎?
“……掛了,要忙,這些事聽了就忘了,別說出去。”
李月妮歡快地掛了電話:“好的,明白,蔓姐拜拜!”
她抬頭看后視鏡,瞥見副駕位的余冉。
“……”
“哥,你實話跟我說,你是不是戀愛了?”
余冉一愣:“啊?”
李月妮一臉復雜:“你現在的表情像個懷春少女。”
余冉沉默了一瞬:“開你的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