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白毛并不姓白,而是因為少年白頭所以得了這么個諢號,叫來叫去,反倒沒人知道他姓甚名誰了。
老白毛三十多歲,頭發胡子卻是全白的,身材很是魁梧,尤其是白發襯托的他的臉色紅如重棗,在人群中甚是醒目。
“白大哥,前面是一條干涸的河床,是不是派人先過去看看。”老白毛的副手看到前面的地形,皺眉說道。
老白毛抿抿嘴,道:“天色已經快黑了,這附近也沒有個扎營的地方,先過去再說吧!如果不能在規定的時間內與王爺匯合,咱們的臉上也無甚光彩。”
副手一想也是,回身高聲喊道:“全軍聽令,加速通過,晚飯的時候加菜,每人兩片肉……”
干涸的河床大約有三尺深,地勢非常的平坦,河床上隨處可見拳頭大的鵝卵石,好在老白毛的部眾只有三千騎兵,鵝卵石對步卒來說很容易通過。
兩萬多人仿佛下餃子似地涌過河床,軍紀渙散的他們嘈雜的很,還有互相推搡的,由此可見戰斗力也高不到哪去。
就在老白毛他們有一多半人馬越過干涸的河床的時候,一支響箭突然沖天而起,這支響箭就是一個開端,隨后便是鋪天蓋地的羽箭,猶如蝗蟲在空中飛舞著,猶如烏云朝老白毛的人壓去。
“半渡”的老白毛所部被突如其來的箭雨打懵了,近千人在這箭雨中受傷,死亡,凄厲的慘叫聲一浪高過一浪。
老白毛不愧久經戰陣,馬上道:“不要亂,前隊變后退,緩慢撤退,退的越快死的越快。”老白毛說完心下嘀咕,早上算的那一卦看來是真的,好在有驚無險,應該沒問題。
老白毛正想著,突然看到遠處半空中有幾道紅色的線條劃過,隨后自己的陣營便發生了爆炸,爆炸聲震耳欲聾,殘肢斷臂漫天飛舞,在夕陽的映襯下顯得更加殘酷。
這幾炮都響在老白毛所部的后方,等于是切斷了老白毛的退路,老白毛心里咯噔一下,喊道:“不要撤退,往前沖,想活命的往前沖,后退死的更快。”
老白毛所部終于穩住了陣腳,因為只看到了羽箭和火炮,連個敵人的影子都沒有見到,所以他們的心理還比較鎮定。
就在這個時候,河床對面殺出近千騎兵,為首一人大喝道:“老白毛,官軍在此,還不束手就擒。”
老白毛一看對方的旗號,不由得直罵娘,道:“錢串子呢?不要臉的家伙,有種出來跟我說話,兩面三刀的卑鄙小人,看我不剮了你,弟兄跟,殺過去,干他娘的。”
老白毛在部眾之中頗有號召力,穩住陣腳的士卒們也喊喝著往前沖殺,因為地勢平坦,步卒的速度也不慢,分成剪刀形狀似乎想要將對面的千余騎包圍了。
等老白毛的人馬距離騎兵還有二十丈的時候,錢串子的舊部還沒有動作,隊伍兩側卻羽箭如蝗飛起,精準的落在老白毛所部的頭上。
老白毛沖殺的步卒一片一片的倒在血泊之中,慘叫聲,哭號聲連綿不絕,沖殺的步卒再也頂不住了,紛紛退了下來,留下了滿地的尸體橫七豎八的躺著。
那千余騎兵見到老白毛的攻勢被擊潰,紛紛一夾馬腹,千余騎兵馬蹄如滾雷般朝老白毛他們殺去,仿佛是一碗熱水澆在了雪上,騎兵很快沖入步卒之中砍殺起來,比虎入羊群還要威風三分。
這千余騎兵是錢串子的精銳部隊,雖然無法和保安軍相比,但是卻比老白毛這支臨時拼湊起來的大軍強多了,只見一名騎兵大刀揮舞,接連砍倒敵人,一個騎兵精銳追殺著數十步卒,也算是一大奇觀。
老白毛終于反應過來,自家的騎兵也調轉馬頭迎戰,老白毛更是身先士卒,手中的長長尖刀揮舞著,兇狠的將長刀送進了一名敵人的胸膛,帶起的血跡揮灑半空,濺了老白毛一臉,老白毛哈哈一笑,再次尋找下一個目標,被老白毛所帶動,兩支騎兵很快絞殺在一起,不分勝負。
錢串子和錢豐被殺后,被周彬新委任的指揮官叫巴振月,很有眼力勁,知道如果這次作戰表現的不好,估計他也會赴錢串子兄弟的后塵,因此打起來極為兇悍,看到老白毛身先士卒,巴振月不甘示弱,專門鉚了上去,手中的大刀和老白毛的長刀撞擊在一起,濺起了一溜火星子。
巴振月感到手臂發麻,心說老白毛果然厲害,怪不得能在亂軍之中占有一席之地,自身如果沒有三分本事,在哪都站不住腳啊!
老白毛越戰越勇,不但抵擋住了巴振月的進攻,還抽冷子解決了幾個想要暗算他的敵人,把巴振月打的毫無還手之力,幾次險些被老白毛斬落馬下。
巴振月這千余騎雖然以逸待勞,但是老白毛的人馬實在太多了,想要阻擊這兩萬多人,顯然不是這千余騎能辦到的,但是這千余騎卻發揮了應有的作用,給予老白毛所部沉重的阻擊。
巴振月覺得自己快完了,雙手拿著大刀都有點不穩,雙腿再也無力夾著馬腹,難道就到死了嗎?看來自己這支騎兵果然是來做炮灰的,注定是要被犧牲的啊!也不錯,反正都是死,死前還能拉著一些墊背的,就算死也不白活一回了。
就在巴振月的視線越來越模糊,感覺三魂七魄都仿佛離體而去的時候,突然聽到了號角聲,那不是老白毛的號角,也不是自己人馬的號角,那是保安軍的號角,巴振月記得那是保安軍金黃色號角的聲音,好像叫沖鋒號。
巴振月知道自己贏得了保安軍的考驗,此戰不死,他就算是保安軍的一員了。
沖鋒號的嘹亮響徹云霄,正在河床上廝殺的雙方下意識的停止了互砍舉動,神色怔怔的看著號角響起的方向,只見遠處的地平線上,冒出了一伙黑壓壓的騎兵,如離弦之箭奔殺而來。
與此同時,老白毛所部的后方,如鬼魅般冒出一隊人馬,整齊列陣,手中平端著連環弩,為首者正是陳成。
在陳成的身側,周彬處身在哈馬爾等親兵的保護中,眼神銳利的看著被包圍的老白毛所部,陳成高聲喊道:“河南行省平章事,招討使周彬大人在此,爾等已經被包圍,如若投降還可活命,如若不然,人頭落地。”
河床上還有三四百巴振月的部下,看到周彬的旗幟,紛紛叫喊著:是白蓮神君,是神君大人……
似乎是配合著這些人的叫喊,周彬周身冒出光芒,重現了昨日的白蓮神君降世奇觀,其實說白了是周彬身上的鎧甲反光,而此時已然是傍晚,何來光芒,乃是遠處鏡子的反射,光源就是瓦斯燈。
老白毛沒說什么,一旁的副手目瞪口呆的看著白蓮包裹的周彬,道:“這……真是白蓮神君嗎?”
老白毛的心跳噔噔的加快,猛地一甩頭,道:“裝神弄鬼罷了,給我殺,不要被他們騙了。”老白毛嘴上如此說,心下底氣卻是不足,眼神飄忽的很。
周彬深知光有“神跡”不太管用,要把他們打痛了才有收服的可能,想著伸手一揮,陳成馬上傳令進攻,保安軍翻身下馬,呈三段式緩緩前壓,腳步整齊劃一,踏在地上發出噠噠的腳步聲,極具氣勢。
另外一邊,茅十八已經接應了巴振月,看了巴振月一眼,道:“小子還行,保安軍需要的就是真漢子,回頭在保安軍謀個位置吧!”
茅十八不再理會感激涕零的巴振月,手臂一揮,麾下部眾一樣翻身下馬,和陳成一樣呈三段式緩緩前壓,兩個營仿佛鉗子牢牢的鉗住了老白毛的前后方。
老白毛的部下根本沒見過保安軍,對保安軍的戰法戰術絲毫不了解,看到保安軍舍棄騎兵的作戰方式,反而變成了步卒,都以為好欺負呢!一隊千把人呼喝喊叫著沖殺向茅十八這邊。
“預備……射擊……”
茅十八揮動著手臂,排列好陣勢的保安軍紛紛射擊,弩箭咻咻聲不絕,如雨點般落在那一千多人的頭頂,當保安軍士兵手中的弩箭匣子內的箭射光后,面前已經躺滿了一地的尸體,看起來就像是一個巨大的刺猬,身上滿是弩箭,恐怖之極。
一輪弩箭打擊過后,茅十八率部繼續緩緩前進,另一邊陳成也緩步推進,老白毛再次組織了一次進攻,損失了兩千多人后,不得不選擇投降,老白毛心中還嘀咕呢!這卦象怎么不準呢?
“放下兵器,雙手抱頭,蹲下。”保安軍喊著標準的投降姿勢,一萬多人頓時全部蹲在了地上,戰戰兢兢的迎接著保安軍的到來。
保安軍大營,毛貴正襟危坐,道:“大人,老白毛雖然投降了,可是他們畢竟是賊兵出身,積習難改,我建議將他們遷往襄陽屯田,將他們的家眷也一同押去,應該能防止他們反復。”
毛貴覺得周彬沒有做過流寇,永遠不會了解流寇的心理,只要做過流寇,雖然過的是刀頭舔血的日子,可是掠奪和不勞而獲的誘惑非常大,這也是為什么自從紅巾軍起事以來,各地流寇不斷,紅巾軍登高一呼應者云集的原因之一,要從根本上解決這個問題,不太現實,只能嚴加看管了。
茅十八似乎總喜歡和毛貴唱反調,道:“參謀長,還費那個勁干什么,我看還是把他們押往前線,做炮灰好了,免得禍亂保安軍的后方,都死干凈了就不用操心了。”茅十八覺得老白毛那伙人不能輕易相信,否則必受其害。
毛貴道:“大人,茅大人說的也有一些道理,但下官以為,保安軍應該大度一些,容天下難容之事,才能使人臣服啊!一味的殺戮,并不能樹立保安軍的威勢,老白毛的部下戰斗力的確不行,但是比剛拿起兵器的農夫要好多了,加以訓練,必能補充到保安軍之中,增加我軍的兵力和戰斗力。”
周彬點頭道:“不錯,以力服人,只能服其一時,以德服人,才能生生世世啊!我看可以有選擇的把老白毛的部下收編,余者再遷去屯田。”
南陽北郊,老白毛的一萬多人擁擠在不大的小鎮上,說是一支軍隊,還不如說是逃荒的難民更確切,只有臉上的神情略有煞氣,顯得跟農民不太一樣罷了。
周彬深吸了一口清新的空氣,在毛貴和茅十八的陪同下巡視了一遍老白毛的部眾,最后周彬站在了比較高一點的地方,大聲說道:“殺過人的朝西邊走出來。”
老白毛這些人誰也不知道周彬的用意是什么,因此誰也不敢動,直到茅十八揮手,保安軍弓弩上弦,才尊著周彬的命令,有將近七千人朝西邊走去。
周彬看了看站立在原地的一萬多人,對毛貴說道:“參謀長,這些人遷去屯田吧!雙手沒有沾染鮮血,本性應該不會太差。”
毛貴覺得周彬的安排甚好,馬上讓人押解那一萬多人趕赴襄陽,交給負責老小營的張瑜處理。
周彬看了看西邊的七千多人,再次喊道:“殺過三人以上者,朝東邊走出來。”
這次走出來者只有四千人不到,周彬點點頭,對茅十八道:“十八,東邊這些人就編為輜重營吧!他們有些戰斗力,護送軍械和糧草應該可以。”
茅十八看了看西邊剩下的三千多人,道:“大人,西邊那些人呢?怎么處置?”
周彬笑了笑,道:“這三千人是要交給韓鏞大人調教的,作為整肅鄉里的人手,如今南陽被保安軍拿下,姚廣孝師傅隨后就會派人來接收,地方上肯定不太平,這些人怎么也是見過血的,彈壓地方,能力足矣!”
茅十八和毛貴覺得周彬的安排甚是有道理,異口同聲道:“大人英明。”
周彬笑了,道:“你們怎么還拍起馬屁了,只是量才錄用而已,阿貴哥,一會還要麻煩你去他們中間宣講一下保安軍的政策和律法,免得有人觸犯后悔莫及。”
毛貴點頭稱是,對保安軍的律法,毛貴非常佩服,公平合理,無人可以徇私,這也是毛貴甘心為保安軍效力的原因之一,有了律法,一絲不茍的執行,才能談及其他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