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瑜說話雖然硬氣,但也明白一旦動手,局面將不可收拾,就徹底的踏上了反賊之路,這個時候,大廳的角門那里走出了幾個人,為首的是個六十歲左右的老婦人,正是張瑜的母親盧氏,盧氏身邊還站著一個妙齡少女攙扶著。
周彬轉首看去,只見那個少女甚是秀美,年約二八,身上的衣服非常樸素,卻遮掩不住她那潔白如玉的肌膚,脂粉不施,一雙大眼睛,鼻子挺翹,小嘴精致,說不上雍容華貴,但也是小家碧玉中的上品。
周彬暗忖這位該不是被搶走又被搶回來的新娘子吧?直到聽見少女管張瑜叫大哥,才知道自己猜錯了,感情張大戶兩口子提倡晚育,這兄妹的年紀都不太大啊!
張瑜面色不悅的看了看妹妹張玥一眼,道:“這都什么時候了,怎么還把娘帶到這來,快去地窖那里藏好……”
張玥神色委屈的看了一眼老娘,盧氏咳嗽一聲,道:“是我讓玥兒陪著來的,剛才的那些話為娘也聽到了,既然大老爺在此,為什么還要喊打喊殺呢?一切憑大老爺做主就是。”
被盧氏老太一提醒,張瑜一想對呀,不管周彬是什么身份,終歸是個韃子,有這么一個韃子在手里,再不濟作為人質也是好的,當即看向周彬,道:“大老爺,你說這事該怎么辦啊?”
張瑜發現周彬一個勁的盯著自己的妹妹看,心里早就不高興了,心說韃子都他娘的一個德性,見到美女就邁不動步,真招人恨啊!
周彬明白張瑜的心思,自己這個蒙古大老爺送上門來,人家當然要做奇貨對待,如果今天這場仗打起來,刀劍肯定得加到自己身上。
周彬經過戰陣洗禮,沉得住氣,不管是張家莊的莊丁還是外面阿布花的幫手,加一塊也不能把他怎么樣,尤其是這些人沒見過血肉橫飛的戰場,終究和紅巾軍騎兵有著天與地的差距,好對付的很。
“阿布花目無法紀,陷害良民,逼迫爾等,其心可誅,按律也當斬首。”周彬施施然說道。
張瑜嘴角一撇,道:“這話是人都會說,通州地界誰不知道阿布花該死,可阿布花仍然活蹦亂跳的瀟灑自在,法紀又在哪里呢?還不是你們這些韃子說了算。”
姚廣孝思量了一會,走到周彬身邊說道:“施主,三寶奴那邊應該得手了,張家莊發生的事情很快就能傳到縣衙,三寶奴肯定會帶人過來,施主不妨出去看看,如果等不來三寶奴,再作打算也不遲晚。”
姚廣孝并不希望周彬以一人之勇解決阿布花事件,這對管理地方并無好處,要讓阿布花等人實實在在的死個明白,才是對老百姓的最好籠絡,真要是當場打死,效果未必會好。
周彬深以為然,起身和張家父子來到了莊城上,只見張家莊的大門外半里處,有那么五六百人亂哄哄的嚷嚷著,一多半人身穿鎧甲,手拿刀槍,剩下的人盡皆歪戴帽子邪著身,一看就是地痞流氓之輩,這些人前面還擺放著一個新做的簡易撞車,一些細小的樹枝支棱著還沒有砍干凈呢!
再觀莊城上,張家莊的莊丁一個個面色嚴肅,有的人甚至拿著刀槍的手都在顫抖,但是有那么一百多人訓練有素,雖無鎧甲但斗志高昂,一看就知道會幾下把式,想來是張家莊的護莊家丁。
在周彬眼里,雙方的實力根本上不了臺面,如果破頭潘的那把狼牙棒還在,他一個人就能把這些沒有戰馬的人全收拾了,狼牙棒的丟失讓周彬好生心疼,多趁手的兵器呀!沒了。
張瑜看著對面的阿布花等人,道:“大老爺都看到了?為首那個光著上身的韃子就是阿布花,無辜殺害通州百姓十人有余,卻仍舊逍遙法外,我倒要看看大老爺如何治他的罪。”
周彬像個沒事的人一樣,居高臨下的看著,等了不到一刻鐘,正像姚廣孝所說的那樣,遠處又來了一隊人馬,為首者正是三寶奴,而隨著三寶奴來的這一百多人,那可是正宗的蒙古騎兵,策馬奔來聲勢如雷平添了幾分威猛,直讓聚攏在一起的阿布花等人慌忙讓了開來。
阿布花一眼就看到了同樣騎馬而來的哥哥,不禁大為興奮,轉身沖張家莊喊道:“張家莊的人聽著,你們竟敢殺害我族之人,實在是罪不可恕,官軍已經到了,還不開城投降。”
阿布花說完后來到了三寶奴面前,只見三寶奴頂盔貫甲,威風凜凜,一副大將軍模樣,雖然帶來的人不多,但是阿布花識貨,知道這一百多人的厲害,這可是正宗的蒙古精騎啊!不由得心花怒放,心說還是大哥夠意思,這次搶了張大戶的財產,一定要給大哥一多半才行。
“大人,您看看這些匪徒多么囂張,犯了造反的大罪,面對官軍還如此抵抗,簡直不知道什么叫王法,這些東西都應該殺光才是。”
三寶奴看了看,阿布花是個腦滿腸肥的胖子,一臉的橫肉,說起話來咋呼的很,點點頭道:“你說的對,應該殺光,來人啊!拿下。”
三寶奴帶來的這一百多騎兵實則是家仆,但是這些家仆和大元皇帝的怯薛軍一個性質,都是父一輩子一輩給家主效力的私兵,忠誠度毋庸置疑,而戰斗力又可以一當十。
此刻聽到了三寶奴的命令,如狼似虎的撲上來,三下五除二就把阿布花拿下了,等阿布花被捆綁的結實后,才發現自己的哥哥,堂堂縣太爺也雙手倒背被綁在馬上,嘴里還勒著一條繩子,剛剛光顧著興奮了,沒看清。
“你們干什么?”阿布花大聲叫道:“我是阿布花,我爹是弘吉剌部的臺官,你們敢動我……”
三寶奴見阿布花咋呼的挺歡,手中馬鞭子使勁一揮,只聽啪的一聲在阿布花的臉上抽出了一道血痕,三寶奴瞪著眼睛道:“再張嘴說一句話,現在就把你的腦袋砍下來。”
阿布花面對比他還橫的三寶奴,頓時蔫了,生怕三寶奴說到就做,萬一腦袋被砍掉,可再生不出來了。
跟隨阿布花前來的人一看阿布花兩兄弟都被捆綁了起來,而且動手的乃是真正的兵大爺,全都膽顫不已,不等三寶奴說什么,慌忙做鳥獸散,三寶奴想攔下來都來不及,好在拿住了阿布花兄弟,總算沒有辜負周彬的交待。
三寶奴抓住了阿布花兄弟,朝莊城上的周彬喊道:“三弟,縣衙已經控制住了,一切安好,這兩個人怎么辦?”
周彬看了看張瑜,道:“少莊主,現在的結果大概還能讓你滿意吧?明日我就要在通州縣衙開堂審案,不知道張莊主和少莊主能否陪審?”
張長水看到阿布花被抓起來了,馬上對張瑜道:“瑜兒,既然有大老爺給我們做主,我們還等什么,通州城終于來了一位青天呀!來人,馬上備酒菜……”
周彬忙道:“張莊主暫且不必客氣,您父子二人在本地德高望重,我要審理阿布花一案,沒有你們的幫助根本不行,我剛剛到任,衙門里事情很多,明天早上,我在縣衙恭候大駕。”
張長水父子目送周彬等人離去,剛才發生的一切對他們而言,仿佛做夢一樣,原本還準備著拼個家破人亡,大不了去紅巾軍入伙,沒想到轉眼間對頭就被捆綁抓走了。
張長水捋了捋胡須,道:“瑜兒,滔天禍事總算過去了,張家轉危為安,全賴祖宗保佑啊!你馬上跟我去祠堂燒香,拜謝列祖列宗保佑。”
張瑜皺眉道:“爹,明天還真要去縣衙嗎?萬一這是韃子使的一計呢?到時候我們可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呀!”
張長水看了張瑜一眼,道:“糊涂,你平時的精明勁哪去了?如果不去,豈不更落人口實,授人以柄,這地界既然換了主官,當然要結個善緣,如果還是阿布花之流,再想辦法不遲啊!我們這偌大的家業,焉能是說走就走的?”
張瑜眼前一亮,道:“爹爹說的對,不管新來的韃子官是什么樣,我們該準備什么還得準備什么,免得像這次似的措手不及,那我們明天就去縣衙一趟,看看新來的這位韃子官究竟想要干什么。”
且說周彬三寶奴倆兄弟押著阿布花兄弟回到了縣衙,卻發現小小的通州城縣衙富麗堂皇,跟皇宮里的小宮殿差不多,也不知道搜刮了多少民脂民膏才修成了這樣。
三寶奴把阿布花兄弟扔到了大堂上,轉首對周彬,道:“三弟,通州縣令也先可是大大的貪官,剛才我就在后宅找到了白銀一千兩,寶鈔十二萬,還有黃金七十余量……”
周彬耳中聽著三寶奴的話,看著癱軟在地上的也先,心說這位好一手刮地皮的本事,一年之內竟然斂財如此豐厚,真要按照律法來,砍十次腦袋都夠了。
“二哥,把所有財物都要登記在冊,不能差一文錢,我不想看到在錢財上出差錯,二哥不要讓我失望。”周彬語重心長的對三寶奴說道。
三寶奴卻把腦袋晃的跟撥浪鼓似的,道:“三弟,這些事我可不管,你也知道二哥是什么人,我真要是管不住自己,怎么辦?所以錢財之上的事情,打死我也不管。”
周彬沒想到三寶奴想的如此周到,二哥說的對,親兄弟明算賬,而且二哥從小花錢就不靠譜,還真不能讓其掌財。
姚廣孝笑了一聲,道:“施主,貧僧以為這件事不如交給韓疇辦理,路上我和韓疇簡單聊過,此人雖無大才,但勝在辦事一絲不茍,處理錢財想來不會出現紕漏。”
周彬一拍手,道:“我怎么把他給忘了,只是光讓韓疇管理此事,他恐怕不愿意啊!師傅有所不知,韓疇此人官癮不小,恐怕志不在此。”
姚廣孝雙手合十,道:“施主怎么忘了,通州路麻雀雖小但也要五臟俱全,施主不妨許他一個縣丞之職,行那主薄之實。”
就這樣一句話,韓疇就變成了主管財務的副縣長,不知道他得知這個從天而降的官職,會作何感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