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眼中有淚,卻不落下;他的眼中有悔,卻已惘然。就這樣,兩個人在這宮門口處的地方,咫尺遙遙,誰都不曾率先對誰再開口說一句話,只有隱隱風動,翩飛起她的衣角鬢發,她深吸了一口氣,將這目光給挪開。
伍子胥也是如此,但將眼光給挪開,不去看這傷感的一幕,可是,即便是如此,心卻同樣還在痛著。
她執意如此,他又無可奈何,而現在,最重要的就是先將公子夷給送出這宮中,否則的話,一切前功盡棄,孟嬴所做的犧牲也全都白費了。
公子夷站直了身軀,算是將孟嬴的囑咐都牢牢在記住在心,他看著這個讓他深惡痛絕的楚王宮,細聲的對著孟嬴說道:“姑姑,你暫且放心,我快馬加鞭趕回咸陽,定然以最快的時間將此事知會我王,到時候出兵伐楚,迎接你回秦。”
說罷,公子夷但將步子往后一退,朝著孟嬴深深一揖作下,卻是一直彎著腰不起身來,最終,只落得下一句:“保重!”
此言千鈞!
此刻也只有這一句話能夠讓公子夷放心的回去,只有這樣,才能夠徹底的將孟嬴從這楚宮之中解救出來。
隨之,公子夷站直了身軀,毅然決然朝著伍子胥的方向轉身去,跨步前行,不再有一絲一毫的留戀。
只有孟嬴心中惴惴,側首看去的時候,只見到有風揚起,吹起了墨發傾覆在了她的臉面上,此時此刻,她看著公子夷隨著伍子胥出宮去的身影,她的心里忽然有些擔憂了起來。
“風起了,兩國……不太平了!”她喃喃著開口。
她知道的,此次公子夷一旦回秦,勢必要挑起兩國的烽煙,到時候,是否真能如子夷所想的那樣,順利將她接回秦國還作兩談,現在她最大的希望就是子夷能夠安然,僅此而已。
郁郁的轉身,身后一切盡皆枉然,無論是子夷,還是伍子胥……
一步步的朝著宮里的方向回去,終究她還是得心甘情愿的回到那一座棲鳳臺之中去,即便她知道,這個決定也將會是她一輩子的遺憾,但是……她已沒得選擇。
她不希望伍子胥為了自己真的冒險進楚宮劫出子夷,宮禁這般的森嚴,哪有那么容易,更何況,她是楚王志在必得的東西,怎得能這般容易呢?
這樣,就好!
宮門外,風依舊,只有冰寒在心中遍徹。
伍子胥終究還是心中難以放之得下,在最后那一刻停住了腳步,回頭看著這道宮門內,那個女子遙遙遠去的身影就這樣如同刻畫的一般映在了他的眼眸之中,久久不曾消散。
公子夷一雙深沉的雙眸不住的打量著身邊的這個男子,他一身都是戾氣,剛毅冷冽,可是唯獨在此刻,他看姑姑的眼神是那樣的溫柔不舍,分明含情,可是卻要這樣止步于宮門口處。
他開口,“我真寧愿姑姑嫁給的人是你,也好過囚禁在這座深宮之中。”
這是他的肺腑之言,他雖然對伍子胥先前有所看不過眼,但是他到底是伍奢的孩兒,更何況,公子夷看得出這個男子此刻的飽含深情,看得出他對孟嬴的用情至深。
伍子胥詫異的看了一眼公子夷,卻并沒有開口多說什么,只是冰冷著一張臉朝著不遠處童兒牽著馬的方向走去。
公子夷一身消瘦,但是卻目光如炬,他快步追趕了上去,追到了與伍子胥并肩行走的程度,他伸出一只手,擋住了伍子胥的去路,“如果你是男兒的話,就該去把她搶回來。”
“你身后有偌大一個秦國,都尚且只能看著她深陷宮中,我只是一介臣子,如何搶,你教我?”伍子胥冷瞥了他一眼,心中卻是不想說,她的決定,他不想她可以保證因為子夷出事而愧疚怨恨自己一輩子。
公子夷卻又哪能知道伍子胥心中的這般思量,在聽到他這樣的回答之后,怒從心起,“你說到底還是舍不去這一身的榮華富貴,舍不去你在這楚國所立下的功勛。”
“隨你怎么說都好,”伍子胥說著,徑自翻身上馬去,眼光冷冷的掃視著這個白衣少年,“我今日的任務就是安然將你帶離宮中,親眼看著你離開郢都。”
公子夷氣得一別過頭去,不去理會伍子胥的話。
伍子胥看著這個少年,有些不耐煩的嘆了一口氣,徑自驅馬朝著另外的方向去,只說:“父親讓我帶話,他在郊外相侯。”
聞言,公子夷這才悻悻然的轉身上馬,緊緊的跟隨在伍子胥的身后去。
身后巍巍王宮,看似平平無奇,與平日并沒有什么兩樣,但是在這其中卻像是被冰封住的古井一般,表面波瀾不驚,實則底下已然波譎云詭,暗流涌動。
王宮之中,孟嬴回到了棲鳳臺之中,原本在那里盯梢的宮人一見到孟嬴回來了,趕緊跑回王殿之中向楚王稟報。
楚王一聽孟嬴終于肯心甘情愿的回來了,心口懸著的一塊大石頭也終于放下了,躺在這王座上,一副舒心舒坦的模樣。
費無極也站在這殿中央,他卻沒有楚王那樣放下心里,而是依舊沉重,偷偷的瞥了一眼楚王棄疾,輕咳了一聲之后,躬身道:“大王,切勿掉以輕心,莫要忘了,想要公主長久留在宮里,不叫秦人知曉,這個公子夷……乃是心頭大患啊!”
楚王一聽,輕輕的擺了擺手,“這點不是早就安排好了嗎?早一路派遣死士相隨,只要這個公子夷一出楚國地界,定叫他命喪。”
費無極沉吟了一瞬,很顯然,楚王這般輕視的模樣,并不能讓他安心下來,他提醒道:“大王,據臣所知,此次接公子夷出宮的,是伍家子胥,伍奢于這公子夷可是師生情分,就不怕節外生枝?”
聞言,楚王也直立了起來,沉思了許久之后,道:“如若,伍家有心保公子夷的話,也一并除了。”
誰,也不能夠阻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