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建想再見孟嬴一面,于情于理,于公于私,伍子胥都全然沒有拒絕他的理由,她本就該是太子建的妻子,如果沒有楚平王所做的這檔子荒唐事,伍子胥萬不敢有半分染指的,更別提想要與她歸隱山林了。
孟嬴自從身份被識破以后,便也心中戚戚,至于伍子胥所說的話,她是再三思量。
而后,她也被伍子胥悄悄的帶回了伍府之中來,滿庭院的花落了滿地,亂糟糟的,站在這庭院邊上,心中都未必能平靜下半分來。
偶爾有風吹了過來,蕩漾起了一陣陣的花雨,也翩起了她的羅群,有片片花瓣落在了她的肩膀上,孟嬴將手撥落下來,正好放置在了她的手心處。
“風里落花……誰是主?”她喃喃的說著,將手一攤,抬頭看著這一片天,心中的濃霧始終不曾撥開過。
伍子胥帶她離去的心思不變,孟嬴此刻卻是怎么都開心不起來,她知道的,這個男人心系著家國天下,心系著這茫茫的疆場,更加心系著他的老父親。
在這之前,他不知道自己的身份,尚且還一步三回首,如今卻是因為可憐自己,所以才更加的不動分毫嗎?
從庭院之外,伍子胥引著太子建到這里來,站在那庭院門口的時候,遠遠的就見到了她站在這一片花雨之中的身影,翩然著羅裙與墨發,即便是青衫素顏亦有著驚鴻之覺,直教這走在前方的太子建都看得呆了。
滯滯的站在當處,身后的伍子胥也看到了這一般場景,心中也不免微微一動。
這場景,猶如那夜在楚宮之中的相遇,在那落花如雨之夜,他對著將去尋思的她說:“活下去!”
似乎在那一刻,兩個人此生的印記就都難以磨滅了吧?
那時候,應當是她最難受的時候,那晚上如果伍子胥不曾爽約的話,或許再沒有往后那么多的遺憾了吧?
似乎是覺察到了庭院門外站著的人,孟嬴回首看去,正巧與太子建的眼光相對,不知道為什么,她有些愧疚的別開了頭。然而,太子建卻是依舊的止不住心中的悸動。
過了這么久,哪怕知道她已然是被父王給占為己有,可是,太子建依舊是難以壓抑住自己對這個女子的念想,一寸相思成癡狂,興許就是他此時的模樣吧!
這下,輪到伍子胥走在前頭了,引得太子建進得園中去,他對著孟嬴沉吟了一會兒之后,道:“公子夷進宮一事,你的身份終究也再瞞不下去,太子建終究是該當知情的人,有些話,是該時候談談了。”
說道,伍子胥也沒待孟嬴開口說什么,而是轉過身去直視著太子建,與他多年的兄弟,也圍堵此刻伍子胥覺得自己愧對眼前的太子,于是,便深深的一個作揖,隨后便轉身離去。
偌大的庭院之中,落花如雨,太子建在伍子胥的這一揖之下,心中百味。再回頭看著孟嬴的時候,竟然只覺得喉頭哽咽,原本有滿腔的肺腑之言,此刻竟然不知道該當說些什么才是。
他走上前去,前后尷尬了些許,道:“我也曾想這般花前月下,與你共度良辰過……”
“殿下,”孟嬴阻擋下了他想說的話,語氣之中卻是沒有過多的情緒,“往事不堪,何須再多言?只當是孟嬴與你此生無緣,此番花前,也是索然無味。”說罷,她便轉身想要回了房間去。
在她看來,與太子建與楚王相處并沒有什么兩樣,同樣都不是自己心儀的男子,只有心中的一潭死水。
然而,太子建卻不這般看待,在孟嬴轉身走開的時候,他立馬伸出手去抓住了孟嬴的手腕,“公主,一直以來我想娶的人是你啊!”這便是他的心聲,直到今日才得以說出來,“之前我不知道你的真實身份,你想出宮我便放你出宮,可是現在……你難道連一句話都不肯對我說嗎?只有一句索然無味?”
“那殿下想要我對你說些什么?”孟嬴問,回過首來,明眸死死的盯著太子建,“難道我該對你說,棲鳳臺中冰冷,殿下該接我回你那東宮之中才是?還是說,應該對你說,我恨極了你那父王,恨他入骨,你能否替我殺了他,一泄心中之恨?”
太子建愣住了,孟嬴的話著實是他所不敢去面對的,甚至……他連當面去跟父王對峙的勇氣都沒有。
“事已至此,并非我所愿。”他只有這么一句話,“父王所做所為是我不恥,是我楚國……對不起你。”說著,太子建默然將抓住她手腕的手給松開,隨后,卻又嘲諷的一笑,“我只是不曾想過,會有今日之事,至今……我都不肯置信!”
孟嬴看著他,只輕輕的搖了搖頭,“誰都不曾料到會有今日之事,如果當時你不去秦國求親的話,又何至于有今日之禍?我又何嘗不恨你?”
太子建無言可答,更不想孟嬴竟然也會恨自己,“公主,當時你月夜下泛舟,如果沒有那驚鴻一瞥的話,我這輩子恐怕也不敢有這非分之想……”
“那時的月夜,誤了的,何止是你我?”她莫名的苦笑,如果沒有那晚上那一曲親蕭合奏的話,或許……她也沒有那么多的念想和期盼,也不會有如今這么多的失望與絕望。
“殿下,”孟嬴正視著太子建,“今日你能來見我一面,我也感銘,只是有一事我須先明說,我的身份既然已經暴露,那么只能如此了,我只希望你善待齊姬,還有……若有機會,殺了你那父王。”
太子建心中一凜,“這……”這未免也太為難他了?“此乃大不肖。”他只這般說。
孟嬴卻絕不茍同,“他敢奪你妻子,自然敢奪你性命,不為我解恨,也算是我離去之前對你最后的一番忠告,楚平王是怎樣心狠手辣之人,你該比我清楚,好自為之。”
調換一事一旦宣揚開來,想必楚國之內,將會有一番大動蕩,孟嬴得得料到,此時絕對會波及太子建。
念在夫妻一場,她給他的最后忠告。
說著,她垂下了頭,語氣也輕緩了許多,繼而說道:“我走后……也希望你開解開解子胥,莫叫他為我傷身。”
太子建這下卻輕蹙眉頭,萬分不解,“你不是要與他一同離去的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