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逐漸落下,京城中,已經有了一層淺淺的雪堆積。
雪樹銀花,多么美麗的景象。
天地是多彩的,剛剛經歷過秋天霜葉紅于二月花的凄艷,隨即就給予了潔白無瑕的冬天。
此刻。
風月大街上。
血戰正酣。
雙方幾乎都已經是殺紅了眼,李慚恩手中的長劍,幾乎都砍卷了!
他殺了一個又一個!
就連揮劍,幾乎都已經沒有力氣!
但是他卻有一種信心。
他的敵人,一定比他更疲倦,更累。
他的感覺是對的。
此刻,負責抵抗李慚恩等人的武林人,都已經感到了絕望。
從武功上來說,他們并不比李慚恩等人更弱。
但是李慚恩等人的斗志,卻是他們無論如何也比不上的。
那種悍不畏死的神態。
那種死得其所的信念。
那種我以我血薦軒轅,寄意寒星荃不察的慷慨。
讓他們感覺到戰栗。
讓他們無法……匹敵。
“殺!”
一個黑衣劍士已經手中握不住長劍,但卻還是咆哮了最后一聲,沖到了一個武林人士的身邊。
他的身體,血肉喂飽了這個武林人士的大刀。
他手中無力的長劍,也劃過了這武林人的咽喉。
而后,他直挺挺地站著。
直到他的對手倒了下去。
他才倒下去。
……
周圍,已經是一地的尸體。
黑衣人,和九幽道君的武林勢力。
剩下的武林人已經逐漸敗北。
他們面面相覷。
逐漸退后。
李慚恩的虎口都是鮮血,提著長劍,一步步逼近。
他的眼神冷漠,堅硬。
沒有人能夠擋住他。
“殺!”
“殺!”
他們發出了一聲咆哮。
而后,黑衣人沖了過去。
就在此時。
寂靜的黑暗中,忽然響起了一道道蹄聲!
啼聲如雷!
“駕!”
“駕!”
……
是騎兵的聲音。
無數的騎兵,轟然沖了過來。
“虎賁將軍石傲,奉皇帝詔令,誅殺逆賊李圖,其羽翼一個不留!”
一聲長嘯在黑暗中響起。
兵強馬壯的虎賁士兵,蜂擁而出。
凄清的風月大街上,被長戈的揮動聲整齊劃一地打破了寂靜。
殺過來的虎賁士兵,不下五百!
五百人,此刻已經可以改變很多很多!
比如,這風月大街上的戰局。
那些已經節節敗退的武林人,這一刻都長長地松了一口氣。
他們都是各地武林中的高手。
九幽道君經營天下武林幾十年,雖然不曾像蜀中唐門或者魔門密宗那樣,稱霸天下,光輝無兩,但是他的不顯山不露水之下,是不曾浮出水面的巨大冰山。
這一次各地高手進京無數。
這些高手很多人都聽到過李圖的威名。
但是今日才真正的見識到李圖的可怕。
他們完全無法想象,這些人究竟是怎么做到的,李圖是怎么把他們變得如此的不避生死。
難道這世上真的有所謂的死士?
難道李圖真的能夠培養出這么多的死士?
他們幾乎已經失去了信心。
甚至懷疑跟著九幽道君,到底是不是一個錯誤。
但是幸好,九幽道君,從來不讓他們失望。
來援兵了。
而且,是京城中的精英,虎賁軍。
他們笑了,都長長地松了一口氣。
縱然這些黑衣劍客再精銳,士氣再堅定,再有多么勇敢,也改變不了這五白虎賁士兵到來帶來的差距。
“殺!”
李慚恩雙手握住了長劍,雙眼猩紅!
這一次,他全身的血液再次沸騰。
每一個毛孔中,都爆發出轟然的戰意。
他想到了鳳凰集。
那時候,李圖也是陷入了必死之地。
面對成千上百的敵人,面對百年來最大的殺局。
但是李圖不曾放棄。
此刻,他也不會放棄。
他也沒有疑惑,為什么這些人會出現在這里。
今夜,發生任何事情,任何變故,都不算是變故,不算是意外。
哪怕是死,也不意外。
殺,這是李慚恩唯一留存的信念。
殺!
這是所有黑衣劍士的信念!
沒有后退半步!
“殺!”
“殺!”
“殺!”
……
他們朝著周圍的士兵沖殺而去!
悍不畏死。
但,不代表不會死!
“啊——”
一個黑衣劍士,被兩個士兵用長矛挑了起來,高高舉在空中,他的五臟六腑,順著士兵的長矛流出!
黑衣劍士發出了凄厲的慘呼。
“啪!”
一個黑衣劍士手中的長劍都已經脫手,被人一腳踢在了地上,他想掙扎著站起來,卻已經被人一錘砸爛了腦袋!
李慚恩的脅下,一柄長矛刺了個通透!
他將體外的長矛切斷,風卷殘云般的劍法,又殺了兩人。
他的目標,是虎賁軍的指揮官。
石傲。
石傲騎在馬上,一身白色的盔甲,他冷笑著,很傲。
就像在看一只跳梁小丑。
他的眼中充滿了復仇的快意。
李慚恩殺了一個又一個,一步步地逼近。
他身后十幾個黑衣劍士,倔強地跟著他。
他們都已經遍體鱗傷。
他們已經疲憊至極。
他們已經幾乎握不住劍。
但是,他們依舊在前進。
尸體拖慢了他們的腳步。
血液麻痹了他們的神經。
有的人無聲無息的倒下,力竭而死。
有的人為同伴擋住了長矛,被高高挑起,而后再空中被長矛撕成兩?!
……
“嘭!”
一聲悶響,李慚恩砍殺了最后一人。
他手中的長劍,都握不住落在了地上。
他已經數不清這是多少個。
但是他的身上,卻是血水。
每一處肌膚,每一寸表皮,都流淌著新鮮的血液。
有他的,更多的是敵人的。
他已經精疲力盡。
身后,只剩下兩個黑衣劍士。
一個斷了手。
一個背上插著長矛。
最后三人。
他們只剩下三個。
只剩下三個。
三個。
李慚恩撿起了長劍,擋在了他們的面前。
血液從睫毛上不斷滴落,李慚恩眨了眨眼,一股沉重的酸澀讓他幾乎忍不住要倒下。
肌肉中傳出的酸麻,咽喉中傳出的灼熱。
嘴唇裂開,灌進了不屬于他的血液。
周圍的長矛森然對準了他們三人。
數百黑衣劍士,橫尸于此。
尸積如山。
短短的風月大街,這一夜,死亡人數不下千人。
三個人背靠著背,手牽著手。
他們的周圍都是尸體。
哪怕是一個手持廢鐵的兒童,現在都能擊倒他們。
但是周圍的士兵們卻沒有再動。
戰局已定。
每一個虎賁士兵的臉上,都帶著一股吃驚和畏懼,以及一種發自內心的敬佩。
今夜來的這些黑衣劍士。
沒有一個跪著生。
每一個,都是站著死。
戰死。
殺到敵人都心驚膽戰。
石傲下了馬,他冷峻的臉上露出了一抹嘲諷,朝著三人走過來。
武林人士中帶頭的一個,也走了過來。
武林人士中帶頭的一個,是一個絡腮大漢,他走到了李慚恩的面前,神色復雜。道:
“我一個人,殺了你四個手下!
“但是你一個人,殺了我二十七個人!”
“我不欠你的!
他看了李慚恩身后的兩個黑衣人,那是兩個年輕人,他們受了重傷,但是年輕的臉龐上卻都是那么堅毅。
堅毅到沒有一點兒的表情,淡漠無比。
“你的這些黑衣手下,都很厲害,很勇敢,他們也都賺夠了本,所以,我們的人,不欠你的人的。”
“我叫胡大勇,很俗的名字是不是?他們叫我塞上飛鷹!
“對不起,我今天不該來這里的!
他忽然跪了下去,朝著李慚恩,磕了一個頭。
“我們與你們無冤無仇,今夜在這里,只是因為當年欠了九幽道君人情。”
“但卻殺了這么多的義士。”
“這一個頭,就當了結了吧!”
說完之后,他站起身,眼中依舊十分復雜。
“對不起!
他轉身離去。
帶著自己帶來的武林人,全部撤離!
……
李慚恩淡漠地看著這一切。
他緩緩重新握緊了長劍。
“張小三,趙武,你們還能戰斗嗎?”
李慚恩緩緩開口。
他問著自己最后的兩個同伴。
張小三,趙武。
兩個實在再平常不過的名字。
他們本來也只是兩個平常的農家少年。
只是在西南的時候,他們沖在最前面,把手中的掏糞釘耙舉得最高,沖向巴山雨的士兵,高喊著放了李圖……
從那以后,他們的命運就已經改變。
他們走上了這條路。
一身黑衣。
他們每一個人,都還記得那一夜。
他們無數人救下來的李圖,親自朝著他們下拜。
李圖說。
你們穿黑衣。
但是要行正義。
假如有一天不得不去死。
那么,請為正義而死。
如果你們缺一個伴,隨時可以叫我。
于是乎,他們走到了今天。
趙武沒有遺憾,他的手斷了,卻是笑了笑,他的牙齒像月亮一樣白。
“李大哥,我還想再殺一個!
他的聲音也很好聽。
張小三的背上還插著斷矛。
他低頭看了一眼從胸膛前刺透的槍尖,抬頭,眼神中有點兒執拗。
“干這幫孫子!”
他低低咆哮了一聲。
李慚恩于是舉起了長劍。
他的長劍對準了一步步走近的石傲。
石傲銀亮的盔甲,反射著天上的月光,熠熠生輝。
他輕蔑地盯著三人。
話語冷漠。
“不要怪我無情!
“要怪,就怪李圖當初,不該將我石家的土地,榨取去給那些安樂城的賤民修建所謂的廉價房屋!”
“割我們的肉,就做好死的準備!”
“今夜,是我們的復仇之夜!”
“世家大族,永不忘記仇恨!”周圍的士兵,驟然舉起了長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