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大了。
太后凝視著李圖離去的背影,心中滋味莫名。執掌后宮多年,見多了宮廷殘酷,她早已經練就了一顆冷漠的心,但如今,卻對這個年輕人,有了太多的憐惜。
正如她所說,李圖,苦。
她幽幽一嘆,轉身離開,徑直走到了乾元殿中。
乾元殿中,皇帝看到太后進來,放下手中的筆起身,道:“母后,您來了。”
他眼中十分淡然,似乎已經明白太后的來意。
“皇兒,你準備給李圖什么職位?”
太后直接關切地發問。
知子莫若母。她自然明白皇帝的用意,李圖驚世大才,但必須讓他為皇家所用,讓他永遠忠于皇家,否則,寧可賜之死。
今日一舉,皇帝讓李圖和百官徹底對立了起來。
為了生存,為了自保,李圖必須永遠忠于皇帝,借皇家做護身符,否則百官會讓他死無葬身之地。
有了這樣的保障前提,皇帝才敢讓李圖施展手腳,否則便只能如九幽道君一般,身懷絕世之才,卻只能永遠地束之高閣!
如今,哪怕李圖權勢滔天,成為一代權臣,也無所謂。
因為他永遠無法勾結百官,謀篡逆之事。
甚至,皇帝本就想讓李圖成為一代能臣、權臣。孤獨的能臣、孤獨的權臣。
皇帝笑了,道:“母后,多年以來,你還是第一次過問臣子的事情。”
太后一嘆,坐在了一邊,道;“若是他人,也就算了。偏偏李圖這孩子,一顆心為國為民,卻還受了這么多苦,看他身上那么多傷,哀家……沒地心疼啊。”
她絕非作偽,而是發自肺腑,道:“早知道會給他帶來這么大的災禍,當初哀家,就不該讓云熙拜他為師。”
說到此處,想到了生死未卜的云熙,太后的臉上更是愁容滿面。
皇帝也點點頭,緩緩地道:“稟母后,我準備,讓李圖去西南。”
聞言,太后卻是一驚,道:“西南?去西南做什么?西南不是正在鬧饑荒嗎?據說盜賊蜂涌,就連那西南節度使巴山雨,都是焦頭爛額。”
她本以為,皇帝會讓李圖掌權,可是如今卻放去西南?那可是真正的苦差事,撈不到好。
最少,能回東南一域去發展,那也是極好的,發往西南,那恐怕會寒了李圖的心。皇帝臉上也閃過一抹凝重,道:“母后,西南乃是一個樞紐。可威懾西北,可鎮守百越,而且可威逼天府之國漢中一帶,天下若有禍患,必從西南而起。巴山雨,是董家的
人。”
他淡然說完,太后卻是瞬間一怔。
“正是因為無人可用,所以,朕只能讓李圖去。”
皇帝開口,話語之中,似乎也有著一抹無奈。
鞭長莫及,縱然他是皇帝,想要控制那些封疆大吏,也很難。
太后聞言,更是搖搖頭,苦笑道:“我方才還在嘆,李圖苦,沒想到,轉身你就要讓他去更苦的地方……”
聞言,皇帝卻是一笑,道:“放心吧母后,李圖從西南歸來之時,必然雙翼豐滿,離開了京城,才是他大展拳腳之處。”
畢竟在京城樹敵太多,李圖無法伸張勢力。
現在給他再大的權力也沒有用,李圖還沒有屬于自己的羽翼。這是一次機會。
他微微一頓,道:“當下,只不知云熙能否還有命在,若云熙活著最好,云熙若逝世,只好讓云銳拜他為師了……”
他眼中似乎也閃過濃濃的擔憂,想起云熙,或許也是想起了一些別的往事,心中不禁閃過愧疚之意。但在太后面前,他依舊保持著淡然。
……
而此時,甄史廈和李隼,走出了金鑾殿之后,并沒有立即回府,而是去了一趟尚德殿。
尚德殿。
大皇子聽著外面傳回來的消息,整個人都已經傻眼了。
李圖沒有死。
三大殺手死了。
就連當年縱橫京城無敵的殺手陰君都折戟沉沙,甚至三大天魔密宗的護法,都完了。
當云壑聽到這些的時候,他整個人宛如見了鬼一般。
這怎么可能?
那可是陰君,那可是三大護法級人物……李圖,有那么強悍嗎?
可是這一切真真切切地發生了。
他整個人慌忙錯亂,想要去坤寧宮問計,可卻被勒令,只能呆在尚德殿,哪兒也不許去,似乎皇后那邊,也遇到了極大的麻煩……
他忐忑不安,整個人內心充滿了后悔。
多年經營,就這么一朝被毀!他心都在滴血!
“啟稟殿下,戶部甄大人和刑部李大人求見!”
這個時候,外面一個小內侍入內稟報。
云壑立馬從椅子上起身,眼中閃過光芒,道:“快請!”
金鑾殿中究竟發生了什么,沒有一個人可以得知,他早就探查了。現在兩人來,正好了解了解情況。
李隼和甄史廈走了進來,云壑立即道:“兩位大人,今日朝堂之上發生了什么?”
李隼和甄史廈對視了一眼,兩人眼中都有笑意,道:“啟稟殿下,李圖那廝完了!他被免職了!”
說著,兩人都是洋洋得意。
聞言,大皇子卻是一怔,道:“免職?怎么會只是免職?你們不應該參他死罪嗎?”
他詫異地看著兩人。
甄史廈眼底閃過一抹不悅,話中帶刺,道:“殿下,李圖找到了暗河的證據,我們……只能如此。”
他們心中可不太舒服,根本沒想到暗河還留了證據,那不是坑他們嗎?
聞言,大皇子卻直接跳了起來,道;“什么狗屁證據!你們讓李圖那廝給坑了!根本沒有,什么都沒有!”
他氣急敗壞。
聞言,甄史廈和李隼瞬間傻眼!
他們都是人精,一看大皇子這樣子,瞬間就明白了關鍵所在!
被騙了?
居然被騙了!
一時間,兩人都凌亂了,那么好的機會,明明可以通過這件事,讓李圖死無葬身之地,可他們卻讓李圖用兩個破箱子給嚇住了?
“李圖,你這個畜生!噗!”
瞬間兩人噴出老血,尚德殿中發出了哀嚎。
……
李圖拖著傷體,出了宮門,十大劍士駕車在等待,李圖入車,馬車開動。
得到了“寅”的丹藥,加上李圖內功深厚,此刻體內已經逐漸運轉自行修復,傷勢沒有大礙,只是這一身皮肉傷,恐怕要落下一生的疤痕。
馬車行進,不多時到了李府。
李府門前守衛森嚴。
李圖下車,所有侍衛恭敬行禮。
入內。
門內。
入院。
李慚恩手持長劍,立在門口,一身是血,肩上還有血水滴落。
——李圖走后,前后有三波人前來探視,李慚恩斬之,而后有四名刺客前來,同樣經過慘烈搏殺而擊斃。
“李大人,你可算是回來了!”
一個蒼老的聲音響起,居然是章重井。他挎著醫箱,在一邊已經等待了很久。他拿著皇帝的手令,又讓李慚恩搜了一遍,才得以入內看了看,可當入內見到那后羿弩的箭矢,擦中云熙心臟,他連脈都沒有把,只是一嘆,幾乎肯定,云熙不可能活著
。
所以他一直在等李圖回來。
而另一邊的臺階之上,卻是文仲閣,他臉如死灰地坐在臺階上,官帽都歪在了一邊,沒有整理,整個人已經呆住,連李圖進來,他都沒有反應。
因為章重井的話,已經讓他失去了希望。
徹底絕望。
“章大人,你怎么來了?”
李圖淡然發問。
章重井看著李圖渾身是傷,慘烈如斯,不禁擔憂地道:“少傅大人沒事吧?要不要老朽先給你診診脈?老朽受了圣命前來為云熙殿下治療,可……”
他臉上露出為難之色。
李圖揮揮手,道:“李圖明白了。”
章重井醫術不弱,但難活必死之命。
他走了過去,看著李慚恩,眼中欣慰,點點頭道:“辛苦了,慚恩。”
李慚恩看著李圖身上,傷口比自己還多,比自己還慘烈,不禁眼中一片熱意,道:“大人,慚恩不能護衛你左右……慚恩有愧。”
他下拜。
李圖扶起他,笑了,道:“你幫我守住這里,就是對我最大的幫助。”
他回身,道:“章大人,借醫箱一用。”
章重井急忙將醫箱遞了過去。
李圖打開醫箱,取出藥物,悉心地將李慚恩肩膀上一個深深的血洞包扎起來,旁邊眾人見狀,都是一時無言。
獨孤白想說什么,欲言又止,終究沒有說出口。李圖身上的血,比李慚恩流得更多。
但他,卻沒有顧及自己。
章重井更是感懷不已。
李慚恩心中感動,眼中含淚,終究一句話也說不出,男兒有感,卻當自節。
十大劍士無不默然。
包扎完畢,李圖才溫聲道:“去休息,讓章重井大人幫你好好看看,我先進去。”
李慚恩重重點頭,道:“大人……您也要保重身體才是!”
李圖微微一笑而已,背著醫箱,走進了房間,關上了門。
十大劍士立在門前,殺氣逼人,無一人可入內。
房間中,云熙躺在床上,盡管李圖已經點了她的穴道止血,盡管已經有系統注入能量保存她的生機,可她的臉色依舊是如此蒼白,氣息不斷微弱,氣若游絲。
瀕臨死亡。
只有一縷生機。
蒼白的面孔,秀美而安靜。李圖坐在床邊,一時心中隱痛,閉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