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離家一個多禮拜的方玲玲看到兩個年輕女人，一個腳上打著石膏、一個腿上繃著紗布，凄慘倫絕，還以為自己家成了救助收容所。

　　“阿姨您好！”李蘇心禮貌地站起身，杵著拐杖向方玲玲問好。見身邊的王玉清還翹著二郎腿剝橘子，暗自里揪了揪她的衣服。

　　后知后覺的王玉清這才嘴里包著橘子站起來，身體左右搖曳兩下，含糊不清的聲音問了句好。

　　方玲玲向她們壓壓手，臉皮抽了抽，轉過身去壓著聲音問王默：“你搞這么鬼？家里怎么會有兩姑娘？”

　　王默替媽媽放好行李，這才給她介紹道：“媽，玉清是我同事，之前來過我們家的啊！你忘了？”

　　方玲玲呆滯地點著頭，向王玉清笑了笑，沒有再問什么。

　　王默接然又對方玲玲說：“這位是李蘇心、我的一個好朋友。她受了點傷，一個人生活不方便，所以來我們家住幾天。”

　　等問王默說到這里，李蘇心接上他的話、禮貌地恭了恭身道：“多虧了王默這幾天的照顧，不過我已經租好了房子，明天可以搬過去的。”

　　方玲玲也是個人精，聽到這里，對這件事電光火石間在腦子里有了一個大概的輪廓。看一眼杵著拐杖的李蘇心，又看一眼她身邊站一下都會不耐煩的王玉清，有了自己的猜測。

　　“怎么我才回來就要搬走？該不會是嫌棄我這個老太太吧？”方玲玲笑盈盈的說，再次招呼她們坐下。

　　“王默笨手笨腳的，什么時候能照顧人了？一定怠慢了吧？”

　　李蘇心靜淑端莊，淺眸一笑道：“沒有的阿姨，王默他很細心、照護的很周到。倒是我打攪他這么久，怪不好意思的。”

　　方玲玲上下打量著李蘇心，也不知道在想什么，笑的眉笑顏開。

　　“姑娘你太懂禮貌了，我這兒子什么德行我不知道嗎？他連一碗蛋炒飯都炒不熟的。”方玲玲說到這里，才一愣神，恍然發現自己的職責：“我先給你們做飯吧！都餓了吧？”

　　李蘇心正要搖頭，身邊的王玉清卻不合時宜的揉著肚皮喊餓：“方阿姨，我都快餓斷氣了，你們家連一塊餅干都沒有、王默只買了這一點橘子，我牙都快酸掉了！”

　　“你是餓死鬼投胎的吧？”王默撇她一眼，伸手提起茶幾上的塑料袋，半袋橘子現在都剩下皮了。

　　“都是你吃的？”

　　“蘇心姐也吃了一個好不好？”王玉清朝他皺了皺鼻子，又拿起手機看一眼，晃了晃銀屏道：“這都快九點鐘了！讓你帶上我你又不肯，我和蘇心姐都快悶死了。”

　　“嫌悶你就不該來我家。”王默不厭其煩的說。見她待過的地方滿地垃圾，更是嫌棄的直搖頭。

　　……

　　方玲玲做好了一桌子佳肴，飯桌上，看著靜若處子的李蘇心、又看看狼吞虎咽的王玉清，暗自里瞟一眼親生兒子，意味深長。

　　“姑娘，你吃菜呀！”方玲玲給李蘇心夾菜，眼睛里有光。

　　“謝謝阿姨”李蘇心禮貌的欠了欠身，看一眼對面的王默，靦腆的笑了笑。

　　但飯后，趁方玲玲洗碗的時候，李蘇心還是抓住王默、壓著聲音說：“王默，我不是和你開玩笑，明天我就搬走。”

　　“為什么？”王默不太舍得她走，但見她說的決絕，心里沒底，疑著聲問：“是不喜歡我媽嗎？”

　　“當然不是！”李蘇心下意識看一眼廚房，喉嚨滾了滾說：“方阿姨人很好，但我看得出來，她是對我們有了什么誤會！你沒聽到你媽吃飯的時候老是問我家境情況嗎？”

　　“我回頭和她解釋清楚就可以了。”王默不以為然的聳聳肩，看一眼李蘇心的腳，皺著眉頭說：“而且我是真覺得你該在我家多住幾天！最起碼等我們把你那間屋子收拾一下呀。”

　　“不用怎么收拾的，我也住不了多長時間。”李蘇心說。

　　“哪怕住一天，也該像模像樣的收拾一下。”王默固持己見，按了按李蘇心的肩膀，微笑著安撫她道：“我知道，一定是我媽忽然回來讓你感到不自在了，對嗎？”

　　哭笑不得地搖搖頭，李蘇心忽然帶有幾分哽吟地咽了咽喉嚨說：“王默，你不明白！我暫時還不知道怎么向你解釋，但我相信，你媽媽一定能在我身上看出點什么，我不能再留在這里，對不起！”

　　王默一時沒了主意，雖然還不是太能理解李蘇心的話，但見她的眼眸里面雪花飛舞，那點私利的小算盤只能舍棄。

　　捧起李蘇心的肩膀俯慰道：“好好好，我明天請一天的假，一定幫你搬過去，好不好？”

　　李蘇心嬌弱地點點頭，在王默的下巴低下抵頭不語，像個受了委屈的小媳婦。

　　而這一幕恰巧都被方玲玲看在了眼里，嘴角揚起一抹詭笑，又悄無聲息地飄回廚房，當做什么都沒看到。

　　……

　　第二天，王默先把王玉清送去公司，再折返回家接李蘇心去出租方。

　　得知王默請了假，王玉清一百個不愿意。

　　“啊，老大，我也想去給蘇心姐搬家。”

　　“你給我老老實實上班！”王默面容冷峻地看她一眼，又道：“安安穩穩上班，下班后回自己的家。別總是賴在我家，大米不要錢啊？”

　　“老大你怎么能這樣？我腿上還有傷呢！”王玉清嘟囔著嘴叫殘，又晃一晃王默的胳膊問：“我不去給你們搬家了，但下了班去找你們玩行不行？”

　　“不行！”王默當即挽殺她的小心思，冷視一眼道：“你給我消停幾天，等我安頓好李蘇心，帶你旅游去。”

　　“真噠？”王玉清喜出望外，這比聽到老爸給他買了一大堆名牌包包還要讓她亢奮。

　　但王默卻在心里冷哼一聲：當然是假的！

　　懷揣滿心歡喜和憧憬，王玉清走下車子，乖巧地朝王默揮揮手，一瘸一拐地去了公司。

　　剛走進辦公區，就看到劉小壯捧著一個大號肯德基全家桶，漢奸般佝腰賠笑、跟著王玉清一路尾隨：“王壯實，昨天是我不對，吶~，給你賠罪……”

　　王玉清拿不削的眼神看向他，伸手戳了戳肯德基餐盒，還是沒理他，一瘸一拐的朝自己的辦公桌走去。

　　劉小壯也不氣餒，踩著碎步跟上王玉清，圍著她繞兩圈，把食物一件接一件擺去她的桌上、給可樂插上吸管，雙手捧上，恭敬的像古代奴隸伺候主子。

　　王玉清本不想理他的，但肯德基全家桶太香了，加之今天心情大好，什么原則都忘去了九霄云外。

　　捏起炸雞翅啃一口、又吸一口劉小壯送到嘴邊的可樂，愜意的不像是在上班。

　　“嗯！豬肉漲價，你也跟著升值了！”

　　王玉清欣賞地看他一眼，唆了唆油乎乎的手指肚，很快濕巾就遞在了跟前。

　　劉小壯殷勤地陪著笑臉問：“壯實，你腿還痛嗎？”

　　“可痛了！中午要吃豬肘子才能補回來。”

　　“買買買，我現在就訂餐”

　　才早上的8點半鐘，劉小壯就已經把午飯訂好了。

　　……

　　另一邊，王默驅車回家，先是載著李蘇心去了市場上買一些生活物資，又去家具城添購幾樣小家具。

　　等買完該買的，都已經快中午了，顧不得吃飯就火急火燎的往回趕。

　　家具城的師傅把一件件桌椅搬上樓，又添了錢讓他們把不需要的舊物品處理掉。

　　看到忙前忙后的王默，李蘇心滿心感激，問他道：“王默，你餓了嗎？我點兩份外賣吧？你想吃什么？”

　　“不用了吧！這里這么大的灰塵。”王默拍拍手掌，光沫中塵埃翻滾。

　　“可午飯總得要吃呀！你給我干活，我得管好一頓三餐。”李蘇心還是拿起了手機，看看附近有沒有不錯的餐館。邊找便對跟前的王默說：“你要是不想在這里吃，我們就出去吃吧！”

　　“別！”王默低頭看看自己滿身的灰塵，手掌撣了撣，攤攤手說：“你也看到了，我現在這樣去餐館，老板肯定會拿掃帚把我往外攆。”

　　“怎么會？去洗一下不就好了？”

　　王默堅持的遙遙頭：“那就點外賣吧！還能節約時間。我看今天的工作量還是蠻大的，一定收拾不出來，你今晚還得去我家里住一晚才行。”

　　聽到這里，李蘇心眉頭微緊，面顯憂色。只奈何自己是個傷殘人員，幫不了什么忙。

　　“王默，要不你簡單收拾一下，我能將就著住就行了，沒必要太麻煩。”

　　“你是不想去我家吧？”王默笑了笑，繼續搬動家具。陽光透過窗戶照射進來，光線里飄滿了浮在空氣里的灰塵。

　　李蘇心下了外賣單，杵著拐杖走到王默跟前，想伸手幫他、卻見實在幫不上什么忙，也就放棄了。

　　王默見她走來走去，抹了張椅子遞給她。“你先坐一會吧！”

　　放下椅子，王默繼續干活，漫不經心地對她說：“要是你真的不想再去我家里住，我給你找一家酒店，怎么樣？”

　　“我是不可以住酒店的。”李蘇心搖搖頭說。“住酒店需要身份證。”

　　“你沒有身份證？”王默詫異的問。忽然想到租這個房子的時候，李蘇心就很抗拒拿身份證，像是很為難。

　　但后來一想，又覺得不對！李蘇心可以坐火車去馬鞍山，說明她身上是有身份證的。

　　李蘇心也不解釋，咬了咬薄唇，岔開話題說：“王默，你把房間的電腦桌搬窗戶前吧？我喜歡那個窗外的風景。”

　　李蘇心隨身的物品很少，只有一個包包，另加一臺筆記本電腦。

　　后來才知道，李蘇心很有文藝范兒，喜歡沒事寫點東西，走到哪兒電腦就背到哪兒。

　　三樓的窗戶外有香樟樹的樹冠，早晨會有很多鳥兒棲息，又迎晨光，是這個屋子吸引她的一大亮點。

　　很快外賣小哥提著午餐敲門了。

　　餐桌和茶幾都擺滿了物品，王默把午餐拿去房間，倆個人站電腦桌前吃飯。

　　對著窗戶外的靜謐午曉，聞著香噴噴的菜肴，兩個人相識而笑。

　　“真要是在這里住一輩子，也蠻好的。”

　　李蘇心忽然笑了笑說。手指勾起鬢角掛在耳朵上，筷子夾起一根青菜放進碗里。戳了戳米飯，她忽然又含著筷尖看向王默問：“你今年多大？26？”

　　“差不多吧！”王默點點頭，往嘴里扒一口米飯，忽然看向李蘇心，含糊不清的聲音問：“怎么突然問這個？是覺得我這么大了還單身，為我捉急？”

　　“我可沒這閑心！”李蘇心笑了笑，嘴唇抿著筷子，笑的文雅秀麗。

　　“不過你也確實該成個家了！”李蘇心說。

　　“你認為男人26很老？但我覺得我還很年輕耶。”王默咯咯咯的笑著，溫暖地給李蘇心夾菜。又說：“我25歲的，但我女朋友更小，19歲。”

　　“哇！”李蘇心驚訝地看向他，攥著筷子的向他豎起大拇指。

　　王默反而有些不好意思了，尷尬的笑一笑道：“等她放假來這邊，我介紹你們認識。”

　　“嗯，好啊！”

　　李蘇心不失禮貌的笑著，心里卻莫名的沉了一記。像是五臟六腑系了根砣，明晃晃的砣攪亂了你的五臟六腑。

　　吃一口米飯，李蘇心端著碗筷看向窗戶外。香樟樹上落了一對小燕子，陽光下慵懶地縮著脖子打哚。遠處知鳥鳴叫，風很輕，風中的午后更顯寂靜。

　　一下午的忙碌，終于把屋子收拾干凈了。

　　又給床鋪墊上被褥，廚房放了鍋碗瓢盆，像模像樣的一個家就這么收拾好了。

　　王默借著買綠植凈化空氣的說辭，給李蘇心買來一束玫瑰花。

　　看到玫瑰的一剎那李蘇心頓感神馳意遠，但很快又明白王默不是那個意思，也就覺得挺難為情。

　　“王默，你以后不要隨隨便便給除了女朋友外的女孩子買這種花！別人會很為難的。”

　　王默這才發現玫瑰買的冒失了，抓抓脖子，解釋道：“搬新居嘛，放束玫瑰花顯得喜慶。”

　　“我是無所謂呀，只是怕你今后再犯這樣的錯誤，被別人誤會。”李蘇心說著欣然接過玫瑰，拿鼻尖聞了聞，芬芳四溢。

　　“我……好像第一次送別人玫瑰花耶！”王默忽然說。

　　被李蘇心的話一提醒，這才發現，長這么大連一次像模像樣的戀愛都沒談過，挺失敗的！

　　“我可不信！”李蘇心搖搖頭，抿著笑意說：“剛才還說有一個19歲女朋友，你沒有送過她花嗎？”

　　然而王默自己也不知道，網戀奔現的那一天，趙倩滿心期待的見到他時，內心深處劃出一道不易察覺的傷痕。只是當時得見面太過美好，以至于這點遐思被自己忽略或者說回避了。

　　這也從一開始就注定了，他們的奔現是存在遺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