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隔一個月,邢覺非難得回家吃了頓飯。
可是方辰不在。
“星星呢?”邢江來替他問了出來。
“說是參加同學聚會了。”秦月白說著給兒子剝了只蝦遞過去,“也是奇怪,囡囡最近老是出門,一出去就是一整天,什么聚餐啊,旅游的。忙得不行!”
“老頭子,你說……咱們囡囡是不是在偷偷搞對象啊?也不知道是個什么樣的小伙子……”
秦月白說完,悄悄打量了一下邢覺非。
年輕男人臉上沒有什么特別的情緒,只是在看到那只蝦的時候,皺了皺眉:
他又不是沒長手……
哎,罷了。
聽到秦月白的話,邢江來笑了笑:“星星這孩子有主意得很,等她覺得合適的時候,自然會把人帶回家的。你就不要再干涉了,相親什么的,先停一停,免得弄巧成拙。”
秦月白點點頭,一時間,餐桌上再沒有人說話。
夜里,邢覺非處理完公事就踱出了房間。
路過方辰房間門口,男人的腳步頓了頓:同學聚會?高中嗎?
呵。
母親說,她最近經(jīng)常不回家……
邢覺非可不認為方辰是談戀愛了——那個魏東亭,不也只是個替代品而已。
替代品,有那么好找嗎?
想到魏東亭,邢覺非心里有點煩躁:這人,不過是憑著一張臉,居然就撿了個這么大的便宜……
不,那不是臉的事。
那是……心魔。
方辰的心魔是童朗,而自己的心魔,是她。
又深深看了眼那道房門,邢覺非便提步下樓,去院子里抽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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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慶節(jié)第四天,午飯后,邢覺非拿著書本來到了方辰的房間里。
“有不懂的問我。”
扔下這句話,少年就安靜地在書桌的另一頭看起書來。
方辰渾身緊繃,也不說話,點了點頭就縮著脖子做起卷子來。
不過,她眼睛看著的,雖然是當下的試題,但心里想的,卻是昨天那個答案:童朗在干嘛呢?他是不是很忐忑啊?
好想他……
“輔助線畫錯了。”
邢覺非的聲音嚇了某位思春少女一跳。
感受到了身后那人傳來的氣息,方辰猛地回頭。卻因為離得太近,險些親到了少年的臉頰。
慌忙將頭撇開,方辰急急忙忙用橡皮擦掉了錯誤的輔助線。
她低頭又畫了一條,卻還是覺得不太對。
“算了,我教你吧。”說著,邢覺非干脆將凳子搬到了她身邊,給女孩講解起來。
邢覺非講題時模樣嚴肅,語速也比童朗要快出很多。方辰一開始還能勉強跟得上他的思路,可隨著時間推移,她發(fā)現(xiàn),昨天欠下的睡眠開始上門收債了。
她的腦子是越來越迷糊,眼前的那些公式啊符號啊,漸漸都帶上了重影,邢覺非的聲音也開始遙遠了起來······
“你到底有沒有在聽?”
邢覺非的聲音陡然提高,將方辰從半夢半醒中驚起。她撐著頭的手下意識的松開,差點一頭撞到了桌子上。
“我、我在······”
“你平時就是這么上課的吧?不然,怎么連這種程度的題目都做不出?”
邢覺非重重呼出一口氣,將身體靠在了椅背上,看著方辰的眼神里滿是不悅。
“不是的!我只是昨天沒睡好,然后,這題對我來說確實有點難,就······”
“沒睡好?很難?我看你就是天天想些亂七八糟的,根本沒把心思用在學習上!”
方辰一聽這話,就知道他指的是什么,心里頓時有些氣不過。她一把將試卷從邢覺非手里抽了過來:
“你要是嫌我笨、不想教就直說。我大不了回學校問同學去。但是、但是你不能這樣污蔑我!”
“問誰?童朗嗎?”邢覺非輕蔑地笑了笑,“他會好好教你?只怕也是別有用心吧。”
“你不能這么說他!”
方辰這會兒是真生氣了,她站起來就想走。誰知邢覺非竟也站了起來,一下?lián)醯搅怂媲啊?
這人比她高出太多,女孩一時間只覺得一股壓迫感從頭頂下來,她下意識就向后退了一步。但人卻已經(jīng)被逼到了桌子旁,退無可退。
“我為什么不能說他?如果不是為了他,你會一個人在林子里待兩個多小時,然后摔成這樣?”
“你怎么知道?”方辰下意識地開口。
邢覺非苦笑:他怎么知道?他怎么就不能不知道?
想到那天方辰對自己說的話,少年的心口就又痛了起來。
“哥哥,我現(xiàn)在身上很臟,就……不麻煩你了。”
麻煩?
所以,他在方辰的心里,就這么成了一個怕被麻煩的外人?
那自己這個外人,又為什么要在知道消息后,就失魂落魄地趕到聞瀾山,甚至連假都沒來得及請——那是邢覺非的讀書生涯里,唯一一次曠課。
“文珈告訴我的。她害怕你出事,第一時間就給文瑜打了電話。”少年將語氣放緩。
文珈?
想起這人的所作所為,方辰臉上的表情就有些不耐煩:“又是她!就知道裝好人!我討厭她!”
“你怎么能這么說?”
邢覺非不知內(nèi)情,只覺得方辰是因為文珈喜歡童朗,所以有些敵視。他想到這兒,心里就有些煩躁,語氣不免有些重了起來。
“你如果有文珈一半懂事,第一時間給我來個電話,也許就不用在林子里等那么久!而且,如果不是她告訴我,我又怎么能讓媽媽那么快就來接你?”
“方辰,你真應(yīng)該學學文珈。她對文瑜······”
“夠了!”
方辰突然大叫著打斷了邢覺非的話。
女孩似是極生氣,整張臉漲得通紅,眼眶里甚至有了淚水。
“文珈、文珈、文珈······文珈這么好,你干脆就當她的哥哥去啊!反正你也不喜歡我這個妹妹,這下,不就正好得償所愿、能擺脫我了嗎?”
“我還真不想要你當我妹妹!”邢覺非低吼。
但他話說了一半,卻不知道該如何接下去了:不把方辰當妹妹,那能當成什么呢?
女友?愛人?還是……妻子?
不可能的。
他們倆,這輩子只能是兄妹。
聽到少年這話,方辰一臉震驚,淚盈于睫。
邢覺非見狀不由得退后一步,頹然地松開了箍住女孩肩膀的手:
“對不起,我剛剛······”
“不用。你把實話說出來,總比我自己瞎猜來得好。我太差勁,不配當你妹妹。”方辰跌坐在床沿,眼淚終于流了下來,“之前這段時間……打擾你了,對不起。以后在外人面前,我們還是繼續(xù)裝作不認識吧。”
“還有,你能不能出去?我想······自己待會兒。”
她說著將頭背過去,盡量壓抑著啜泣聲。
邢覺非站在原地沒動。
看著方辰聳動著的肩膀,他的胸口劇烈起伏著。
那里面有懊悔,有失落,還有一種快要抑制不住的瘋狂——他想沖過去抱住女孩,大聲告訴她,自己是那么的喜歡她!
這份喜歡,開始得很早很早,甚至早到他忘了是什么時候開始的,但卻一分一秒都沒停止過……
不過幾息之后,邢覺非還是恢復(fù)了理智。
他提步走到方辰面前,半跪在地板上,拿出紙巾輕輕地幫她拭淚:“剛才……是我錯了,哥哥不該說那樣的話。你是我妹妹,我是你哥哥,永遠都是。這是一輩子都改變不了的事實。”
這句話,他說給方辰聽,也說給自己聽。
“原諒我,好不好?”邢覺非的語氣里,有方辰?jīng)]聽過的哀求。
看著哥哥的臉,半晌,方辰還是止住了哭泣,然后緩緩點了點頭。
自己終歸還是崇拜、信任邢覺非的。既然他都道歉了,那她以后就該學著當個好妹妹,與他和平共處,繼續(xù)像一家人一樣生活。
“哥哥,你能不能、不要討厭童朗了?我腳受傷的事,真的不怪他。而且,要不是他進去找我,我可能就······”方辰看著眼前有著反常溫柔的邢覺非,還是開了口。
沒想到,她話音剛落,邢覺非的臉色陡然劇變。
“邢方辰,我是不是就不該對你好?啊?”他開口打斷方辰的話,然后站起了身來,“對你好一點,你就生出膽子一而再、再而三地來氣我……你,可真是有本事啊。”
邢覺非這次是真的生氣了。
他為了她,從一個循規(guī)蹈矩的優(yōu)秀少年,變成了一個雇兇傷人的卑鄙小人;為了她輾轉(zhuǎn)難眠,為了她壓抑痛苦,為了她枉顧倫常,為了她自我折磨。
為她失了心,為她成了魔。
而她呢?她卻什么都不知道!只一心想著那個半道闖進來的童朗……
邢覺非覺得自己的五臟六腑都被撕碎了——他痛,卻不能說。
明明是兩個人的事情,憑什么只有他一個人在受苦?
邢覺非不服。
他要……她也嘗嘗。
而坐在床上的方辰,此刻才終于鼓起勇氣,緩緩抬起了頭:逆著光的邢覺非,整個人隱在了黑暗之中,讓人看不清表情;但他的狂怒,卻還是結(jié)結(jié)實實地傳遞到了方辰身上。
咚、咚、咚。
房間里很安靜,安靜得只余兩人擂鼓一般的心跳。
方辰的身體不由抖得了抖:哥哥這是怎么了?自己不過是想趁他心情好,給童朗求求情而已,怎么······
“哥哥,你別生氣,我沒別的意思!我只是不想要你誤會他。”
“誤會?”邢覺非俯下身,用手緊緊捏住了方辰的下巴,“我誤會誰,都不會誤會童朗。因為我和他居然看上了同一個東西……惺惺相惜,又怎么會誤會?”
“看上……什么?”方辰還想繼續(xù)問,邢覺非卻用拇指按住了她的嘴唇。
“你不用知道,你只需要乖乖聽我的話,就好了。”
他將臉湊近,方辰感覺到這人越來越濃的氣息,突然就有些驚慌起來。她想躲,但邢覺非的另一只手卻將她的肩膀緊緊鉗制住,使她動彈不得。
就在兩張臉之間的距離只剩下不到一厘米時。邢覺非將嘴巴湊到了方辰耳邊,喃喃道:
“如果你再不聽話,那他的下場,只會比之前那幾個人更慘。懂了嗎?”
聲如鬼魅。
說完,邢覺非放開了方辰,然后拿起書本,不緊不慢地離開了她的房間。
臨走時,他順手拿走了床頭柜上的那條手繩。
“這個我先收下了,謝謝。”
房門被人輕輕帶上,屋子里霎時間恢復(fù)了平靜。
門外,端著一碟點心站了許久的秦月白,看著余怒未消的兒子,眼神是復(fù)雜又悲痛。
她嘴唇微翕,竟是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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邢覺非走后,方辰渾身一松,脫力一般地躺倒在了床上。
女孩渾身都已被汗水濕透,衣服緊緊裹著皮膚,胸口也悶得快要透不過氣來。
自己……是不是要死了?
不,她死不了。
她只是怕。
方辰抬手摸了摸眼淚:如若自己一意孤行,那童朗的下場,就會比段昊還差嗎?
覺非哥哥,為什么變得這么可怕?
像魔鬼一樣。
不知躺了多久,恍然間,方辰爬起身,緩緩走到書桌前,然后找出了那張曾讓她悸動不已的一頁紙,用指腹摩挲,用鼻子輕嗅……
我喜歡你,童朗。
很喜歡很喜歡,從以前到現(xiàn)在,從現(xiàn)在到未來。
但是……再見啦。
隨后,她一邊盯著窗外的虛無,一邊默默流著淚,將那張紙撕成了一片又一片,一片又一片——幾乎一模一樣動作,這次,卻是由方辰親自來完成。
看著一地紙屑,女孩抱膝而坐,將頭深深地埋在了腿間。淚水潺潺留下,打濕了她的衣裳,方辰卻沒有心思理會。
她很無助。
觸手可及的那些悸動,美好,憧憬……這一切一切,怎么,就突然變了模樣?
是哪里錯了?是誰錯了?
又是她自己嗎?
果然,她邢方辰的人生,就是個錯誤啊……
作者有話要說:
日更4000,佛系碼字,用電發(fā)愛。
哥哥黑掉了!!我好喜歡黑化的角色啊啊啊啊,男主后期也很病嬌,嘻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