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發歐洲這天,方辰起了個大早。吃完飯,她回到房間最后一次清點行李。
阿杜是一只十來歲的精明老貓,它知曉主人這是要出遠門了,便屢次趁其不備躍進箱子里趴著,耍無賴,求抱抱。
無法,方辰只得一次又一次地把它抱起來,扔出去,抱起來,扔出去。
一人一貓,周而復始,玩的是不亦樂乎。
在女人最后一次把這毛孩子遠遠拋開的時候,邢覺非的聲音自身后響起:
“這次,你們老板也去?”
“嗯?”方辰一下子沒反應過來,停下手中動作,回頭一臉疑惑地看著男人。
“我說的是徐良駒。”邢覺非補充。
將頭轉回來,女人漫不經心地答道:
“哦,他呀。去的。”
徐良駒是方辰工作的利得少兒出版社的老板,一個以儒商自居的瘦小中年男人,經營這家公司已經十幾年了。
因為行程里有與其他公司高層會面的安排,所以這次他也要去。
拉上拉鏈,絕了阿杜的念想,方辰擰起箱子就準備下樓去。
邢覺非卻還在房門口站著,沒走。
男人比例出挑,寬肩窄腰,四肢修長;此刻,他的上半身正懶懶斜靠在門框上,雙手則交握胸前,姿態隨意卻好看。
可惜,方辰現在完全沒心情欣賞美男子。她抬腳就想繞過去,就聽這人說道:
“你最好離徐良駒的遠一點,他這人……風評很差。”
說完,邢覺非不由分說地接過女人手上的行李箱,大步走下了樓。
方辰愣了愣,匆匆和秦月白打了個招呼,便也跟了上去。
路上,方辰和閨蜜兼高中同學毛嘉欣,打了快一個小時電話。
她們兩聊起天來,話題除了美妝護膚娛樂八卦,就只剩下男人了。
尤其是兩人現在都還沒孩子,不至于湊一起就只知道互相曬娃、曬奶、曬尿布、曬便便。
還可以曬前男友,不是嗎?
“要我說,魏東亭也是以前作孽太多,欠了一屁股情債沒還上,這才攤上你這么個睡完不認、拔叼無情的渣女!也不知道算是他活該,還是可憐。”
毛嘉欣說話一向不客氣,十幾年了,跟誰都這樣。就連她老公金豐,也沒享受過她一天的溫柔小意。
方辰早就習慣了,當下也不生氣,只笑道:“行行行,他慘我渣。不過你別瞎說啊,我們倆可沒睡過,一直都保持著純潔的男女關系。”
聽到這兒,駕駛座上的邢覺非把耳朵豎了豎,心情頓時好得飛起。
“睡都沒睡到你?那他還是魏東亭嗎?難怪人家要崩潰了,哈哈哈哈哈哈!”
毛嘉欣笑出豬叫,方辰一臉無語。
“笑屁啊!我這跟你說的是傷心□□,趕緊給我哭出來!”
“你傷心?你心虛還差不多,做賊心虛的那個心虛。噓······!”
“······”
“對了,這次去法國給我帶兩個靚包回吧!圖片我回頭找給你。”
毛嘉欣的話題轉的很快。
“你家那些包都堆成山了吧,還買?”方辰道。
“吵一次架換一個新包包,能不堆成山?而且,金老板樂意出錢,我不要才是白癡。”毛嘉欣說。
“你們倆這是······又吵了?”
“家常便飯,家常便飯,見笑了啊。”
毛嘉欣打著哈哈,再沒有剛才數落方辰時的氣勢。
方辰嘆氣,不知道該接什么話。
她們倆姐妹,在感情上都算不得如意。
當然,要不是這樣,方辰和毛嘉欣的閨蜜情也不可能十幾年如一日的好了。
畢竟遇了事,身邊總要有人互相依偎取暖的嘛。
其實毛嘉欣的這段愛情故事,在頭幾年還是讓方辰狠狠地嫉妒了一把的。
同樣是青梅竹馬,同樣是高中同學,同樣是初戀,人家和金豐就能結婚成家,修得圓滿
她和童朗卻不行。
但這世上,終究沒什么真的圓滿。
毛嘉欣這人,在方辰眼里自然是千好、萬好樣樣好的,就唯獨性格太強硬,既不會服軟,也不屑示弱,嘴上臉上從不認輸;所以,她婚后因為婆媳、生育等問題,和金豐是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就沒個安寧時候。
結果,好好的一對羨仙愛侶,就這么被生活蹉跎成了當世怨侶。
可惜。
“我覺得吧,咱倆是時候出來喝一杯了。”方辰提議。
“那就等你出差回來,不醉不歸。”
毛嘉欣當即應下。
掛了電話,方辰將頭仰靠在枕上。
閉目,傷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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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途遙遠又遇上堵車,方辰到機場的時候,同事們已經全都來齊了。
連老板都到了。
趁徐良駒在一旁打電話,方辰趕忙把護照上交給了帶隊的同事吳賽賽。
吳賽賽冷著臉接過,語氣不善地道:“喲,邢大小姐這是壓軸出場?”
方辰雖早就受不了她這家常便飯般的冷嘲熱諷,但畢竟確是自己有錯在先,便只得賠不是道:
“不好意思。住得遠,又遇到堵車,讓大家久等了。”
“我們等倒不要緊,但你這是讓徐總也一起等了呢。面子可真大啊。”
吳賽賽似乎不打算就此放過她。
徐良駒的秘書小薇看情況不對,趕緊出來打圓場:“咱們別瞎扯了。時間也不早了,要不先去值機?”
吳賽賽點點頭:“是要快點了,本來我這時間都算得好好的,這下全亂了,煩啊。”
方辰并不想和這人多費唇舌,只得把臉側了過去。
其實她們倆這“恩怨”,說白了,是因為魏東亭。
方辰剛進公司時,和吳賽賽雖不算交好,但兩人關系倒也還尚可。
只可惜某日,那魏東亭心血來潮跑來接方辰下班,好巧不巧就和前女友吳賽賽打了個照面。
和方辰對這人的不甚上心不同,吳賽賽對魏東亭那可是動了真感情的。
所以也是真受過傷。
正所謂仇人相見是分外眼紅,這對前戀人、現仇人一碰頭,差點沒當街打一架。
從那天開始,吳賽賽再見方辰時,鼻子里仿佛能噴出火來。
和邢覺非討厭阿杜一樣,方辰是被人恨屋及烏了。
“賽賽,你也別太嚴苛了。現在辦手續時間不是剛剛好嘛!”
徐良駒打完電話,笑著對吳賽賽說。
然后,他轉過頭,開始饒有興趣地打量方辰:“你叫什么?我以前怎么沒在公司見過你?”
“徐總,我叫邢方辰。剛來公司不久,所以還沒太多機會和您接觸。”
方辰說完,抬頭就對上了徐良駒猥瑣露骨的眼神。她不由得想起了邢覺非早上的叮囑,身上一陣惡寒。
這難道也是報應?
好吧,她知錯了,她后悔了!她出差回來就去廟里給菩薩燒香、磕頭、捐錢去!
好在沒多久,一行人便辦完了所有手續。等真正坐進艙位,方辰才稍微放松了一點。
登機前的那兩個多小時里,她經歷了來自徐良駒一輪又一輪的眼神及語言騷擾,這還沒出發呢,就已經身心俱疲了。
臨近起飛,方辰不死心,再次手賤地給“肉肉”發過去一條消息:
“我來歐洲了,會碰到你么?”
然后,她就發現了一條來自邢覺非的未讀信息。
不過四個字:一路平安。
只瞥了一眼,女人就利落地摁了關機鍵。
經濟艙狹小的空間,讓旅途的時間在心理和生理層面都被無限拉長。
蜷在椅子里睡睡醒醒,方辰的胳膊和腿是酸了又麻,麻了又酸;最后,她干脆起身拿出速寫本,準備用畫畫來消磨時間。
因著座位臨近引擎,噪聲有點大,方辰只得從包里掏出了一個iPod nano。
這款播放器陪著她已經十多年了,在市面上早已停售停產;這些年來,方辰想盡辦法來修理維護,才讓這個古早機器運行至今。
畢竟是童朗送的東西,哪怕到死,方辰也會好好地帶進棺材里去的。
將耳機戴好,方辰攤開了速寫本。
她畫的是少年的臉,聽的是與少年一起聽過的歌。
“一個人心中,只有一個寶貝。
久了之后,她變成了眼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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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女孩對我說,說我是一個小偷
偷她的回憶,裝進我的腦海中
我不需要自由,只想背著她的夢
一步步向前走,她給的永遠不重”
意大利博洛尼亞某豪宅的健身房內,童朗一邊聽著歌,一邊在跑步機上用運動消耗著多余的荷爾蒙。
天一熱起來,男人那亂七八糟的念想也多起來了。
他最近啊,燥得慌。
叮咚。
是新消息提示音。
童朗點開看了眼,腳下一個趔趄,人差點沒從履帶上摔下來。
方辰來歐洲了?!
旅游?出差?還是來找他?
他該往哪里躲?
關掉機器,童朗用冰毛巾擦了擦臉,又灌了一大口水,這才讓自己冷靜了下來。
他可真慫啊。
歐洲這么大,方辰怎么可能這么容易地就找到自己呢?
她之前可是找了十年呢!什么同學,老師,甚至連出國旅游的親戚都拜托了,不也沒把他抓回去么?
童朗想到這兒,搖了搖頭。
這個笨蛋!自己有心想躲,她能找著才怪了。
不過,還真想見見她的。
方辰應該還沒結婚吧?
肯定沒有,這事兒線人和童朗打過包票的。
而且方辰要是結婚了,一定會告訴他,說不定還會把結婚照給發過來——和老公摟脖子,嘴對嘴接吻那種。
她向來最喜歡氣他,也最會惹他生氣。
那方辰有男朋友了嗎?交過幾個?
算了不想了,難受。
童朗又咕咚咚灌了口水,然后把剩下的全澆在了頭上。
折騰完,男人覺得心里舒服些了,卻沒忍住又開始胡思亂想:
肯定有不少人追求方辰吧,她那么好看,別人又不眼瞎。
那邢覺非呢?
是不是還在肖想著這個妹妹,愛而不得,每天抓心又撓肝的?
反正他那日子,肯定不比自己好過。
那最好。
畢竟方辰如果想讓誰難受,可有的是辦法。
邢覺非……且受著吧。
當然,這女人如果想愛你哄你,那滋味,一輩子都忘不了、戒不掉的。
方辰的愛甜得發膩,糖度太高;所以,等童朗嘗完了她,再吃什么都只覺得苦。
很苦很苦。
坐著喘了會兒,童朗又把聊天記錄翻出來看了看。
她的名字,被男人備注為“Stella”。
一晃十年就過去了呢,他的好姑娘,他的Stella,現在長成什么樣了?
童朗真想看看啊。
一眼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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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辰畫到一半,就靠在椅子上睡著了。
夢里有人叫她名字。
“笨蛋,你怎么還不來找我啊?”
男孩穿著件11號球衣,正咧著口大白牙沖她笑。
少年人的輪廓其實很模糊,但方辰還是一眼就認出來了——是童朗呢。
但怎么她剛一靠近,這人就不見了啊?
女人在夢里撕心裂肺:
你別走!你回來!我來找你行不行?我繼續找行不行?
十年找不到,我就找二十年、三十年、一輩子。
你別走,你回來,求求你······
于是,方辰就這么生生把自己哭醒了。
“怎么,魏東亭又出去招蜂引蝶了?這么傷心。”
鄰座的吳賽賽難得沒有幸災樂禍,還遞了張紙巾過來。
傷過心的人,最知體諒人。
都是同類。
方辰擦了擦眼淚,搖搖頭:“我和他已經分手了。”
“這是好事啊!你應該呼朋喚友開香檳,天天泳池趴!而不是在這兒哭哭啼啼的,懂?”
說罷,吳賽賽又遞了張紙過來。
“我又不是為他哭。”方辰接過,胡亂擦了一把。
“那是為哪個男人,可別告訴我,是你把他給綠了啊!”
吳賽賽一臉興奮。
方辰一愣:某種層面上來說,她好像也算是綠了魏東亭吧?
但她不知道該怎么和吳賽賽說,便只得笑了笑。
“得了,你能和他分手就行。”吳賽賽揉了揉自己的太陽穴,“我就搞不懂了,你一白富美,又不圖魏東亭的錢,為什么要死守著他啊?”
白富美?
方辰挑了挑眉毛:她在利得這大半年,穿的用的可是盡量低調了啊。
“別裝了。你也不看看我家里人做什么的。”吳賽賽指了指她頭頂的行李架,“就你那箱子,五位數一個,每次帶出來的還不重樣。一般人用得起?”
方辰這才想起來,吳賽賽她爸在南江市市委工作,三把手。
這種家庭出來的孩子,看人的功力,當然很行。
她這會兒也不辯白了,只對著這位微服私訪、來小公司體驗生活的官家千金,聳了聳肩,眨了眨眼。
吳賽賽回了眼神給方辰。
撇下“渣男”,兩個女人,一笑泯恩仇。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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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是職業插畫師,圍脖:山南南喃喃,會不定期發本文配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