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種情況下她又覺得是挺關乎家庭榮譽的事情了,所以原本毫無波瀾的臉上又隱隱約約生出歡喜來。
電話很快就接通了,當然不是莫建業(yè)接通的,電話那頭傳來的儼然是保姆的聲音。
“阿姨,爸爸怎么樣了,有沒有好轉?爸爸起床了嗎?吃飯了嗎?”
莫曉曉迫不及待的問道。
“已經(jīng)吃完早餐了,至于身體情況方面并沒有什么特別的變化!
保姆如實交代道。
情緒方面保姆自然是看不出來的,畢竟她見莫建業(yè)的第一眼莫建業(yè)就是毫無波瀾的樣子,她以為莫建業(yè)一直是這樣。
其實只不過是喜怒不形于色而已。
“那爸爸現(xiàn)在在做什么,方便和我通電話嗎?”
“先生在打吊水。”
保姆一邊說著一邊朝著莫建業(yè)的方向看過去,莫建業(yè)顯然是有些激動的樣子。
“先生應該挺期待的。”
保姆一邊說著一邊將手中的手機遞過去,電話那頭很快就傳出來了莫建業(yè)有些嘶啞以及有些蒼老的聲音,可以聽出來莫建業(yè)還特意清了清嗓子。
“爸爸!
莫曉曉的聲音里面還帶著女兒對于自己父親特有的一些撒嬌,當時的保姆都有些驚訝了,她沒有想到原來其實莫建業(yè)也會這樣喜悅的笑著的。
而且完全是情不自禁的那種。
保姆幾乎都要被莫建業(yè)的樣子給感染了,電話那頭的莫曉曉一定在說什么異常開心的事情吧。
誠然,莫曉曉確實是在說開心的事情。
“爸爸你感覺怎么樣,在那里一切都習慣嗎?有沒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有沒有感覺好轉?”
“挺好的,都挺好的!
那些話在莫建業(yè)嘴邊婉轉著,最后全部一句話都沒有說出口,莫建業(yè)只是輕輕的應著好。
他想,算了,終究是不要讓自己的女兒失望才好。
果不其然他這句挺好的說出來,電話那頭莫曉曉的聲音瞬間又開心了好幾個度數(shù)。
“那就好爸爸,據(jù)說那個醫(yī)生可厲害了,壽命的延長率是百分之九十八呢,爸爸你一定好好配合治療,有什么不舒服不順心的就和他們說!
“好,我知道了!
莫建業(yè)仍舊笑著,原本早晨的時候打進身體里面的冰涼的針劑帶來的痛楚似乎都因此減弱一些,他甚至不經(jīng)意的抬起自己的手臂來揉了揉自己的頭發(fā),蒼白的,發(fā)質也并不太好,不過誠然,這些對他并沒有什么影響。
但是下一秒鐘他發(fā)現(xiàn),他自己竟然已經(jīng)開始掉頭發(fā)了。
天啊,因為化療,他開始掉頭發(fā)了,這絕對不是一件讓人可以喜悅的事情,縱然他并不是什么女孩子。
不過他很快就安靜下來,或者說很快就努力做出波瀾不驚的樣子,有什么呢,不過是正常反應而已,癌癥嘛,癌癥晚期接受治療,有什么可大驚小怪的。
電話那頭莫曉曉沒有在他面前,當然發(fā)現(xiàn)不了他的這些異常,歸根究底莫曉曉還是太單純了,也壓根就沒有經(jīng)歷過這如許多的事情,所以她仍舊是喜悅的,聲音甜美的對著自己正在飽受治療痛苦的爸爸說道:
“爸爸你知道嗎,今天啊,今天國際珠寶設計比賽澄清了那些我抄襲的事情,我終于不用再被質疑還有指責啦,而且我拿了獎杯,超級棒的,這個獎項很厲害的!
莫曉曉的語氣完全就是一個對父親撒嬌的小女孩子,那些悄***的雀躍也就在當下這個時候完完全全的表現(xiàn)出來了,這樣的她連在司御寒那里她都沒有表現(xiàn)出來過,眉眼彎彎的,莫建業(yè)當然知道她的潛臺詞是,你看爸爸,你當初說相信我的對吧,我證明給你了,我沒有讓你失望。
莫建業(yè)簡直迫不及待的想要伸手揉揉自己女兒的小腦袋了,看她言笑晏晏的樣子,就像小時候的每一次一樣。
可是當下他完全不能,他只能對著空氣發(fā)呆,然后對著電話那頭說道:“我的女兒全世界最棒。”
“爸爸,我有點兒想你了。”
莫曉曉輕輕嘆了一口氣。
“所以你一定要好好的呀,然后早點兒回來,這兩天要是有空的話我就過去一趟好不好,你要好好治療,每天都要開開心心的。”
莫曉曉也沒有經(jīng)歷過什么癌癥晚期,她當然不知道這些治療的過程到底有多難熬。
“不行,你都懷孕了,在那邊好好養(yǎng)著,爸爸還等著回去抱孫子呢!
莫建業(yè)朝著電話那頭回絕道。
他又有些想要咳嗽了,感覺喉嚨癢癢的,當下簡直難受極了,可是莫曉曉就在電話那頭聽著,所以莫建業(yè)努力的遏制住了,他的臉龐有些紅。
“好,爸爸,我等你回來抱孫子呢,一言為定。”
莫曉曉的語氣也變得鄭重起來。
“一言為定!
莫建業(yè)說完之后就匆匆掛斷了電話。
然后他劇烈的咳嗽起來。
他的臉龐因此漲的通紅,他的耳朵乃至脖頸都變得通紅,他弓起背,像是蝦一樣,他的身子看起來已經(jīng)完全不堪一擊了,他的頭發(fā)花白著。
他這幅樣子,簡直把保姆都嚇壞了,保姆忙不迭的按下急救按鈕。
這次他沒有制止,他也沒力氣制止了,他整個人已經(jīng)咳嗽的失去了全部的力氣。
近乎絕望的。
疾病真是磨人心智。
他終于不可避免的掉下淚來,滴落到病床上面,和白色的,沒有絲毫生機的被褥融為一體。
像極了悲愴的鳥鳴。
她完全沒有想到,自己竟然會以這樣的姿態(tài),在這種情況下落淚,他覺得有些慫,也有些丟人,雖然其實根本誰都沒有看到。
他想,他是真的老了,命不久矣。
可是這一生,實在做了太多太多的錯事,這些錯事沒有一天不在糾纏著他,讓他根本沒有勇氣安然睡去。
他有些絕望的想著。
他看到自己的病房房門被打開,醫(yī)生護士全都走了進來,他聽到耳邊聒噪的聲音,他輕輕闔了闔眸子。
這樣的日子,也不知道什么時候才是個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