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最后只是輕輕嘆了一口氣說道：“我想，設計師本人就應該有一種信仰的吧，是對設計本身的信仰，這種東西至高無上，不舍觸碰，不忍玷污。”

他說完之后又覺得自己簡直莫名其妙，所以當即僵硬的轉移話題：“你家在哪里？”

李旭暢面無表情的目視前方報出地點。

鬼知道剛剛司御寒說那句話的時候她有多難受。

如坐針氈的難受著。

就是那種，頭腦發熱，耳朵里面嗡嗡作響，覺得自己下一秒鐘大概就要死去了，偏偏還在這個世界上痛苦的活著，萬千血液都化成了針尖麥芒，齊齊朝著心臟的方向涌入。

這本來就是她一直都不敢提的事情對吧，她現在看到設計圖紙都惡心的不行。

她自己也不清楚到底是因為什么，只曉得突然之間就開始下意識的反感這些東西。

李旭暢想自己大概是對設計有潔癖的，但是她沒想到自己對設計的潔癖如此嚴重。

這種東西發展著進化著，竟然已經變成類似傷疤的存在，她自己心底畏懼，不想去看，卻被司御寒推著向前。

被別人誰提出來不好，偏偏是司御寒，走過來，揭開這個傷疤，然后指給她看。

她覺得這是丑聞，不得不掩藏起來，她覺得自己像極了一個怪獸，想要把秘密保護的好好的，所以她用力將秘密吞下去，可是秘密尖銳，戳破了她的肚子。

她喉嚨干澀。

然后她的手指都隨之開始變得冰涼起來。

司御寒在一旁開著車，她卻只覺得是在倒退，倒退的身后是往往深淵。

她沒有殺人放火，沒干什么特別傷天害理的事情，可是她將爪牙伸向她的夢想，偷偷的在夢想上面動些手腳。

這樣說來，似乎無論如何都是有罪的了。

她的瞳孔驟然縮緊。

車還在向前開著，似乎什么事情都沒有發生過一樣。

不知不覺就到了她家門口。

她覺得她當下應該立即離開這里，免得她下一秒鐘沒有抵抗能力，在司御寒面前把所有的秘密都傾倒的一干二凈。

她覺得司御寒肯定知道了這件事情，只不過在等著她本人的反應而已。

她有些迷幻，想著司御寒大概是在字字句句的提醒自己，自己正對自己的夢想實施抄襲。

這種認知簡直比她本人正拿刀端槍的殺人還要難過。

她想要立即離開這里的，可是她總覺得司御寒還要對她自己說些什么。

誠然，司御寒確實有話要說。

“李旭暢，你知道嗎，剛開始的時候，我要找你，莫曉曉她竟然還站出來義正言辭的制止我，她說你不會那樣，說你尊重設計，說你不是那樣的人。”

“我也沒什么別的意思，也不是說就盯緊了你，恰恰相反，我只不過當下想要告訴你，我希望她的那些善意能得到共鳴。”

轟隆轟隆轟隆。

李旭暢聽到自己心中，某些藏在深處的，一磚一瓦建造起來的東西，魏然倒塌的聲音。

她看到身邊景物后退，罪惡感和羞愧欲化作洪水猛獸將她擊垮。

她努力吶喊，試圖擺脫。她的身前是萬丈深淵，身后是車水馬龍。

她知道莫曉曉說相信自己，她也知道莫曉曉的善意毫不吝嗇，但是她無論如何都沒有想到，莫曉曉，竟然就這樣直白的，對著司御寒，那個夢中人，說出如此動聽的，她自己都不舍得說出口的東西。

李旭暢有些迷幻，她覺得這里實在擁擠，讓人窒息，她待不下去，她想努力擠出笑容來，但是她實在難以做出這種表情，她試圖平靜，可是她好不容易構建出來的世界觀，仍舊在以她無法控制的速度崩塌。

……

市中心醫院。

醫生正招呼著柳紅玲去核實相關病例信息。

可是只有莫建業和莫皓晨兩個人在這里，她又實在無法放心下來。

雖然也不知道為什么又要核實一遍病例信息，還搞得這樣鄭重其事，畢竟昨天剛剛核實過了不是嗎。

至于另一邊的莫曉曉，在看到某些東西的時候，恍惚的發著呆。

那些東西真的很奇怪啊，她想，在她不知道的情況下，以一種從其他人口中聽說的，或者自己臆斷的，將那些她本身并不清楚的罪名安插給她。

畢竟她剛剛，在來這個病房之前，其實是在自己的病房里面打開了電視機。

畢竟她的病房很高檔。

原本準備著看個什么電視節目，娛樂頻道一類的放松心情，倒是沒想到，剛剛一打開電視，映入眼簾的就是自己的臉。

啊哦，哭的滿臉都是眼淚，然后眼眶紅腫著，妝容都花了。

蒼天。

那些從電視機里面穿出來的，無法掩蓋的，無法喊暫停的，字字句句的詆毀和嘲諷，全都一并傳進她的耳朵里面。

沒有一句報道不帶著惡意。

倒是沒有想到，世人什么時候對她這種圈子，這么關注了。

或者說世人原本如此，喜歡旁觀別人跌倒的樣子，然后以一種高尚的態度走過來，狠狠踩上一腳。

她想。

王媽很快走過來關掉了電視。

她原本覺得自己會哭，可是當下卻又實在做不出來什么其他多余的表情。

就是像在旁觀一場別人的，盛大的，而且悲劇的故事一樣。

她輕輕走過去，拍了拍莫曉曉圓潤的，漂亮的肩膀。

然后莫曉曉很快反應過來，很快抬起頭看她，朝著她粲然一笑。

莫曉曉并沒有給王媽再說什么的機會，她很快的就轉移了話題。

“我去看爸爸呀，在隔壁，王媽，你在這里休息會兒吧。”

“不行，”王媽義正言辭的回絕她：“你是孕婦，不要動不動走來走去的。”

“啊呀啊呀，就在隔壁。”莫曉曉開始撒嬌，聲音綿軟，眼睛眨巴著，眼睫長的猶如蝴蝶飄飛的翅膀。

“我和你一起去。”

“唔，好的。”

王媽看著她的背影，只覺難過。

她原本是那樣好的孩子，卻偏偏平白無故就受了這么多的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