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筱雨的睫毛低垂著,遮蓋住了眼睛,看不清楚她的表情。
莊凜然有一種莫名其妙的窒息感覺。
他寧愿晏筱雨可以憤憤不平的看著他甚至辱罵他,和他針鋒相對,也不希望晏筱雨是面前這個樣子,安安靜靜,連一點點的情緒起伏都沒有。
哦,這實在太過可怕,他無法直視這樣的場面發生。
“晚安。”晏筱雨整個人窩在大大的棉棉的被子里面,悶悶的發出聲音來,只有細細軟軟的頭發裸露在被子外面,其它的地方都被裹的嚴嚴實實的。
莊凜然的五官有些僵硬。
眼看著晏筱雨就要這樣面對面的把他隔絕在外面。
不是隔絕在身體外面這么簡單了,是哪怕他們兩個人相距也不過是一處空氣的長度,莊凜然都能清清楚楚的感受到,晏筱雨自己把自己卷起來藏好了,再也不讓他進去。
這真是世界上最恐怖的事情了。
為什么會發展到這個地步,是他本人造成的,可是他一星半點兒都不清楚。
莊凜然側過身子,連帶著被子把晏筱雨擁在懷里,試圖以此緩和兩個人之間詭異的氛圍。
晏筱雨沒有閃躲,任由他抱著。
“晏筱雨……”莊凜然不知道說什么好,只能怔怔的念著晏筱雨的名字,好像只有這樣才能確認,她還在自己身邊一樣。
晏筱雨窩在被子里面,沒應聲。
這感覺實在可怕,大概是渾身上下的血液都正在以一種不可質疑的姿態被抽離而去。
“對不起對不起……”莊凜然的聲音帶著無力感,和四處周遭的空氣摩擦著,散落在風里。
“我……我也不知道為什么會這樣……”
晏筱雨仍舊不說話,耳朵里面好像并沒有接收到莊凜然傳出來的聲音。
莊凜然似乎可以隔著被子感受到晏筱雨身上透出來的寒涼。
這讓他絕望。
本來世界就已經足夠令人沮喪,他只不過是因為晏筱雨的存在,才勉勉強強的生活下去。
至少之前的晏筱雨,還在靈動跳脫的喜悅著。
看到她的時候,莊凜然會覺得,水還在流著,花還在開著,日子還能過下去。
可是現在,現在他完完全全不能感受到了,這樣的晏筱雨,孤傲且矜勇,莊凜然簡直無措極了。
“晏筱雨,是我不好,是我不對,是我瘋了,我,我本意不是那樣的,我,我只是當時看到你要離開,我很緊張,很生氣,嗯,你知道嗎。”
我不知道。
晏筱雨晶晶瑩瑩透透亮亮的眼淚,無聲的滲透進捂著自己的棉被里面,染濕了一小塊兒,帶著她的悲傷和難過。
連同著她曾經的一腔孤勇以及義無反顧的全部都消失不見了。
終于要消失不見了。
莊凜然,我也要和你說抱歉,抱歉抱歉,我實在無法繼續下去了呢。
我們原本就不是一個世界的人,短暫的相交之后漸行漸遠。
我從來都不曾后悔過,和你在一起的這段歲月和時光。
它承載著我的年少輕狂,記錄著我的青春。
莊凜然,你應該清楚,我已經給了你足夠多,再也不能給出什么了。
你的肩膀上仍舊是日月星辰,眼睛里面也仍舊浩瀚萬物,而我啊,只不過是這往往宇宙里面的一粒細沙,臣服于你,歸屬于你,最后離你而去。
莊凜然,我知道我必須要接受,你也一樣。
這只不過是我給自己找了個冠冕堂皇的借口。
你和任媛,確確實實的郎才女貌天作之合,我根本沒有存在下去的意義和道理,這和你本身沒有關系,和我本身也沒有關系。
我不得不承認。
就好像現在,我被你抱著溫暖著,聽著你難得一見的低頭說著話,也只不過是壓抑的呼吸著,眼淚掉在空氣里。
既然你無法走出這一步,那么就讓我來做那個無情人吧。
對不起,我們實在不能無止盡的糾纏下去,我沒辦法消耗太多。
畢竟,我也不是一個人。
好了,就這樣。
晏筱雨聽到自己說:“莊凜然,嗯,你,記得言出必行。”
轟隆轟隆轟隆……
莊凜然聽到自己心里鑄造的城堡倒塌的聲音。
完了,全都完了。
結束了。
……
又是天亮。
一夜無眠。
老天也是能讀懂七情六欲的啊,陰沉沉的暗著臉。
道路兩旁的樹木都蒙上了一層塵土,太陽遲遲沒有出來,天色都是逼仄的。
司家老宅。
趙沁雅倒是沒有想到,這司老爺子,一大早的就從療養院趕回了宅子里面,也不知道是有什么要緊的事情。
自己一個人在客廳吃早餐的時候,眼看著司擎蒼步履蹣跚的進來,趙沁雅一時之間還沒有反應過來,反應過來之后愣了一下,才是忙不迭的起身去迎。
“爺爺,這是怎么了?一大早的就這么著急,吃飯了沒有?”趙沁雅一如既往的瑪麗蘇白蓮花,不過還是有那么點兒真情實感在里面的。
“咳咳咳咳……”司擎蒼因為走的著急,微微有些喘,趙沁雅白白嫩嫩的手指伸出來,有一下沒一下的給司擎蒼順著氣,又把司擎蒼扶進客廳里面,扶到沙發那邊,聲音嗔怪:“爺爺,醫生都說了不要情緒有太大起伏,你怎么總不聽?”
“沒事。”司擎蒼總算是喘勻了氣,看起來有些力不從心,不過模樣仍舊是不怒自威的。
趙沁雅眨巴了眨巴眼睛,不動聲色的問道:“怎么啦爺爺,這么著急?”
“我不著急。”司擎蒼稍微清了清嗓子,帶著些許老年斑的手背伸出來緩緩慢慢的揉了揉太陽穴。
“只不過今天回老宅一趟。”
趙沁雅抿了抿嘴唇,沒再說什么。
無事不登三寶殿,誰知道司擎蒼葫蘆里面賣的什么藥。
“沁雅,一會兒要上班去了。”司擎蒼的眼睛有些混濁,看向趙沁雅,聲音也有些蒼老:“讓御寒過來接你。”
“啊……”趙沁雅聲音柔軟:“爺爺,你說什么呢,御寒哥哥他和我也不順路呀,況且,”說到這里趙沁雅微微頓了頓,然后才是繼續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