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預想中的要快了很多,南若月坐著馬車趕到香雪城的時候,剛剛是正午時分,她顧不得疲憊地從馬車上下來的時候,正站在城內最繁華的那條街道上。
香雪城是北境內的第一大城,雖然香雪城是景朝的地界,城中住的也大多都是景朝的居民,不過,這些年來,也有不少遼國人與景人通婚,混居如此,所以,這里也算是兩國交界的三不管地段,因為并不屬于軍事要塞,也不算商業重地,所以,就算是兩國交戰,這座小城還是唯著著它一貫有的寧靜,未曾受到戰火的波及和侵擾。
它的繁華,是遠近幾個城鎮都不能及的,是北境荒涼之地的一片綠洲。
啞奴扶著南若月下了馬車,路兩邊的行人見了,紛紛地投來好奇的目光。雖然說她大著個肚子,可是,一襲白色的繡著淡青色的撒花衫裙穿在她的身上格外的典雅高貴,她生得那樣的美,面如明月,明眸如水,綰著簡單的發飾,只用了一根銀簪便將一頭烏云般的發挽在了腦后,露出了一截雪白修長的頸項,也許是因為懷了孕的緣故,整個人都淡淡的籠罩著一層母性的光輝,溫柔、清潤,讓人見之難忘,而陪在她身邊伺候她的那個男人應該是她的長隨,小心翼翼地護著她,生怕她會有什么閃失一般,見過她的人不由地都在心中默默地嘆著:這世間究竟是什么樣的男子,才能夠配得上如此月練如華的女子?
南若月扶著啞奴的手,茫然四顧,陌生的街景,陌生的人群,她一時間有些手足無措,這樣的表情讓人生憐,有一位老婦人見了,不由地上前來好心地問道:“這位夫人,您可是遇到了什么困難?”
南若月看了看一臉和藹的老婦人,點了點頭,突然害怕起來,她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什么,一路急沖沖地趕了過來,為的,不就是要知道真相嗎?
“這位婆婆,我想向您打聽一下,您知道這城中今日可有誰家要辦喜事的?”不知道這么問可不可以,南若月的心里忐忑萬分。
那老婦人一臉恍然大悟的樣子,一拍大腿:“哎呀,夫人你原來是要吃林大人的喜酒啊,怪不得我一看您就像是從京城來的貴人。”
“林大人?”南若月的手顫抖起來,如果不是扶著啞奴,可能這個時候她已經腳軟得摔倒在地了:“您說的林大人,可是林寒星?”
“不錯,正是這位林大人,他是景帝派來駐軍的,平日里便住在這香雪城,今日,正是他成親的日子。”老婦人沒有看出眼前的南若月臉色已經白得像是一張紙了,繼續殷勤地伸手一指不遠的方向:“你看到沒有?再往前走不了多遠,便是林大人的臨時府邸了,今日里林府可是熱鬧得很,全城的達官貴人都已經出動了,都是為了賀林大人的新婚之喜的,夫人您要是想去觀禮的話就要趕緊過去了,剛剛我來的時候,新人都已經到大堂里了,說是已經到吉時了呢。”
南若月的身子狠狠地一震,原本她還抱著很大的希望,希望這一切都不是真的,不過是誤會罷了,可是,現在事實就在眼前,她怎么可能再裝作不知道呢?
“謝謝您,婆婆!”南若月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將眼淚統統地吞了回去,拉了拉啞奴的手,努力地裝作很平靜的樣子:“婆婆說得對,我們也去瞧瞧吧,若是去晚了,便看不上行禮拜堂了。”
啞奴想要阻止南若月,可是,看到她眼里堅定的神情,知道不是自己想攔就可以攔得住的,猶豫了一下,恭敬地托著她的手,帶她往前面不遠處的宅院走去。
雖然是林寒星臨時的府邸,但是卻格外的豪華高大,門楣上有簇新的“林府”兩個大字,今日正逢喜事,門上貼著一對碩大的雙喜,門兩邊披紅掛綠,新娘子顯然已經進了門,地上留下了一片爆竹的碎片,紅得耀眼,而門內,高朋滿座,賓客們都在院子里擠得滿滿當當的,熱鬧極了,南若月被這鋪天蓋地的吉祥氣氛給刺紅了雙眼,她兀自強撐著,顫巍巍地跨進門去。
她在院子的最中央站定,一眼便看到了臺階上的林寒星和靈熙,今日里,林寒星一襲大紅色的喜服,在南若月的眼里是那樣的熟悉,一年前,他也曾穿過這樣的喜服,喜氣洋洋地接受著眾人的道賀,可是,做夢都沒有想到,一年之后,這樣的場景會再一次出現,而站在他身邊的新娘卻不是她,而是靈熙。
此時的靈熙一身描龍繡鳳的喜裙,頭戴著金色的華麗的鳳冠,沒有用蓋頭蒙住臉,倒是鳳冠前一排圓潤漂亮的南珠垂落下來,隱約地露出了她那張美麗傾城的臉兒。
嗩吶聲響了起來,震耳欲聾,而院子外頭,有人又放起了鞭炮,南若月就這么怔怔地站在院子里正中央,仿佛一切一切的喧鬧都與她無關,周圍的賓客看到一位孕婦就這么大喇喇地站在人群里看著新人,也不說話,臉上帶著一言難盡的嚴肅表情,不由地紛紛向她投過來好奇的目光。
林寒星在司儀的吩咐下剛剛端了兩杯交杯酒過來,正準備將手里的一只杯子遞給靈熙,卻發現靈熙的目光有些不對勁兒,不由地順著她的目光看了過去,一眼便看到了杵在那里的南若月。
幾個月不見,她的肚子已經很大了,可是人卻并不見豐腴,現在,更是臉色煞白地站在那里,像是受了很大的打擊。
怎么可能會不受打擊?前不久他還飛鴿傳過家書,情意綿綿地表達著自己的思念,現在就出現在離她不遠的地方和另一個女人成親,無論是什么樣的原因,對南若月來講,都是致命的打擊。
可是,她不在靜心庵好好地養胎,怎么會突然出現在這里?
“南姐姐——”靈熙想要上前去,如果她再不說些什么,恐怕就要被南若月這如刀子一般的目光殺死幾萬次了。
不過,她的腳步還沒有邁出去,就被林寒星一把拉了回來,他臉上原本還帶著的笑容,此時漸漸地淡下來,見到南若月的震驚也慢慢地平息下來。
看到了林寒星的那個動作,南若月頓時心如刀絞,她本來還抱著最后的一絲希望,可以看到林寒星的慌張,他的愧疚,他沖過來對自己說這些都不是真的,可是,當靈熙想要過來的時候,他卻一并拉住了她,他們兩個人站在高高的臺階上,自己卻成了一個外人。
啞奴伸手扶住了她的身子,南若月靠著他,如果不是貼心如啞奴,此時怕是她已經栽倒在地上了,原本一路奔波都沒有覺得有什么不適,現在卻像是個大汗淋漓的人突然被吹進了寒風,一陣陣的冷,一陣陣的難受。她輕輕地撫住自己的肚子,突然感覺到那里緊繃得發痛,然后和心口劇痛的地方,緊緊地連了起來。
她痛得冷汗直流,痛得咬緊了牙關,這才沒有呻吟出聲。
在他們的面前,自己已經成了一個笑話,怎么可能還會讓他們瞧見自己虛弱的樣子?她就算是硬撐,也要一直撐下去,不要丟臉。
心痛得滴血,肚子也痛到抽搐,可是,南若月不知道哪里來的一股力量,讓她咬著牙挺了過去,她慘白的臉上,突然就浮現出了一抹淡而悠遠的笑意,輕掃了一眼周圍的賓客,抬步往林寒星的方向走去。
賓客們連忙給她讓出了一條路,生怕會阻著她似的往兩邊分散而去。
有人認出了她,在悄悄地議論:“她不是南姑娘嗎?是林大人的原配,南捕快的女兒,我有幸見過他們夫妻一面,所以認得。”
“真的嗎?都說林大人已經將她休掉了,她竟然還好意思出現在這里?”
“她不是來搗亂的吧?”
“那可說不定,想必是嫉妒有人頂了她的位置,所以來鬧事的。”
“可是,她還大著肚子。”
“誰知道呢,也許她肚子里懷的是別的男人的野種,被林大人發現了,所以一氣之下才會將她休掉了也不一定。”
“她可真可憐!”
“可憐?我看她是活該吧?”
“……”
……
他們說的話,一字一句都傳進了南若月的耳朵里,她的臉上笑顏如花,心里卻一點一點地結上了冰。
是林寒星告訴大家他已經休妻了嗎?可是,她這個妻子卻從來都不知道呢?還真是可悲得很,試問這世間有哪個女人被丈夫休掉了都不知情的,或者,他愛的人根本就不是自己,而是靈熙,如今靈熙回來了,他連招呼都不用打,便與她成親了。
這樣想著,南若月覺得自己還真是悲哀,她看著林寒星,一步一步地走近,每一步都好像是踏在刀尖上,痛得讓她全身顫抖,她深深地呼吸,用最優雅的步調,勇敢地穿過人們的視線,來到了林寒星的面前,驕傲地挺立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