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廂里彌漫起淡淡的酒味,于朗的平穩(wěn)綿長的呼吸近在咫尺。
兩個來小時后,崔如月停車。
于朗還睡著,崔如月小聲說:“叫醒他吧?到了。”
江天曉想了想,同樣小聲地回答:“沒事,讓他再睡會兒。”
崔如月點點頭。
車窗外一片黑蒙蒙,唯有不遠處,一根高高的電線桿上亮著盞白色照明燈。
這場景讓江天曉想起很多他和于朗去過的地方,柳州廢棄的工地,黃河邊上的停尸房,武威一片死寂的馬家……那時候的他還會因黑暗而緊張和恐懼,身邊的于朗,則是最有效的鎮(zhèn)靜劑。
事到如今,種種欺騙和假象剝落下來,他面對仍是一片黑暗。
而這次,身邊的于朗,再也無法給他安全感。
但江天曉知道自己并不害怕。
肩上于朗的腦袋動了動,細軟的頭發(fā)蹭得江天曉脖子有些癢。他低頭,鼻尖蹭蹭于朗頭頂,笑著問:“睡醒了嗎?”
“嗯……”于朗輕輕呼出一口氣,直起身子:“喝得有點多。”
“要下車透透氣嗎?”江天曉伸出手為于朗捏了捏肩膀。
“走吧,陣法就在這兒。”于朗抓住江天曉的手,在他手背上旁若無人地吻了一下。
江天曉跟著于朗下車,崔如月走在他倆身后,輕聲問:“于朗,你確定酒醒了?沒醒的話要不我們就……過兩天再來?”
于朗頭也不回地揮揮手:“放心。”
裝在褲兜里緊貼皮膚的手機震了一下,大概半分鐘后,又震了一下。江天曉沒動,默默跟在于朗身后。
走近了,江天曉才看清眼前的建筑。
一扇高高的鐵門后,是一棟平房。
之所以說“一棟”,是因為這平房雖只有一層,但卻遠超普通樓房一層的高度。此外這平房占地面積也大,從門口向兩側(cè)看去,竟看不清房子的拐角。
“是個倉庫,我租下來的。”于朗說。
“噢,真大。”
于朗點點頭。崔如月走上前來,掏出鑰匙打開鐵門的鎖。
“吱呀——”一聲,在黑暗的寂靜中格外悠長。
走幾步,就到了倉庫門口。
于朗直接伸手推門。
“啊!”江天曉低呼一聲。
大概有半個足球場那么大的倉庫里,點滿了又高又細的紅色蠟燭。一眼望去,明黃色的燭焰密密麻麻。
這些蠟燭不是胡亂擺放的,而是被排列成某種繁復的圖案,江天曉想如果他能站在高處,一定就可以看清這個圖案。
雖然已經(jīng)做好了心理準備,但這黑暗中萬千燭焰搖曳的場景,還是讓江天曉手心出汗。
江天曉想起小時候跟奶奶見過一次寺廟里做法事,幽深的廟宇中,一個形容枯槁的老和尚盤腿坐在蒲墊上,全身上下只有嘴唇微微一開一合,唱出悠長的梵語經(jīng)文。
而現(xiàn)在——這何嘗不是一場法事呢?
如果時間沒有停在于朗身上,現(xiàn)在的他,大概比那老和尚還恐怖吧?
“別怕,”于朗回頭沖江天曉笑了一下:“就是個陣法而已。”
江天曉已經(jīng)收斂好情緒,平靜地“嗯”了一聲。
下一秒,倉庫角落里忽然傳出腳步聲!
江天曉的身體瞬間繃緊!
“你看看蠟燭擺得有沒有問題,累死我了,”竟然是龍克的聲音:“江天曉……又見面啦。”
龍克緩緩走過來,笑著看向江天曉。
“你怎么在這兒?”江天曉幾乎感到驚悚——龍克不是背叛了于朗嗎?為什么龍克會在這里?為什么龍克會幫于朗擺起這些蠟燭?
“你不是都原諒你于老師了么,”龍克聳肩:“我來幫幫忙啊,要不這么多蠟燭你們得弄到猴年馬月。”
江天曉:“……”
這話說得沒問題,可他還是難以置信,于朗那么一個果決狠辣的人,怎么會相信一個背叛自己的人?
江天曉心里立即升起一個可怕的念頭:會不會……會不會龍克從來沒有背叛過于朗,而只是配合于朗演戲?
但龍克確實告訴了他很多真相,和沉淵門一樣,明里暗里把他從于朗身邊推開。
所以究竟為什么龍克會出現(xiàn)在這里?!
“天曉,來,”于朗牽住江天曉的手:“我來帶你看看這個陣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