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西寧到武威,中間在張掖轉車,就耗去了大半天時間。
到達武威時已是傍晚,走出武威火車站時,于朗手機響了。
只聽他干脆地連說兩聲“可以”,就掛了電話。
“馬家來接我們,”于朗說:“今晚就去他們家。”
“今晚?”江天曉坐火車坐得腰酸腿軟,感覺有些吃不消:“……這么著急嗎。”
于朗點頭:“聽那樣子很急。”
“今晚就今晚啰,”龍克拍拍江天曉肩膀:“咱今晚就給他們搞定了,早點拿錢噻。”
江天曉看著眼前陌生的城市燈火,心里的預感卻不太好。說不上是為什么,他總覺得這次的事肯定沒龍克說的那么簡單。
沒多久馬家的人來了,開著輛黑色面包車,車身上濺滿泥點子。
“于老板?”開車的是個中年男人,約摸三十多歲,嘴里叼著煙:“上車吧。”
三人上車,于朗坐副駕,江天曉和龍克坐后座。車廂里一股濃重的煙味,還混著一些腥臭。
“是你聯系我的嗎,馬先生?”于朗問。
“是我,”男人沖于朗笑笑:“叫我小馬就行,我應該比您歲數小,我這就是……咳,做生意么,風吹日曬的顯老。”
“行,小馬,”于朗沖他點頭,語氣挺親切:“家里的情況怎么樣?”
小馬臉色一變,臉上的笑消失了:“這個……不太好說,到了再說吧,我哥我爹都在,我媽去我二姨家住了。”
“嗯,可以。”
江天曉和龍克對視一眼,誰都沒說話。
“不太好說”是什么情況?江天曉心里沒底。
窗外的街景漸漸變得蕭條,原本在火車站附近還看得見不少高樓和霓虹,現在,江天曉發現他們好像到了農村。
車停了。
“我們這片兒吧就在市區里,不過沒咋開發,”小馬說:“你們慢點走。”
借著不遠處的路燈,江天曉一眼看去,果然面前有兩條狹窄的小巷子,巷內大都是小二層磚房。看來這片兒應該是條件不錯的村子了。
跟著小馬走進小巷,大概一刻鐘后,小馬在一扇半掩著的鐵門前停下。他推開門:“于老板,就這兒。”
這小巷里黑黢黢的連個路燈都沒有,江天曉心想怎么大晚上就這么開著門?夜不閉戶?民風這么淳樸的嗎。
進門就是院子,不大,邊上停著兩輛電動車。進屋,屋里一張木質茶幾,兩個男人裹著棉襖坐在塑料椅子上。電視開著,但音量極小,聽在耳中如蚊子嗡嗡。
這兩個男人一個老頭一個中年人,老頭禿頂,脖子上吊著一顆碩大的肉疙瘩;男人看上去四十多歲,很黑,額頭上有深深的皺紋,樣子很老實。
“爹,”小馬側了側身,讓于朗走上前來,說:“這位是于老板。”
中年男人站起來,看看于朗又看看江天曉和龍克,面色有些僵硬,但還算熱情地主動和于朗握握手:“于老板啊,你好你好。”
“你好,”于朗問:“你就是小馬的哥哥,是嗎?”
“哎……是我,我叫馬保蘭,你們叫我馬師傅吧,別人都這么叫。”
“成,”于朗目光一轉,看著仍舊坐在椅子上的老人:“這位是老爺子?”
老頭面無表情地盯著電視,像沒聽見于朗的話一樣。
“是我爹,”小馬連忙打圓場:“他……歲數大了,腦子不太好使……于老板你坐,咱坐著說。”
于朗一臉“我理解”的表情,笑笑,坐下。江天曉和龍克安靜地站在于朗身后。
“是這么個事兒——”
“稍等,”于朗打斷小馬:“大門好像還沒關吧?既然我們商量事情,還是把門關上吧?”
“這個……”小馬朝門口瞟了一眼:“沒事……我們這片兒沒什么賊……”
“我的意思是,”于朗還是笑著說:“有點兒冷。”
江天曉心想于朗睜著眼說瞎話的水平真是高,明明房間關著門呢,又有暖氣,哪里會覺得冷。
可于朗這么一說,小馬和他哥馬師傅對視一眼,眼中俱是欲言又止。
“怎么?”于朗一臉驚訝:“門關不上嗎?”
“我們想這是……這門開著,要有啥事兒……”馬師傅搓著手:“方便跑……”
此話一出,于朗也沉默了。
“于老板啊,不是我們膽兒小,”小馬壓低聲音:“實在是……那東西在樓上……”
“不關就不關吧,”于朗說:“你們繼續說。”
江天曉不禁向屋外的樓梯看了一眼,樓上靜悄悄的一點聲音也聽不到,能有什么東西——把兩個大男人嚇得不敢關大門?
“就是,我嫂子,去年七月份不在了,”小馬把聲音壓得更低:“她是宮頸癌走的……我們給嫂子辦完喪事,我哥心里難受,就去店里住——我家在市里開了個小店,買點兒水產啥的。之前樓上就是我哥和我嫂子住,我哥沒住樓上了,樓上就空著,一直也沒啥事……這不今年過年,我哥就回來住著,然后就——”
“刺啦——”
小馬的話被尖銳的聲音打斷,江天曉猛地扭頭,只見電視屏幕黑了。
“哎,”馬師傅走過去把電視打開:“這電視就這毛病……”
“小馬,你繼續說,”于朗開口:“馬師傅回來住,然后呢?”
“然后家里就有點兒不正常……”小馬的聲音哆哆嗦嗦的。
江天曉的目光越過小馬和馬師傅,投向馬家老爺子。他一直盯著電視,可剛才電視黑了那么一下,他也毫無反應。江天曉暗想,這老頭是不是已經老年癡呆了?
“最開始是,半夜里,突然傳出咚咚咚的聲音,”小馬頓了頓,用胳膊肘撞撞馬師傅:“哥,要不,你來說?”
馬師傅臉上是顯而易見的恐懼:“我回來住,沒住我倆原先那屋子,住的隔壁小屋……半夜,就有一陣一陣的聲音,就跟……拿什么東西撞床板似的……可那屋里,什么都沒有……是間空屋子……”
于朗點點頭,平靜地問:“那你們去那屋看過嗎?”
“看過……看過兩次,”馬師傅使勁兒搓了搓臉:“一次沒趕上,另一次趕上了……那屋里啥都沒有,但就是,響那種聲音。”
江天曉想象了一下,空蕩蕩的屋子里憑空發出奇怪的聲音……是有點兒詭異。
但他跟著于朗經歷了那么多,這程度,也就是“有點兒詭異”。
“嗯,”于朗在手機里認真記下馬師傅的描述:“還有別的嗎?”
“我們弟兄倆想著,大過年的,這么咚咚的響不是個事兒,就找了個附近清真寺的阿訇,來幫忙看看。”
于朗挑眉:“阿訇?你們是……穆斯林嗎?”
“不是,”小馬說:“不過我們這邊回民多,我一個哥們正好認識那個阿訇,就讓他來幫忙看看。”
好吧,江天曉知道和尚道士做法事,這還是第一次聽說阿訇來做法事,果然一方水土有一方特色。
“那阿訇是下午來的,在屋里做了禱告,念了半天經……然后說,說他只能判斷出是什么東西在搗亂。”
“就這還要一千塊錢,”小馬接話道:“我們沒辦法,給了,結果他說,是個小孩兒!這肯定不對啊,哪來的小孩?”
于朗挑眉:“馬師傅,你和嫂子結婚多少年?”
“十……十八年。”
“十八年都沒有要孩子嗎?”
“哎,”小馬長長嘆了口氣:“我嫂子,身體不好,生不出來。”
“……這樣,”于朗點頭:“嗯,繼續說。”
小馬看看馬師傅,開口道:“我們把那個阿訇打發走了。結果,當、當天晚上,那屋里,就傳出來指甲撓門的聲音……滋啦滋啦的……”
于朗:“這次你們去看了嗎?”
“我們沒敢,”小馬攥著拳:“但第二天……第二天……”
他的拳頭顫抖著,肩膀也顫抖著。
“不要怕,我能應付,”于朗安慰道:“你繼續說就行。”
“第二天,那屋屋頂的墻上,印上一個血手印……我們真是嚇壞了,大年初一的,跑老遠找了個別人介紹的風水師,都說厲害。那風水師來了,看了一圈,給我們在家里貼了好幾張符,還留了兩截桃木在那屋。”
“嗯,桃木的確是驅邪的。”于朗說。
“可那天晚上又有指甲抓門的聲音,我們誰都沒敢動,早上起來就看見,就看見……符上,被扣了血手印……桃木也被碾碎了。后來我們又找了兩個人來看,都沒用……嫂子的娘家人知道后也嚇著了,然后才在網上看見于老板你的聯系方式……”
“我知道了,”于朗起身:“這兩天那聲音有出現過嗎?”
“這兩天沒有,”小馬說:“這聲音是有幾天沒幾天的……”
“根據你們描述的情況,應該是有些不干凈的東西,”于朗抱起手臂,語氣輕松:“不過不是什么很棘手的情況,放心。”
“……哎,那、那就好,”小馬連連點頭:“我們真是沒辦法了,就靠你了——啊!!!”
他話沒說完,忽然整個人,躥到了于朗身后!
馬師傅手指哆嗦著,指向樓上:“又……又開始了……”
江天曉嚇了一跳。
的確,樓上傳來了清晰的,滋啦滋啦的,類似指甲撓在木板上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