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天后,四人離開南寧。
韓滔比之前更加沉默,獨自低著頭發愣,存在感低得猶如空氣。飛機降落天河機場,他才低聲向三人告別:“謝謝你們,沒有你們,小盼的仇報不了……之前和沉淵門一起算計了你們,對不起。”
于朗只淡淡地說:“你節哀。”
韓滔點點頭,獨自去乘地鐵。
何盛看著他一瘸一拐的背影,嘆了口氣:“也是個苦命人,他如果早點接受劉小盼,別搞那些幺蛾子,哪有今天呢?”
“走吧。”于朗拉開出租車的門。
這次的廣西之行,實在是刷新了江天曉的三觀,而韓滔和劉小盼的事情又讓他心里空落落的,不是個滋味。
大概是三個人都累了,出租車上誰都不說話,各自看著窗外。
進小區,何盛拖長聲音說了句“拜拜”,背著包徑直走向于朗家對面的樓。
江天曉:“他住那棟?”
于朗:“嗯。”
江天曉心里竟覺得松了口氣。
他之前還暗搓搓地不爽過何盛,覺得于朗和何盛關系太好了,經過這次的事情才明白,于朗和何盛確實是一起出生入死的,所以看到何盛沒和于朗住一起,他其實有點高興。
證明他倆沒什么——確實也沒什么,在廣西的時候于朗好像就很嫌棄何盛不注意衛生來著……
“你想吃什么?”于朗打開冰箱,翻了翻:“……算了,家里什么都沒有,點外賣吧。”
江天曉正想入非非,于朗一句“家里”聽得他耳朵都暖烘烘的。
“嗯,好,”江天曉掏出手機:“老師你想吃什么?”
“面吧,點個口味清淡點的。”
于朗說完就去洗澡了,他這澡一直洗到外賣送來,才換了長袖長褲的睡衣,帶著一身熱氣慢悠悠出來。
于朗挑起面吃了一口,皺了下眉:“怎么這么淡?”
江天曉疑惑:“不是說要清淡的……”
“這也太清淡了——你來武漢這么久了,”于朗看著江天曉,輕輕笑了一下:“還是吃不慣辣么?”
他一笑江天曉就手足無措,干巴巴地回答:“我……啊是。”
“那可惜了,”于朗說:“帶回來的螺螄粉都是辣的,你也吃不了。”
江天曉厚著臉皮說:“我會練的……你不是說要帶我回你老家嗎……”
于朗握著筷子的手一頓,自言自語般:“回永川,”然后他抬起頭笑了:“嗯,行。”
江天曉發現于朗對著他越來越愛笑了。于朗眉眼干凈利落,不笑的時候有幾分嚴肅,可一笑起來,薄薄的嘴唇向上彎——那句詩是誰寫的來著——風乍起,吹皺一池春水。
就是這樣。
雖然說了口味太淡,但于朗還是把面吃得干干凈凈,抽張紙巾擦了嘴,施施然說:“想吃什么,我可以給你做。”
“可以嗎?”江天曉眼睛一亮:“我想吃以前店里的那種,孜然牛肉!”
“行吧,好好睡一覺,晚上給你做。”
真的累壞了。在廣西那些天身體累不說,天天提心吊膽的。現在跟著于朗回了家,洗過熱水澡,陷在軟綿綿的床鋪里,江天曉忍不住舒服地嘆了口氣。
很快就睡著了。
無夢無魘,一口氣睡到晚上七點。
醒來的時候屋里的空調已經被關了,窗戶和門也被打開,外面下著毛毛細雨,一陣陣微涼的風吹進來,十分清爽。
廚房傳出鍋鏟翻動的聲音,屋子里已經飄滿了孜然的味道。
江天曉揉揉眼,起身。
于朗站在那個曾讓江天曉感慨“好有錢”的高級廚房里,背向江天曉。他還是穿著睡衣,淺棕色的長衣長褲,衣袖被他挽到手臂上。他圍著個白色圍裙,腰間細繩末端的線頭,隨著他的動作晃來晃去。他每次揮鏟,凸起的蝴蝶骨都會隨著手臂起伏。
江天曉看得愣愣的。
“準備吃飯了,”于朗頭也不回地說:“你去擺碗筷,舀飯。”
他一語叫醒夢中人,江天曉“啊”了一聲,走進廚房。
“于老師,”他的喉結上下滾動:“……謝謝你。”
于朗偏頭看他一眼:“我說了,你和我不用客氣。”
碗筷擺好,孜然牛肉也炒好了。
江天曉眼睜睜看著于朗端出了一盆孜然牛肉,又一盆湯,又一盤稍少些的炒菜——說是稍少些,但還是在寬平的四角盤子上堆出了個尖。
“水煮肉片和魚香肉絲,”于朗說:“多吃點,你這段時間瘦得太多。”
這頓晚飯,江天曉和于朗兩個人,把所有菜都吃完了。
于朗吃得不算少,但終歸是正常的男性食量。江天曉哆哆嗦嗦地捧起碗,喝完了最后一口湯。
水煮肉片里放了花椒,熱熱麻麻。
江天曉覺得食物已經堆到嗓子眼了,走起路來都慢了幾分,生怕一不小心摔一跤,當場嘔吐。他撐得神情呆滯,靠在軟綿綿的沙發上。
他已經記不得上一次吃到這么撐是什么時候了。
于朗做的菜真——好——吃——啊。
撐死我都愿意!
不過真的太撐了……吃得撐了,腦子都不怎么轉,江天曉看著低頭看書的于朗,這一瞬間,竟有種踏實滿足的感覺。
他住在于朗家,吃著于朗做的飯,看著于朗。
不用趕著打工或趕著找地方打工,不用擔心畢不了業。
就是這么,踏實和滿足。
這是他這輩子,第一次有這種感覺。
真的,第一次。
第二天江天曉睡到中午十一點。
起床時于朗不在家,桌子上有張便利貼:我去學校辦事,冰箱里有飯,微波爐熱一下再吃。
落款一個“于”。
江天曉打開冰箱,果然看見一大碗金燦燦的蛋炒飯,碗口被保鮮膜密封住。
微波爐“叮”地一聲響,江天曉迫不及待伸手去端……臥槽,好燙!
墊著兩塊抹布端出碗,剛才被燙的食指已經鼓起一個紅通通的泡。
江天曉絲毫不覺得疼,從里到外全身上下都是美滋滋的,筷子插.進蛋炒飯翻了一下,金黃的米飯下面,竟然還有一層厚厚的海苔碎。
這時手機響了,是于朗發來微信:“起了嗎?”
江天曉連忙回復:“起了,正在吃冰箱里的飯,很好吃,謝謝老師!”
于朗回:“廚房左邊的櫥柜里有速食紫菜湯,可以去兌一碗,只吃飯太干。”
江天曉:“好的!”
于朗沒再說話。江天曉捧著手機把于朗的兩句話翻來覆去地看,最后截了圖保存在相冊。
下午于朗拎著一捆書回來了,穿一身考究的黑西裝。
“晚上想吃什么?”
江天曉被他照顧得都有些不好意思了:“我吃什么都行,老師。”
“那我隨便下點面吧,”于朗擰擰手腕:“寫了一下午報告,不想動了。”
“呃,我能幫什么忙嗎?”江天曉吃人嘴短。
“你去把那些書放到書架最上面一層。”
“噢,好。”
于朗拎回來的一摞書磊得很高,江天曉拆開繩子,把書一本本放在書架上。
都是歷史學的書,又多是清史。
擺好書沒多久,面下好了。
于朗說的“隨便下點面”一點都不隨便,一人一大碗,細白的拉面上臥著荷包蛋和魚肉火腿,切成小段的油麥青翠欲滴,兩枚圓鼓鼓的香菇擠在油麥旁邊。還有切碎的泡菜,均勻撒在碗里。
“看你太累,今天就算了,”于朗說:“明天開始我教你靈術。”
江天曉頓時激動起來:“好!”
于朗勾勾嘴角:“你不要高興得太早——明天早上六點準時起來。”
江天曉:“六點……”
“嗯,出去跑步。這個時間是空氣最好的時候,對你學靈術有好處,再說你的身體素質本來也,”于朗頓了頓:“太弱。”
江天曉:“……”
“我已經和學校辭職了,明天開始我會一直陪著你,教你靈術。”于朗漫不經心地說。
“辭職?!”江天曉以為自己聽錯了:“是從學校……辭職嗎?”
“嗯,”于朗點頭:“之前的幾年,我和沉淵門接觸很少,現在你成了他們的目標,以后就得經常和沉淵門‘打交道’了,顧不上這邊的工作。”
江天曉無論如何也想不到于朗會辭職,大學老師是多好的職業,或者說——于朗博士都讀了,竟然要放棄學術?
“于老師,我以后學會靈術了也能保護自己,你不用——”
“也有我自己的原因,”于朗打斷江天曉:“在廣西的時候,你問我沉淵門會不會受到懲罰,我說不會,因為現在我們的力量和他們比起來,還是太小——江天曉,我知道這讓你心里過不去,但你以為我就過得去么?”
“沉淵門做的事,我見過很多……現在他們不用付出代價,不代表永遠他們永遠不用付出代價。我辭職,也是因為我已經決定,對他們,絕不妥協。”
“確實很多時候人們只需要一個他們能接受的解釋,而不是真相,就像這次的事,吳東德承認他謀殺了劉小盼他們,他沒有供出沉淵門,但這已經足夠作為一個解釋——可這不是真相,對不對?江天曉,盡管如此,你還是要相信,真相是有意義的。”
愣愣看著于朗堅定的眼睛,這一刻,江天曉忽覺手軟腳軟,像經過了一次洗禮。
他很想吻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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