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感受到李弘道的情緒變化，緩緩地抬起頭來，凄然一笑。

“道兒，今時不同往日，不要再生是非了。明白嗎？”

李弘道心頭一酸。

這語氣讓他想起了母親死前的叮囑，一樣的無助，一樣的悲泣。

再看見她過分蒼老的面龐，一身的腳印塵土。

他想起母親死時身上插著的長劍，想起那汩汩流淌，怎么都止不住的血液。

李弘道再也忍不住，眼眶里染上一層氤氳。

恍惚間，眼前的人，變成了他死去的母親，就連臉上的笑容都一般無二。

這個時候，他不再是丹武圣帝，他只是一個母親的孩子。

“媽，我明白。”李弘道低聲應著，不知是在回答她，還是在回答已經失去的母親。

“那就好啊。”母親輕聲回復，渾濁的眼里帶著滿滿的慈愛與不放心，伸手摸了摸他的臉頰。

只是輕輕一碰，便讓李弘道渾身一顫，心里翻起回憶的巨浪：“以前……母親也會這樣……”

母親的視線又落到滿院的狼藉。

她輕輕蹙起的眉頭，擔憂的眼神，輕撫臉頰的手掌，最終化作一聲唉嘆，“道兒，最近你不要回來了。他們一天來三次，萬一把你抓起來可就麻煩了。”

她又看向李弘道，像是在等著答復。

李弘道視線變得模糊，仿佛看到當年的母親再說：“天兒，你不要想著報仇，你要好好的活下去，明白嗎？”

他想起父親被殺，母親被殺的場景，又想起自己為了報仇拼命成長，不惜受盡折磨痛苦。可當他最后報了仇，站在母親墳前的時候，才痛苦的發現，母親再也回不來了。

終究，他無以回報，母親那份無私又沉重的愛。

而如今，眼前的人，又何嘗不是如此對待自己？

他能夠感受到，一個母親最為單純真摯的感情。

眼前的母親不知道兒子已經不是原來的兒子了。

這份沉甸甸的感情，就給了李弘道。

“媽，我知道了。”李弘道哽咽道，情緒仿佛決堤的洪水，淹沒了他。

母親點點頭，又低下頭，終究忍不住抹了一把眼淚，視線呆呆地看著地面，喃喃道：“要是你爹在就好了……”

李弘道咬緊了牙關，他怎能聽不出母親的無助，他怎能聽不出母親的苦難與悲傷。

他更明白，要不是這具身體的性子太過懦弱，資質太過可憐，又是另外一番景象。

她失去了丈夫，又有一個廢物兒子，她在沒有希望中掙扎，她在掙扎中堅守，她在堅守中絕望。

她的痛苦，她的折磨，又有誰能懂得？

而這一切，不過是為了給李弘道這個廢物兒子，更多的時間去成長，即便他頂著絕世廢物的名號。

本應是齊心協力地對抗，卻只有她瘦弱的軀體化作無助的皮球在地面上翻滾，慘叫。

她知道，即便是更多人來了也于事無補，倒不如讓她一個人來承擔，換得家族的茍且偷生。

她說的很對，要是父親在，李家怎會落到這般境地？

可惜，他已經很久不在了。

和當初陳嘯天的情況，近乎一模一樣。

“當初……母親也是這般將一切扛起，拼死保護我……”

李弘道深深吸了一口氣，仰起頭，任由眼角的淚水滾落。

淚水在夕陽中折射著溫暖的光輝，而兩個母親的身影，也在緩緩重疊。

最終，合而為一。

“媽！”李弘道發自內心的聲音響起，他抓起母親粗糙的雙手，鄭重道，“放心吧，兒子長大了。”

母親欣慰一笑，就連眉宇間的憂愁都弱了幾分。

兩人相依而坐，母親的腦袋靠在李弘道的肩頭，沒多久竟睡去了。

……

太陽落了一些，光輝灑在母親的臉上，多了一份安逸，少了一份痛苦。

門外傳來一陣腳步聲，李弘道微微皺眉，母親也醒了過來，看著他柔聲說：“道兒長大了，我已經很久沒睡得這么安逸了。”

“媽，以后有我在。”

李弘道握著母親的手，重重點頭，留下一份承諾。

這一世，他不會讓悲劇重演，他要守護母親，保護家族，尋回父親！

他要這遺憾不再，他要這家庭圓滿。

門口處，一群人緩緩地走了進來，目光落在滿院的狼藉上，臉色均是痛苦與無奈，眼中更是帶著淚光。

他們抬著幾個大木桶，來到李弘道身邊。

當先一位老者，看了李弘道一眼，努力控制著聲音不露出悲傷：“道兒回來了，這是剛收集好的藥水，快去泡澡，對你的身體有好處。”

老者的聲音蒼老，像是油盡的枯燈，卻又帶著滿滿的關懷。

李弘道的視線在每一個人身上掃過，很多人身上帶著傷痕，眼角掛著淚珠，可他們看向自己的眼神卻是不同。

每一個人的眼里，都寫著期待與感激。

似乎不管發生了什么事情，都無法阻攔他們為李弘道送來藥水，助他修煉。

“二爺，不著急。我有事情要說。”李弘道回道，看向母親，又繼續說，“媽，我要求開一個家庭會議。”

家庭會議？

眾人微微一怔，他們已經許久沒開家庭會議了。

上一次開，還是李振南被宣布死亡的第二天。

大家的心頭都蒙上一層迷霧。

這一次，李弘道要開會干什么？

“開會做什么？”母親的語氣有些拒絕，她如何不知李弘道的意思。只是她還奢望著不讓李弘道分心其他。

李弘道拍拍母親的手背，點頭笑道：“媽，咱們李家已經到了生死存亡的時候，有些事情該聊一聊了。”

母親怔怔地看著他，臉上生出一抹欣慰的笑容，道：“我們家道兒，終于長大了。是個頂天立地的漢子了。”

“好吧，那就把大門關上。所有人去祠堂。”母親沉吟片刻，還是答應了李弘道的要求。

不多久，所有人都出現在李家祠堂里，大家安靜地站著，目光呆滯地看著祠堂里的一個個牌位。

氣氛寂靜又壓抑，落針可聞。

李弘道盯著李振南的牌位，上前一步將牌位拿了下來，道：“父親可能還沒死。”

轟隆！

他的話像是一道驚雷，炸響在所有人的耳朵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