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了這么一場鬧劇，李浩哲和他們的關系倒是莫名其妙地更近了。
可能這就是俗話說的患難與共見真情吧。
“時間還挺早，不如我去你們工作室看看吧。”
李浩哲拿出手機看了看時間，因為這次意外，本來打算吃到十點的飯，八點半就結束了。
“……說起來很慚愧，我們沒什么工作室，我租了一個一室一廳，大家都在我的出租屋里干活。”
秦正業有點不好意思，他以前最怕自己拉到項目后人家說去公司看看。
他哪里有什么高大上的寫字間，只是在二十來平的客廳里放了幾張桌子而已，注冊公司都是找的那種代理機構。
“沒事兒，我去看看你們有啥需要的嗎。”
李浩哲倒是不介意，他覺得這些都不重要，不就是個干活的地方么，能施展開不就得了。
“好，可能有點亂。”
他們幾個男生一塊打了個車，回到了秦正業的住處。
這是一個老舊小區，連電梯都沒有，小區里到處都是遛狗和溜孩子的老頭老太太。
李浩哲被他們引著走到了最后一棟樓上，秦正業租的房間在三樓。
本來以為現在會沒有人，但是秦正業一打開門就發現老二老三和陸慧慧蘇雪正在電腦前干活。
“你們怎么沒回家，這么晚了還在這里呢？”
秦正業走進來，心里說不上是什么滋味。
“現在才不到九點，還能在干一個小時的活兒，不是要簽合同么，我加加班把合同趕出來，咱們已經拖了這么多天了，好不容易有個好想法，要趕快付出實際行動。”
蘇雪都沒抬頭，眼睛盯著電腦屏幕，手指頭在鍵盤上飛舞。
李浩哲發現，她的手指很細很長，看起來很好看。
“對了，你們后來又碰上那伙人了嗎，沒出什么事兒吧？”
陸慧慧還是有點后怕，畢竟那幾個男的都戴著金鏈子，一看就是不好惹的社會人。
“碰上了，不過沒出什么事兒，很快就解決了。”李浩哲不打算多說，而是將話題不動聲色地轉移了，“你們現在都還是學生嗎？”
“不，除了慧慧之外都畢業了。”
老三撓了撓頭，在李浩哲面前多少有點不好意思。
他都畢業一年了，什么都沒干成，也沒掙到錢，都不好意思和家里聯系。
“那你們都住哪兒，離這里遠嗎？”
李浩哲忽然有個想法，但是還需要經過他們幾個人的同意。
“遠倒是不遠，只有阿雪住的地方稍微遠一點。”
老三指了指面無表情的蘇雪，每次蘇雪加完班，秦正業都要把她送回去才放心。
“那你們看這樣行不行，我剛才觀察了一下，這個小區的亮燈率并不高，說明還有一些房子是空著的，我去問問有沒有合適的出租的，你們也把你們現在住的房子的租金給我報個底，如果大家同意住到這個小區里來，房租超出來的我給補。”
李浩哲一席話讓大家沉默了，其實一開始他們也想過住到這個小區里來，但是沒有找到租金合適的房子，后來也就作罷了。
沒想到李浩哲竟然愿意給他們補一部分的租金，他們心里有些感激，但是又不知道該怎么表達。
“我就算了，我爸媽不會同意我搬出來的。”
蘇雪仍舊面無表情地搖了搖頭，大家聽她這么說，也紛紛附和道：“對啊，阿雪現在是住到家里，不像我們一樣是租房子住。”
“蘇雪你是本地人？”
李浩哲更驚訝了，首都人基本上都不差錢，怪不得他說看著蘇雪整個人的氣質都不一樣。
“本地人外地人有什么差別么，大家都在同一個城市里生活。”
蘇雪聳了聳肩，其實她更羨慕團隊里的大家，不用天天活在爸媽眼皮子底下，半點自由都沒有。
“阿雪，這話可不能這么說，就算你在這里工作拿不到工資，你爸媽可能也不會說什么，因為他們也不指望你養家。我們就不一樣了，還得面對生活面對父母面對催婚……”
老二也垂下了頭，他知道，可能大家面上看起來一樣，但實際也是不一樣的。
最起碼，蘇雪的家庭可以讓她一直保持空谷幽蘭的姿態。
“我并不比大家好過。”
蘇雪終于停下了敲鍵盤的手。
“我爸是編劇，我媽是音樂劇演員，這說明什么呢，只說明我家境殷實，從小藝術氛圍強嗎？”
幽幽地嘆了一口氣，蘇雪又開口道：“不是的，這還說明，我爸媽的朋友圈都是他們這個層級的人，我從小接觸的朋友，也都是天之驕子。
可能大家聽起來我也是天之驕子，家庭富裕無憂，父母開明優雅，而我也考進了華大的中文系，可是我父母朋友的孩子，進常春藤的比比皆是，畢業后留華爾街的也不少。
我父母對我的失望比你們的父母對你們的失望還要大，因為我們所比的對象不一樣。你們之前也說，父母總是打電話說村里誰誰誰都結婚了都有孩子了，嫌你們畢了業沒有立馬結婚生子，但是你們父母還可以驕傲地在村里說，我的孩子在首都上班。
可我呢，我父母對我說的是，誰誰誰在華爾街做什么風投，一年賺了幾個億，誰誰誰進了國家級銀行直接從經理開始做起，誰誰誰出了書，都開始辦簽售會了……
只有我，我父母現在對我根本驕傲不起來，我畢業后明明可以進那些光鮮亮麗的單位，像每個都市麗人一樣，踩著高跟鞋，穿著精致的通勤服裝，在一個個寫字樓里進出。
但是我并沒有這樣做，他們才更失望，雖然他們不會直說，但是冷暴力讓我更加難熬，而且我所經受的朋輩壓力太大，只是之前沒有告訴過你們而已。
如果我按照他們的想法走，今天就不會在一個不入流的餐廳里被人羞辱調戲，我所接觸的異性可能也有好色之徒，但大家最起碼都會維持表面和平，都會做衣冠楚楚的正人君子，不會做衣冠禽獸。”
這一席話雖然語氣平靜，但卻像刀子一樣插進每個人的心里。
是啊，明明承受更大壓力的人是蘇雪，但是她平時卻總表現的像個沒事兒人一樣，所以大家對她既有欽佩，也有嫉妒。
認為她的優秀是用錢堆疊出來的。
但是其實這群人里面，最努力的那個人永遠是蘇雪。
她的文案精彩，讓人讀了就忍不住拍手叫好。
她的美工精美絕倫，不比那些大網站的美工差。
可能因為蘇雪曾經求過父親投錢，被她父親拒絕了，大家才會對蘇雪有些微辭，可是總體來說還是很信任她，也很尊敬她的。
而聽完這些話的李浩哲內心卻澎湃起來。
他忽然明白了什么。
就像上一世科長帶他去省里開會，省直廳有個小姑娘雖然拿著一個月四五千的工資，但身上穿的都是幾萬塊錢的名牌，背的包包也是幾萬塊錢的奢侈品。
當時李浩哲的第一感受就是，這個姑娘肯定是被金主包養了。
后來聽人說起來才知道，原來這個姑娘家里從商，父親身家幾十個億，把女兒送去當公務員只是為了給女兒營造一個安穩的人生而已。
他不想讓自己的女兒像自己一樣，天天在商場上和人周旋，永遠都睡不踏實，夢里都要分析公司下一步應該怎么走。
科長說，那姑娘的父親說了，掙夠了錢就把公司賣掉，然后把錢都留給女兒，讓她一輩子不為錢發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