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禮拜后,易丞結束在北京的會議,飛往上海,繼續那邊的學術研討會。入住賓館以后,他給古以簫打了電話,卻被她一句“我有男朋友了”搞得怒火中燒。這個死女人是什么意思,他剛離開X城兩星期,就給他來這一手?好吧,他們的關系確實不明不白,但是正常人都應該有點這方面的覺悟吧?算了,古以簫一向不是什么正常人。
“古以簫,你腦子進水了?!”他咬牙道。
“你干嗎罵我?我以為你會鼓勵我呢。”古以簫委屈地說。
“我腦子進水了才會鼓勵你!”易丞低吼,重重捶著墻壁,“該死的你,耍我嗎?”
“沒有啊,今天才剛剛確定了關系。”古以簫興奮地滔滔不絕,“上大學以后,我還是第一次接受別人的表白呢!呵呵……好好哦,我馬上就答應他了。我又不是什么矯情的人,既然人家喜歡我,我干嗎要傷害別人?所以,我就先談著,等以后……”
“沒有以后!你馬上打電話給那個臭小子,跟他分手!”易丞臉色鐵青,拳頭緊握。
“我才不要呢,他是我人生中第一個男朋友,我的初戀呀,怎么能這么隨便就結束?”古以簫不知是不是故意和他唱反調,怎么也不肯。
她的初戀?!去她的初戀!那他算什么?!易丞在房間里來回走著,焦躁不已。真他媽的不想活了,敢搶他易丞的女人,想當年,他把人揍趴下的時候,那個臭小子說不定還在吃奶。“那個臭小子是誰?!”
“哦,你也認識的,黃家富。”古以簫很熱情地告訴他。
易丞想起來了,就是上次旅行時坐在古以簫身邊、一臉晦氣,嘴里念著歪詩的那個男生。當時就該掐死他!易丞恨恨地想,可惜遠水救不了近火,他只能干瞪眼。“他喜歡你什么?真是瞎了眼,居然會看上你這種人,上輩子造不少孽。”
“我怎么了?我是人見人愛的古以簫耶。”
人見人愛?她以為自己是紫山醬菜啊?分明就是人賤人愛!深吸一口氣,易丞穩住自己的情緒道:“我再問你一遍,你真的跟黃家富在一起了?”
“我對天發誓。”古以簫保證道。
易丞馬上掛了電話,來回又走了兩圈,最后拿起手機,“我要訂一張明天去X城的機票,越早越好!……是的,好,謝謝。”
該死!這破上海,他一刻也呆不下去!
第二天一大早,易丞整理著行李,準備去機場。這時,古以簫的電話來了。他悶悶接起,卻聽她萬分沮喪地說:“易丞……因為我不是處女,所以被甩了……”易丞一聽,背后驀地出了冷汗,想想古以簫平時豪放怪異的行事方法,他馬上聯想到,她很有可能被那個死黃家富吃了以后,發現不是處女,第二天就被甩。這種處女情結,是中國男人共有的,但在易丞眼里,卻萬分可笑。玉潔冰清的小龍女就不是處女,然而楊過卻苦等她十六年,但是在中國,小龍女常有,而楊過不常有。
“到底怎么回事?”他沉著聲音問。
“昨天晚上我跟黃家富約會,他給我念了好多首詩,風花啊,雪月啊,好煩哦,我聽了都快睡著了……他跟我說什么詩人們都喜歡的蘇小小,說她人固然好,可惜是個妓女,不是正經的女人。我覺得很奇怪,蘇小小怎么就不是正經的女人了?他就說什么女性就該守節啦,一輩子只能跟一個男人啦,從一而終啦,他就是喜歡我這樣正經的女人,一看就是具有三從四德的好女人……”
“說重點!”易丞不耐。
“我就告訴他,我不是從一而終的人,然后……”古以簫重重嘆氣,“他就把我甩了……”
易丞的腦后降下三條黑線,敷衍她道:“是我害了你,我道歉……”
“你有什么錯?不怪你。”古以簫倒是大度,“我最討厭要求女人從一而終的男人,那是封建禮教的殘余思想。我老早就發過誓,決不從一而終!”
易丞很郁悶,碰上這么個奇人,他勸也不是,罵也不是,只能為自己哀鳴三聲。
看來機票是白訂了。
沒平靜幾天,易丞又得知古以簫有了男朋友,但是,上午才知道,下午她就被人甩了,原因是人家受不了她的惡作劇。易丞保留意見,靜觀其變。
沒幾天,古以簫又有了新男友,不出兩天,她又被甩了,原因是人家父親欠了古以簫爸爸的公司很多錢,不敢高攀她。
古以簫又有男朋友的消息不斷傳來,易丞開始有了免疫力,居然能笑著面對了,反正她這個小可憐,總是不出兩天就被人甩,理由無非就是三個:一,人家難以忍受她的惡作劇;二,人家不能接受她古怪的思想;三,人家打聽出她的家庭情況后,不敢高攀她。
不過,古以簫也有甩人的時候,然而原因卻是人家一和她建立起男女朋友關系,就馬上提出去賓館過夜,古以簫馬上就甩了人家。
最絕的是某次,易丞在開會的時候收到古以簫的短信,上面寫著:“老天!一個滿臉長痔瘡的猥瑣男跟我表白了!”易丞差一點沒控制住自己在會場上大笑起來,強忍著笑意顫抖著肩膀,他問古以簫:“你確定是臉上?”
幾分鐘后,古以簫回復:“就是在臉上,我看得一清二楚明明白白。”
易丞剛要問她準備怎么處理,她又發來一條短信:“我買了一條痔瘡膏給他,讓他治好了再來。”
唉……易丞將手機收好,心里蠻可憐那個男人的。
在易丞出差的這一個月多里,古以簫被人甩了好幾次,也甩了好幾人。她的戀愛次數,大大超越了只有過一個女朋友的易丞。
易丞想,自己和她這樣不明不白的關系,很可能在很長一段時間內不會改變了,她肯定不會考慮他,而他寧愿和她這么不明不白,也不想當一個隨時會甩她也隨時可能被她甩的男朋友。這就是“中庸”,或者是“以不變應萬變”。
這種做法,究竟是冒險還是保守,易丞不知道。對付古以簫這種人,還是別跟她說太明白,糊里糊涂的,樂得自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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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這樣,古以簫直到易丞要回來的那幾天,還沒有找到一個像樣的男朋友,沮喪中,好像又有點無聊了。男人,好像就是那么回事嘛。挑來挑去,竟然沒有一個能比易丞好,古以簫覺得中國男人怎么能這么不爭氣,趕快團結起來制造一個比易丞好上千萬倍的男人來呀。(男人:對不起,我們不能造人。)
在易丞即將回來的那天晚上,接到了關于那個痔瘡男的后續,古以簫在電話里告訴他,那個男的這幾天臉上的痔瘡少了,可能是擦了她送的痔瘡膏的緣故,還問易丞要不要買幾盒給他留著備用,易丞當下拒絕了,他認為和古以簫在一起需要的是速效救心丸。
放了暑假,天氣炎熱得讓人想一天都呆在空調房間里。
易丞回X城當天,古以簫就是不肯去接他,因為天氣熱。易丞無奈,回到自己的公寓,洗了個澡倒頭就睡,卻被一聲突兀的電話鈴吵醒。他拿過手機一看,是白少軒。
“易丞,我們打算十月到中國去。”白少軒的語氣依舊溫和。
“你們?你和誰?”易丞心頭一顫,這小子該不是要把夏普坦婭也帶到中國來吧?他雖然沒見過白少軒的父母,但是他篤定,在自己兒子條件很好的情況下,任何一對中國父母一般都不會接受兒子幫別人養孩子,而且這個孩子還是自己未來兒媳和別的男人生的。
“我,夏普坦婭還有……黛博拉。”
“她也來?”易丞睡意全無,“她來做什么?”
“呵呵。”白少軒輕笑,“就知道你會問這個——她聽說我和夏普坦婭要來中國,也非一起過去不可。她最近閑得很,可能準備來旅游吧。怎么,你……不方便?”
“只要她別給我添亂,沒什么方便不方便的。”黛博拉是典型的好馬不吃回頭草,她絕不會想和他舊情復燃,只是黛博拉熱情豪放的程度無人能及,到時候也不知道會不會讓古以簫誤會他什么。只是古以簫……她應該不會吃他的醋才對,因為她根本就不在乎他。“少軒,你該不會想對你父母坦白你和夏普坦婭的事吧?”
“這個……看情況吧,我只知道我爸媽很想讓我在中國把婚事訂下來,然后定居國內。”
“有合適的對象嗎?”
“其實他們早就希望一個世交家的女兒做我妻子,那個女孩不錯,我待她如自己的妹妹,但沒有男女之情。她應該也不會接受這樣的安排,我們都是成年人了,婚姻這種事,父母很難干涉我們的。然而我不知道將來要怎么對父母說,隨著年齡的增長,我總有一天會到非結婚不可的地步。那時候,我希望我的妻子是夏普坦婭,盡管她已經帶了個孩子。”
“夏普坦婭也是來旅游的?”
“恩,剛好也陪我一起回來看看,她沒有來過中國,對中國很有興趣。”
“你們過來的時候,我開車去接你們吧。”
白少軒毫不客氣地說:“那當然,這是你應該做的。”
“你臉皮真厚。”易丞笑笑。
“你最近如何?再不找個女朋友,黛博拉又要自戀地說你忘不了她了。”
“我努力不給黛博拉自戀的機會。”說著,易丞又想起古以簫來,為難地皺皺眉。
☆★
暑假很愉快,古以簫陸續和易丞約會幾次,還一起做了一次短途旅行。在離開學沒剩幾天的時候,古以簫覺得胃部悶悶的,一直吃不下東西,有幾次還把吃下的東西吐了出來。她一向很準的月事也晚了半個月,直到現在還沒報道。她本來想去買什么測試紙,可是又很不好意思,于是她打電話給易丞,先大罵他一頓,再命令他陪自己來醫院檢查。一想到自己也許懷孕了,她就忍不住想掐死易丞。
于是今天,一輛黑色的轎車緩緩駛入市立醫院的停車場,停穩之后,易丞扶著古以簫走出來。古以簫郁悶地看了一眼易丞,狠狠捏了一下他的腰。暑假就快結束,卻搞出這一擋子事來!
易丞委屈得不得了,自從讓古以簫嘗到甜頭以后,她就沒了一開始那僅剩的一點點矜持,一和他單獨在一起,就像只狼一樣把他撲倒。她決不是那種嘴里說不要,心里卻期待被壓倒的人,只要她想要,就一定先壓倒他。他自然是樂于接受這樣的任務,也愛死她那副乖巧面孔下邪惡的靈魂。
只是,他向來鄙視那些只顧自己痛快,把女人一次次送進人流室的男人,就是怕她受流產的苦,所以他每次都很認真地做安全措施。可是他怎么也想不到,古以簫居然會……
已經和醫生預約好了時間,他們省去掛號的麻煩。“醫大附屬不是離你家更近嗎?”易丞輕擁著古以簫,走進醫院主樓。
“我哥就是醫大附屬的醫生。”她還敢去醫大附屬?被古以笙發現她去婦科,一定問個明白,在這方面,她是怎么也騙不過他的。
他們坐在走廊的椅子上,等待護士叫古以簫進去問診。易丞第一次到婦科診室來,左右張望著這里的環境,卻見古以簫忽然倒進他的懷里,指著一間抽血室,“是不是每個人都要抽血啊?”她抬眼,可憐兮兮地望著他。
“我不知道。”易丞愧疚不已,一想到她很有可能做人流,他就覺得很難過。
“完了!”古以簫忽然背過身去。
易丞以為她不舒服,忙詢問道:“怎么了?”
“我哥啊……”古以簫快要暈倒了,古以笙居然出現在走廊盡頭的樓梯上,正和一個醫生談論著什么。她特意跑到遠離醫大附屬醫院的地方,就是不想撞見古以笙,誰知道他這么陰魂不散!
易丞順著走廊看過去,只見一個高瘦的男人站在那兒,幾個醫生正向他介紹著什么。看不太清楚那個人的相貌,只覺得他斯斯文文的,學者氣很濃,至少,比自己濃多了。易丞多少知道一點古以簫家里的情況,她的哥哥是外科醫生,原來就是那個人。
“他走了沒有?”古以簫抱著腦袋,不敢轉頭看。
“沒有。”易丞側過身子,擋住古以簫。
這時,護士的大嗓門響了起來:“7 3號!古以簫!古以簫!”那聲音大得要命,整層樓的人都聽得見,只要聽力沒問題。
古以簫幾乎要暈倒,勇敢地回頭一看,古以笙果然向這里看來,她心里大叫不好,想躲已經來不及了,古以笙走過來了!
“古以簫在不在?73號古以簫!”護士繼續大叫。
“在這里。”古以簫站起來,飛快朝診室走去,卻被古以笙一把拉住。古以簫簡直就想撒潑把他轟走,無奈古以笙看了一眼診室的牌子,用很嚴肅的口吻問:“怎么回事?”
長兄如父啊……平時溫和斯文的古以笙現在看起來好恐怖哦。古以簫支支吾吾,卻無法解釋自己為什么在婦科診室出現。
“磨蹭什么?!還不進來!”護士不耐煩地大聲說。
古以笙慢慢轉過臉,低低地說了一句:“等一會兒不行嗎?”那護士居然嚇了一跳,忙說:“7 4號先進來!”
古以簫見護士的臉色一變,就知道那時古以笙的臉色多么難看。“哥……你不要誤會,我只是……”
“誤會什么?你跑到這么遠的地方來看婦科,希望我誤會什么?!”古以笙音調忽揚,逼視著古以簫閃爍的目光,“你有什么見不得人的理由,需要到這里來?”忽然,他的目光落在易丞身上,放開古以簫,和易丞對視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