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 K大廈一共三十九層,屹立于X市海岸附近,位于頂層的海景旋轉餐廳是市內最豪華的餐廳,只有提前預約才有座位,通常只招待一些社會名流,而且經常舉辦一些政界晚宴。古以簫自然不會告訴別人自己要來海景旋轉餐廳吃飯,只是說要和家人聚餐,明天才回學校,叫舍友在晚上查房時跟治保部的人說一聲。
按理說,海景旋轉餐廳大廚云集,據說總廚的年薪就超過三十萬,開業以來,從來沒有接到類似于口味不好或者是服務態度不好的投訴。古以簫和所有正常人一樣,也是個熱愛美食的主兒,應該是十分歡欣鼓舞的。(古以簫:你是不是已經把我歸入了不正常人的范圍?)
古以簫沒有人們想象中的那樣歡欣鼓舞,站在一排電梯前,她躊躇著不敢進去。電梯門開關了好幾次,她總是向前邁一小步之后就馬上退后,氣都喘不過來——這很不像平時的她。
這是她第一次來海景旋轉餐廳,想到自己要在電梯里呆著直到它停在三十九層,她就一陣顫栗。由于小時候遭到綁架時,被藏在一個小貨車的后面,她就開始患有輕微的幽閉空間恐懼癥,這也是近幾年才發現的,而且家里人誰也不知道。她覺得這不是什么大病,對身體沒什么害處,就沒怎么在意。平時乘坐電梯的時候,只要不在里面呆太久,她都不會有問題。唯一一次和古以笙一起坐電梯到二十層的餐廳參加婚禮,她一路死死抱著古以笙,以至于電梯門開的時候,人家以為她和古以笙是欲求不滿的情侶,紛紛用傷風敗俗的目光看著他們倆,好是尷尬。
她掏出手機,打算打電話給古以笙,叫他下來接她。
“古以簫同學。”身后,響起一個很熟悉的男聲。
古以簫轉身,看見穿著樣式簡單的黑色修身西裝的易丞站在她身后,流海隨意地垂在額旁,并且,沒戴眼鏡。“易教授好。”她微笑,對上次柏拉圖的事絕口不提,“別來無恙?”她觀察他的臉色,恩,看上去并沒什么大礙,哥哥的瀉藥分量果然不重。
“你來這做什么?”這里的消費不是普通學生能承擔起的。
“我嘛……”古以簫想了一會兒,“喝喜酒。”添家丁也算是一喜嘛,至少對爸媽和哥哥來說是這樣的。
一個電梯門開了,幾個人從電梯里走出來,易丞走進電梯,轉頭問:“你不進來嗎?”
“哦。”古以簫回過神,小心翼翼走進電梯,站在易丞身邊。
易丞按下第二十九層的按鍵,問道:“你上哪層?”
“頂、頂樓,謝謝。”古以簫看見電梯門合上,說話馬上結巴起來,一種熟悉的壓抑感從四周逼來,讓她的呼吸開始急促,像是缺氧一樣。
電梯開始上升,古以簫退后,背靠著電梯墻,為了轉移自己的注意力,她結結巴巴問易丞:“你來、來這里做什么?”
“和一個美國來的教授約在二十九層的西餐廳,他剛好來中國旅游,我破財請吃飯。”易丞的語調沒有上課時的平板,多了一絲口語化的頓挫。他偏頭看看古以簫,她穿得很隨意,簡單的長袖綠色T恤加寬松的休閑褲,但是很適合她。不過,她絞著雙手,好像很緊張,于是易丞隨口問:“你怎么了?”
“沒沒沒什么。”古以簫抬臉,易丞發現她嘴唇泛白,目光渙散。
“叮。”電梯到達十樓,一個光頭男人走進來,他大大的啤酒肚可以和懷孕十月的孕婦媲美。
古以簫見到那人,劇烈地抖了一下,覺得雙腿發軟。當年綁架她的人中,就有一個光頭和一個啤酒肚,兩種特征加在一起出現在一個人身上,再配上這封閉的電梯,古以簫的頑劣和小聰明早就逃之夭夭,剩下的只有那該死的幽閉恐懼癥。
易丞瞧著那人的光頭,覺得有點可笑,不過他沒表現出來,面無表情地站著。忽然,他的腰上多了兩條手臂,低頭一看,古以簫從旁邊抱住他,整個人貼在他身上。這突如其來的艷福,讓易丞的腦子至少有三秒鐘停止運作。
光頭男人偏頭看了他們一眼,發出一聲嗤笑。
古以簫把臉埋進易丞的胸口,呼吸時快時慢,她根本不敢看那個人,背后卻盡是冷汗。
易丞抬手把她環住,飛來的艷福,不揀才是白癡。他從沒把自己歸入正人君子一類,幾年的美國生活也讓他的行為變得比較率性,不像現在一些表面做作背地猥瑣的年輕人,白天是高喊“抵制日貨”的憤青,晚上津津有味地觀看日本拍的色情小短篇,抽屜里有好幾打日本A V女優的性感照片。
☆★
九年之前的冬天,古以簫上初一。
她做完值日走出校門,忽然被兩人男人攔住,拖進一輛小貨車的車廂里。聰明如她,一下子知道發生了什么事——她被壞人抓走了!
車廂的汽油味很重,嗆得古以簫幾乎吐出來。她被粗魯地搡在角落,睜眼就看見一個光頭和一個啤酒肚沖她奸笑。啤酒肚丟下一句“看好了她”就繞到前頭開車,光頭男關了車廂的門,一屁股坐在她前面,掏出手機,“把你家電話告訴叔叔,叔叔給你面包吃。”
“先給我面包,我再告訴你。”古以簫心想,現在總應該吃飽肚子吧,不然等一下怎么逃啊。
光頭男很詫異,他以為這小女孩一定會嚇得大哭,沒想到她居然還敢跟自己討價還價。也好,他討厭哭哭啼啼的小孩。拿了一塊面包給她,她果然很合作地報出自家電話號碼,爽快得讓光頭男更加難以置信。
古以簫咬著面包,見他盯著自己看,就奇怪地問:“你怎么還不打電話?”
光頭男按著號碼,接通之后,粗著嗓音道:“喂!古總——”
“錯了,我爸現在肯定還在公司,接電話的是我家保姆。”古以簫把爸爸的手機號碼報給他,“找我爸應該打他手機。”
光頭男幾乎暈過去,又換號碼打過去,“喂!古總!你女兒在我手里,馬上拿一千萬來,不準報警,不然她就沒命了!放哪里?這個嘛……我還會跟你聯系的!”
古以簫抱著雙腿,蜷在角落里,車廂里很暗,她很無助。真沒想到警匪電視劇里的情節會發生在自己身上,不知道自己會不會像電視劇里一樣被他們有刀捅死。她乖乖把電話報給光頭男不是因為有勇氣,而是不想因為這個惹火他,她可不想被他打。
天色開始暗下來,古以簫想,家里一定亂成一團了,爸爸在報警,媽媽在哭,保姆在勸,在外地上大學的哥哥估計開始收拾行李準備回來。
光頭男拿了條麻繩,像是準備把她綁起來。
古以簫站起來就跑,光頭男貓著身子追她,把她按倒在地,一包煙和一個打火機從他上衣口袋里掉出來。古以簫下意識地抓過打火機對著他想點火。
光頭男大駭,嚇退好幾步,“你、你可千萬別在這里點火啊!”
他這一句話,倒提醒了古以簫,她在《名偵探柯南》里看過,汽油味很濃的地方最好不要點火,否則會引起火災甚至爆炸。“把車廂門打開。”她握緊打火機,緊張得咽了一口唾液。
光頭男猶豫著,就是不肯打開車廂門。
“我點火了。”古以簫瞪他,“大不了同歸于盡,我還當一回英雄!”
“別別!”光頭男拉開門上插銷,推開那道門。
古以簫望著外面飛馳的景物,拉緊書包帶,見光頭男不懷好意地盯著自己,就忽然大喊一聲:“啊!!!有警車啊——”
小貨車忽然來了個急剎車,古以簫雖然難以保持平衡,但還是向車門沖去,一躍跳下小貨車,在地上滾了一圈,撒腿就跑,然后就很幸運地碰到一輛交通巡邏車,被救回家去。
因為從綁匪手中逃脫,古以簫被家人夸獎了好一陣子,那一段時間她的聲望超出了考上名牌醫科大學的古以笙。
☆★
他的體溫讓她覺得很溫暖,古以簫死死抱著易丞的腰,好像想把他勒死。
電梯緩緩上升著,他們倆就像熱戀的情侶這么擁抱著,光頭啤酒肚都有點不好意思了,希望趕快到達自己要去的三十六層。
“叮。”二十九樓到了,易丞終于有松手的打算,“古以簫,我到了。”
“嗚……”古以簫哀怨地嘆一聲,依依不舍地放開他,苦于再沒東西可以抱,就退到角落里,離那個光頭啤酒肚遠遠的,卻還是感覺不安全。
易丞走出電梯,回頭看了一眼古以簫,發現她臉色很不正常,好像要暈過去一樣,而且,他發現她相當怕那個光頭啤酒肚。忽然,他奔回電梯,一把拉出古以簫,任電梯門“咚”地一聲關上。
古以簫出了電梯后,還有點回不過神,失去神采的眼睛呆呆望著易丞。
“你認識他?”易丞問。
“不認識。”
“走吧。”易丞拉起她的手。
“去哪里?”
“走樓梯,我送你上去。”
二十九到三十九,這可不是一個很容易走完的路程。沒有人有興趣爬樓梯,所以樓道里沒有一個人,只有兩人的腳步聲。
三十七層的時候,古以簫氣喘吁吁,停下來休息。她的心情平復很多,不過爬樓梯太累了,她的頑劣還是沒回來,現在只是一個無害的人。“你……沒有給我打電話……”她的胸口起伏著,“你不守信用……敷衍我……”
易丞不像她那么喘,但也靠在她身邊休息,“你一直在等我電話?”他側過頭看她,發覺她現在該死的有魅力——頭發有點亂,胸口一起一伏的,曲線盡顯。
“誰等你電話,你以為你是誰?”古以簫面對他一個人,很容易就把本性露出來,“怎么樣,瀉藥的滋味不錯吧?在廁所呆到連打電話的體力都沒有了吧?哈哈……”她笑得前仰后合,喘得更加厲害。
“原來是你!”易丞轉身面對她,想起自己上次急著去參加一個研討會,下課的時候已經很遲了,所以來不及回答古以簫的問題,等他到研討會上的時候,肚子卻很理由的疼得厲害,中途就開車去了醫院。“你居然……”
“我怎樣?”古以簫斜眼看他,“你能開除我么?等你當上教導主任,我早就畢業了。”
“就因為我弄臟你的毛衣?”
“易教授,分析事件原因的時候不要總是從一個方面出發,這是片面主義。”古以簫伸出一個手指,一本正經地教育他。
“是嗎?”易丞忽然跟著她笑起來,一只手撐著她身邊的墻面。不待她再吐出什么歪理邪說,他就低頭堵住她的嘴。他原以為她會先掙扎,可是她沒有,一動不動站在那里讓他親,他探出舌尖的時候還很合作地張嘴。
一吻結束,易丞近近地望著她。她的皮膚白皙且細膩,這么近的距離還看不出毛孔,雖不是美人,卻能讓一些靠厚厚的粉底遮掩糟糕皮膚的美女羨慕到死。
她不以為意地淡笑,甚至舔舔下唇,然后像問天氣一樣問他:“你喜歡我?”
易丞不置可否。
“那親我干嗎?乖乖,現在的年輕人真是閑得發慌。”古以簫推開他,繼續上樓。
“古以簫,你不介意嗎?”她無所謂的反應讓他很不解。
“怪了。”古以簫莫名其妙地回頭,“又沒人看見,誰知道你親過我。你何必這么認真?對了,謝謝你,我自己走上去就好,你去赴約,遲到的人很令人討厭。”
只要沒人看見,就不算?失傳已久的阿Q精神,在古以簫身上復蘇了!易丞對古以簫的興趣如同滔滔江水,連綿不絕,又如黃河決堤,一發不可收拾。(在此,向桃桃喜歡的星爺致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