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于朗回家,江天曉說白天何盛送了東西來。
于朗點頭,沒說什么。
江天曉卻忍不住跟在于朗身后打量他——于老師今天并沒什么特別,白襯衫外面穿了件淺灰色西裝外套,有一點休閑的板式,開襟,略收腰,流暢的線條從肩部延伸向下,顯得于老師有些瘦。
和往常沒什么不一樣。
“你有什么事嗎?”于朗扭頭看著尾巴似的江天曉問。
“沒……什么。”江天曉搖頭。
“我要換衣服了。”
江天曉這才反應過來自己一路跟著于朗,已經跟進了于朗的臥室。
“呃,對不起,我馬上走。”
“站住,”于朗想起什么似的:“你去把何盛買的東西提進來。”
江天曉依言去把那沉甸甸的塑料袋提了來,進屋時,于朗半裸上身。
胸口一跳,像喝多了汽水打嗝一樣,一陣眩暈涌上腦門。
于朗的皮膚白得像久不見光的瓷器,他的腰腹手臂瘦勁精干,可以看出包裹著軀干的肌肉。
“你也把上衣脫掉。”于朗說。
你,也,把,上,衣,脫,掉。
江天曉盯著于朗白到反光的胸膛,覺得有些氣悶:“我……我為什么……脫脫——脫衣服?”
于朗蹲著在塑料袋里翻來翻去:“讓你脫就脫。”
江天曉猶豫幾秒,抬手把身上的衛衣脫了下來。
此時已是深秋,溫暖的皮膚乍一接觸空氣,江天曉打了個寒顫。
于朗拉開床頭柜抽屜取出兩張符紙放在桌子上,又從塑料袋里拿出了毛筆和……兩塊磁鐵。
“明天起教你靈術,正好現在東西買來了,先帶你體驗一下。”于朗說。
江天曉卻無暇顧及于朗的話,他目光迷蒙地落在于朗身上——于朗的鎖骨,平坦的胸膛,整齊的腹肌……像旋轉著的一樣,落盡他眼底。
近在咫尺,觸手可及。
是什么樣的手感呢?微涼的,光滑的,如果把手掌覆在于朗的小腹上——他說話的時候,是不是手掌能感受到腹肌的緩緩起伏?能嗎?
“江天曉,”于朗上前一步:“嚇傻了么?這次不會像上次那樣,上次是我把我的靈力引到了你身上,所以過程比較痛苦,這次我會用心線,我們兩個同時使用靈力。”
“……好。”江天曉覺得喉嚨發澀。
于朗的腰怎么那么細?如果可以……我一條胳膊就能圈住他。
于朗把符紙放在個素藍的小瓷盤上點燃,待符紙燃盡了,懸腕提筆,用沾濕過的毛筆蘸了兩抹黑色灰燼。
然后他用毛筆,在方方正正的磁鐵上畫了個走筆復雜的符號。
同樣的動作又重復一次,在另一塊磁鐵上。
“江天曉,”于朗說:“過來。”
江天曉同手同腳地走過去,站在桌前。
“閉上眼睛,深呼吸。”
江天曉閉上眼,深呼吸。
“把注意力集中在手上,很快你就能感受到我的靈力。”于朗說完,緊緊扣住了江天曉的手,兩人掌心相貼。
不知為何,于朗的手是滾燙的。
江天曉輕微地抖了一下。
“不要怕,集中注意力就好了。”于朗說。
江天曉閉著眼,被于朗牽著手,根本沒法把注意力集中到手上——他腦海里翻涌著的,全是于朗半裸的身體,還有在廣西兩人同床而眠時,于朗柔和的側臉……
江天曉想為什么體驗靈力要半裸上身?于老師的身體真好看,如果我能抱抱他——我抱過他的,他昏倒的時候——如果我現在能抱抱他,我們肌膚相親,我可以輕輕撫摸他的蝴蝶骨,手指劃過兩扇蝴蝶骨中間的溝壑,向下,是他微微凹陷的腰……
他會拒絕嗎,他會給我一拳嗎,還是——萬一他沉默地許可了我的動作呢?
“江天曉。”
于朗低沉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江天曉猛地從幻想中清醒過來,睜開眼。
于朗面無表情,目光微微向下。
江天曉順著他的目光低頭。
就看見了,自己,隆起的褲襠。
他穿了條牛仔褲,是高二時買的了,很緊。
這一瞬間江天曉出奇地平靜——或者說是懵了。他低頭看著自己,然后緩緩抬起頭,看著于朗。
臥室天花板上的白色燈罩映在于朗漆黑的眸子里,桌上蠟燭明黃的火光也映在于朗漆黑的眸子里,他的眼睛真好看,流光溢彩。
如果我能吻一吻他的眼睛——我會很輕,很溫柔。
“江天曉,”于朗開口了,他的聲音很低很沉:“你要不要解釋一下?”
江天曉回過神來,猛地后退一步:“我——”
我什么?
我是同性戀——好吧雖然我沒談過對象但我大概似乎好像,的確是同性戀。嗯,同性戀嘛于老師你知道的,也不是特別新鮮的事兒了,你學歷史的應該知道斷袖吧,一個男人為了另一個男人睡覺把袖子割斷了,啊這不是重點,重點是……就,于老師,你可能不懂,我們同性戀對同性之間的身體接觸比較敏感。換個男人這么碰我我也有反應,當然你這么好看,所以我反應激烈了點……
江天曉想出來一長串解釋的話,此刻卻全都堵在喉嚨里。
他不想撒謊。
于朗在他心里就像天上的月亮一樣干干凈凈冷冷清清。他不想撒謊。
“于老師,”江天曉想我的聲音怎么啞掉了:“我喜歡你。”
于朗睫毛抖了抖,沒說話。
“我真的,真的喜歡你,”江天曉手心出了汗,嘴唇哆哆嗦嗦:“高中的時候就喜歡你了,從來沒人像你一樣對我好,你給我做飯吃,過年我無家可回的時候你收留我……我沒想到會再遇見你,但是那天,我去歷史學院找崔成功——我不知道上課的是你,見到你那一瞬間我就,就忍不住了,于老師……我是真的喜歡你。”
江天曉說完,虛脫般靠在墻上。
我的嗓子啞掉了,腦子也壞掉了。
于朗卻依然沉默。
良久,于朗吹滅蠟燭,低聲說:“你知道你在說什么嗎?”
“我知道。”
“你知道個屁!”于朗喝到:“江天曉,你多大?你才22——別的我不和你多說了,你給我冷靜幾天。”
于朗說完,轉身大步往外走去。
江天曉身體先于大腦做出反應,也不知哪來的勇氣,一把攥住了于朗的手腕:“我不用冷靜!我冷靜了三年了于朗!我心里明白著呢我就是喜——”
“你明白?!”于朗猛地轉身,一拳揮在了江天曉臉上。
江天曉被他打得松了手,一屁股坐在地上。臉上火燒一樣的疼,他抬頭愣愣看著于朗。
“江天曉,”于朗偏著頭不看江天曉:“我給你一個機會,收回剛才你所有的話,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然后他就走了。
江天曉在地上坐了很久才爬起來,穿上衣服,把桌子上凌亂的灰燼收拾干凈,去衛生間沖了很久的涼水。
他的右臉高高腫起,看著像是嘴里塞了個饅頭。
于老師打人還是這么狠啊,以為跟著他經過了這些事,他會對我溫柔點呢。
一連三天,于朗沒有回家。
一時沖動漸漸冷卻下來,江天曉開始有些動搖——于朗會讓我滾蛋嗎?會從此和我形同陌路嗎?
于老師那樣的人,他那么嚴肅,那么優秀,他是天賦異稟的靈術師,他怎么可能喜歡我?
不對,于老師根本不喜歡男人吧?
他說,給我個機會收回我的話。
可大家都心知肚明,話說出來了就是說出來了,難道我說我收回那些話,我們就能裝作什么都沒發生過?
難道我說我收回那些話,我就不喜歡他了?
這么簡單的道理他能不知道?
所以他只是給我個臺階下,不忍心直接拒絕我?
一團亂麻。
第四天,江天曉接到了何盛的電話。
“于朗呢?”何盛問:“我這邊有個客戶啊,想和于朗商量一下接不接。”
“他……”現在于朗已經從學校辭職了,江天曉真不知道于朗會去哪:“出去了。”
“嗯?我打他電話打了兩天了都沒通,你讓他回來給我回個電話。”
“……我也聯系不上他。”江天曉硬著頭皮說。
“那你知道他去哪了嗎?”
“不知道。”
何盛沉默幾秒,問:“出什么事兒了嗎?”
這我怎么回答,說沒出事兒也沒出事兒,就是兩個人拌了幾句嘴——說出事兒也是出事兒了,因為我一下子沒兜住,表了個白。
“到底怎么了?”何盛提高音量:“快說!”
“我……”江天曉支支吾吾:“我和于老師吵架了。”
“吵架?”何盛的語氣變得有些奇怪:“你和他吵架?你敢么?”
這真是有理說不清,江天曉死撐:“啊……嗯。”
“不對,”何盛沉聲說:“就算是吵架,于朗也不至于整個人消失——江天曉,你不想缺胳膊少腿的話,最好立刻說實話。”
“我——”江天曉心一橫,想不就是承認自己表白了被揍了把于朗氣走了嗎!
然而就在這時,門開了。
江天曉扭頭,恰好和于朗對視。
“我回來了。”于朗淡淡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