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榆，聽我說！”祁漠只能盡力制住她的動作，聲音有些啞，說話開始力不從心，“我再托著你游一段，你保存好體力，記得，一定要活下去！這個方向錯不了，元朗他們找不到我，也會在附近搜，你只要撐到他們來”

“不好！”她打斷他，早已哭出聲來，眼淚混在了海水之中，“我們不是剛剛才說好要一起回家的嗎？”

剛剛才大獲全勝，這么快又要進入絕境了嗎？

“我”他的聲音也有些哽咽，沒有回答她，反而拍打著水花，用自己最后的力氣，帶著她繼續往前

桑榆，對不起。

我好像，回不去了

他已徹底沒了力氣。

她在海中沉浮，又嗆了好幾口水。

“桑榆”他趴在她的身邊，努力扯出一抹安撫的微笑，沙啞著嗓音像是在說臨終的及那遺言，很淡很輕，卻很鄭重，“我愛你。”

他怕再不說，便沒有機會了。

說完，他便能安心去死了。

他釋然一笑，想要松開她的手，喬桑榆卻一用力，執著地把他拽了回來

“我也是。”她回他，嗓音酸澀到了極致，竭力忍著情緒，才能說出一句完整的話，“祁漠，你是不是要死了？”

“是。”

她停頓了一秒，猛地在水中掙扎，把身上的救生衣都脫了下來，甩開到了一邊。

“你干什么？”祁漠的臉色一變，卻制止不住她。

“我也不活了！”她決絕地回他，傲然地揚起了脖子。她覺得自己從小到大都是任性的，現在也一樣，可她就是不想改，就是想憑著內心最真實的想法，陪著他在一起，生死與共。

“不行！”祁漠斷然拒絕，想要幫她拿回救生衣，卻被喬桑榆止住。

她幾乎是哭著在說話——

“祁漠我也回不去了！”她低嚷出來，“求求你別趕我走，我不想跟你死在兩個地方”在這種海面上，他們都活不了。

“桑榆”

“要死就死在一起！我知足了！”

祁漠咬了咬牙，終究還是抱起她，努力帶著她往前

他很感動。

可是他怎么忍心讓她死？他一身罪孽，早已死有余辜，可是她不一樣。她不能就這么死在這里！

***

海上沉浮，喬桑榆的意識逐漸模糊。

她撐不下去了。

很多的“沒想到”，最后在心里都變成了釋然：沒關系，就這樣吧

就在她覺得要沒入水中的那一秒，她聽到頭頂轟鳴的直升機旋翼聲，瞇著眼睛抬頭，看到一架墨綠色的軍用運輸直升機，有個熟悉的身影探出個身子，望向她的方向，面色焦躁

是幻覺嗎？

好像看到哥哥了。

***

冷。

喬桑榆哆嗦了一下，猛地從睡夢中驚醒，身體同時翻身而起。

她發現自己躺在一張老舊的病床上，四周的墻壁灰撲撲的陳舊不堪，病房里只有一扇采光的窗戶，窗外天色昏暗，暴雨如注，云層中隱隱有著閃電，并且從遙遠處傳來悶雷的響聲

整體的環境，像是戲里八十年代的衛生院。

這是哪兒？

喬桑榆的眉頭緊鎖，支撐著自己坐在了床沿，開始環視這個房間——病房里只有她一個人，家具和陳設也是乏善可陳。角落里放著一個大的軍用背包，旁邊有個鐵籠子，里面關著一只龍貓，窸窸窣窣地背著她啃玉米

她想起自己在暈倒前所見，頓時肯定：真的是哥哥來了。

也只有哥哥，每次從部隊回來，都會給她帶點禮物，或者帶點小動物，就像她還是孩子時那樣。

喬桑榆釋然地呼出口氣。

等等！

喬桑榆突然想到：祁漠呢？祁漠在哪里？哥哥救他回來了嗎？

“吱！”

老舊的木門被人從外面推開，喬天擎冒著大雨沖進來，脫掉了身上的雨衣，他甩了甩頭發，直接走到背包那邊拿毛巾擦，擦到一半時，才后知后覺地意識到，她已坐在了床沿。

“醒了？”喬天擎側頭看她一眼，稀松平常的態度，完全不像是剛把她從海里撈出來，反而先提及另一個話題，“雨太大，直升機就近降落了。等天氣好一點，我們從機場轉機回a市。”

“祁漠呢？”喬桑榆心急地脫口而出，“我要跟他回g市！”

喬天擎停了停，因為喬桑榆的堅持，他原本話到嘴邊的解釋，又硬生生地吞了回去，只是不悅地低哼，腹誹著：跟祁漠回g市？真是女大不中留！有了個祁漠，她連自己家住哪里都不記得了？！

“對了！”喬天擎索性選擇忽略，踱到窗邊，手指勾起了那個鐵籠子，把龍貓送到她床前，“這只是純種的，不怕人，我特意從邊境買了帶回來送你的。”

那只龍貓確實不怕人。

喬天擎的動作讓籠子不穩地搖晃，里面的小家伙也不驚慌，只是死死地抱住懷里的玉米，能多啃一口就盡量多啃一口很萌蠢。

但喬桑榆只看了一眼，便把目光移開了，她沒有心情去關注這些。

“祁漠呢？”她直接揮開喬天擎的胳膊，連同那只龍貓一并推到了一邊。她連鞋子都來不及穿，光著腳便沖上來，抓住了喬天擎的衣服，“哥，你把祁漠也救上來了嗎？他為什么不在這里？”

喬天擎的動作，讓她有種明顯的不安。

他像是哄小孩一樣哄她開心，是因為出什么事了嗎？祁漠又究竟去了哪里？他要是安然無恙，肯定會守著她的！

“你嚇到它了。”籠子被推得劇烈搖晃了一下，晃掉了玉米，也讓里面的龍貓一陣撲騰。喬天擎皺了皺眉，索性拿好了籠子，背過她又走向了門外，淺淺淡淡地留下一句：“你竟然不先關心一下，這是在哪里？”

“哥！”她根本叫不住他

喬桑榆隨意地趿拉了床邊的拖鞋，火急火燎地想要往喬天擎的方向追，剛跑到門口，正好有個黑人護士推門進來。

看到喬桑榆站著，她先是一愣，然后連忙對她喊話，都是她聽不懂的語言。

喬桑榆懵了。

她這時候才突然想起來喬天擎的提示：這里到底是哪里？

“no！no！no！”護士見喬桑榆一臉茫然，不為所動，于是用生澀的英語沖她擺手，結結巴巴地和她溝通，“你得躺著休息你剛剛都暈過去了”

喬桑榆沒耐心聽她說完，既然追不上喬天擎了，她問護士也是一樣：“和我一起被救上來的人呢？”

“什么？”護士的英語說得生澀，聽也相當艱難，她不懂喬桑榆在說什么。

“從海里像我一樣的**，被帶過來的！”喬桑榆無奈，只能又是手勢，又是語言的，才總算把意思表達清楚，也讓那個護士聽了明白，“他人呢？你能告訴我他的位置嗎？”

“哦，他啊！”護士點點頭，側身指了某個方向，隔著厚重的雨簾，喬桑榆并不知道她指的是何處，只能聽到她的下半句，“被送來的時候已經死了，醫生沒有搶救，就把尸體放在那里。”

“轟！”

她只覺得大腦轟然炸開，腦海中只剩下一片空白，身體踉蹌了一下險些沒有站穩。

‘送過來的時候已經死了’？

怎么會

祁漠明明都和她撐到最后一刻的！他們都等到哥哥過來了啊！為什么他不會死的！他若是死了，她憑什么再活著？

“誒，你小心！”護士想要扶住她。

喬桑榆卻推開她的胳膊，不管不顧地向外沖去，朝著護士指的那個方向直線狂奔

“碰！”

剛跑出走廊，還未進入雨簾，便撞上一個人。

對方剛從外面進來，渾身都是濕透的。喬桑榆這么莽撞地沖過去，身體被沖擊震地跌退兩步，險些栽倒，而對方的雨衣沒來得及脫下，也碰得她一身濕。好在，對方在她步伐不穩的時候，伸手扶住了她。

“去哪兒這么急？”

他的手上原本拎著一個竹籃，因為要扶她，那個籃子已被扔到了地上。

“我”喬桑榆心急地想要越過他，卻在抬頭看清對方的模樣時，不由怔住——是祁漠！她的祁漠，還好端端的站在她面前！他的臉上還殘余著青紫，狼狽卻又不失原本的清俊

喬桑榆原本是眼里噙著淚光，在看到祁漠的那一秒，忍不住哭出聲來，一下子撲上去抱住了他：“祁漠，你嚇死我了”

“我身上濕。”他叫不住她，任她抱著，她的衣服頓時濕了大半，他感覺到她的身體在輕顫，他的眉心緊了緊，“怎么了？”

“我以為你”她嗚咽，只是搖了搖頭，不顧一身的雨水，依舊往他的懷里拱，帶著哭腔在埋怨著，“你剛剛去哪里了？”

祁漠看了看籃子，正要說話，卻有一道聲音插進來

***

“當然是去買東西，不然你以為這是住酒店呢？”

喬天擎踱步過來，不悅地輕哼一聲，隨手便把那個裝龍貓的鐵籠子放在了走廊的窗臺上。

窗外暴雨依舊，雨水透過窗欞的縫隙打進來，沾濕了小家伙純白的毛，嚇得它不由一顫，委屈地縮在鐵籠的角落。

沒人理會它。

喬天擎蹲下身來，將從籃子里四散出來的東西，一樣樣地都撿回去——幾包散裝的紙巾、方便面、火腿腸、電熱水壺除了吃的，都是一些常見的日用品，雜七雜八地占據了大半個籃子。

“買到機油了嗎？”他翻了一陣，抬頭問祁漠。

祁漠點點頭，手上稍稍放開了一些喬桑榆，抬手指給他看：“在最下面，機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