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霖怡手中捏著一個蘋果,面前只能看到紅色蓋頭邊緣下的腳,耳旁是尖銳的嗩吶聲在吹奏著,被蘇嬤嬤和秋香一左一右扶著經(jīng)過吵雜的院落。直到走進一個比較安靜的房間,眼前驀然一亮,就著左右擺動的鳳冠云珠簾,劉霖怡一眼看到了面前端坐在上位的劉碌山和張晴悅。
今日是她大喜之日,這屋子里和這身體有關(guān)系的三人的表情卻讓人耐人尋味,劉碌山端正的臉上并沒有太多的表情,劉霖怡卻看到了他眼神中的慈愛、欣慰還有一絲復(fù)雜之色,想來劉碌山也并不是真的不關(guān)心這個二女兒,又或者只是現(xiàn)在有感而發(fā)罷了。
劉霖怡不想研究他眼中的神情,轉(zhuǎn)而看向一旁的張晴悅,臉上的表情和眼中的神情倒是一致,三分冷目、五分嘲諷剩下的也全是滿滿的惡毒之色,那張臉像是開了染坊一樣,走馬觀花似的不停閃爍著各種顏色。
不知是不是自己看錯,對上張晴悅視線的那一刻,她分明看到她眼中一閃而過的迷茫和之后深深的恐懼。
耳邊蘇嬤嬤在小聲的提醒讓她拜別父母,若是拜別自然要跪,劉霖怡捏著蘋果的手用了用力,然后才在蘇嬤嬤一再的提醒下跪了下來。
劉霖怡伏身跪拜,自然沒有看到上座‘父母’的臉色,劉碌山自不必說,心中自是五味雜陳。而張晴悅則是在她的蓋頭被掀開的那一剎那,心跳陡然煩亂如麻,同樣也是在這間房中,同樣的位置,周遭同樣的環(huán)境,那雙眼睛如同穿越了這段提心吊膽的日子看到了她的心里。
就連死前,那雙眼睛也是這般淡然而又冷意的看過來,而讓她清醒過來,明白面前這人不是那人,而是搶了自己女兒的人,也是因為這雙眼睛,黑白分明的眼睛,比那人的更清冷,眼神若刀,仿佛將她周身的血肉都隔著衣衫刮了下來。
無聲的咬了咬唇,看著那抬起頭的一瞬間陡然看過來的冰冷眼神,張晴悅心中厭惡更甚。
讓劉霖怡郁悶的還不是這跪拜之禮,而是一跪一拜之間,蘇嬤嬤還要說上幾句話,無形中也就延長了她跪拜的時間,盡管身下有柔軟的蒲團,并不會疼,可這種姿勢卻讓她很不爽。
尤其是只要她一抬起頭來,不是對著劉碌山大眼瞪小眼,就是張晴悅那臉上絲毫不曾掩飾的厭惡眼神,抑或者是站在另一旁依舊吸引眾人目光憔悴美人劉霖歡幽譚譚的眼睛。
終于結(jié)束了拜別之禮,蘇嬤嬤上前將劉霖怡頭上的紅蓋頭放下來,然后同秋香一同扶著她就要往外走。
“等一下!”身后柔柔傳來一個聲音,壓的外間的嗩吶之聲都消了幾分,盡管看不見劉霖怡還是扭過頭來看著劉霖歡聲音傳來的方向。
“大小姐,吉時已到!”按道理,這個時候不管是誰,也都不該攔著,就連劉霖怡的父母都不能,但是劉霖歡是相府大千金,劉碌山的掌上明珠,宮中各家主子都甚喜歡這姑娘,所以蘇嬤嬤同她說話的時候也很客氣。
“我……只是想親自送送妹妹,嬤嬤可以嗎?”劉霖歡略顯憔悴的臉龐轉(zhuǎn)向蘇嬤嬤,黑黝黝的眸子看著她說道,語氣極為嬌柔讓人不忍拒絕。
“這……”不合禮數(shù),若是劉霖怡有個哥哥,現(xiàn)在她也不用自己走路,古代女子出嫁,若家中有兄長,則要兄長背著放到花轎上,還真沒有姐姐送妹妹這一說法,所以蘇嬤嬤有些猶豫。
“嬤嬤,我與姐姐姐妹情深,不過是送一送也無大礙。”劉霖怡說完這句話的時候,左手一緊,卻是秋香沒控制好力道捏的重了些。
劉霖怡輕輕回握了她的手一下,隨即將自己的手放到了伸到面前的另一雙手上。若有似無的香氣從身旁劉霖歡的身上傳來,很淡卻透著一股哀傷之意。
尤其是當(dāng)她跨過火盆,邁過那高高的門檻面前再次多出一雙手的時候,左手手心上細小的疼痛讓她掩在蓋頭下的嘴角微微彎了彎。
面前這雙手,修長卻骨指分明,堅強有力一看就知是男人的手,或許若是她臉上沒有蓋著蓋頭,應(yīng)當(dāng)會看到有趣的一幕。蘇嬤嬤將劉霖怡的手放到慕容易天的手中后便退了下來,讓她忍不住皺了皺眉的時,劉霖歡卻仍然沒有放手。
相府門外賓客、看熱鬧的民眾,以及慕容易天的迎親隊伍,擠的一條可以通過兩輛馬車的道路也放不下那么多人,有調(diào)皮的孩童則是站在別人家的屋頂,就全都這般定定看著面容俊美的新郎扶著新娘子,而新娘子旁邊則跟著一個絕色的美人。
“大小姐,您快放手吧!”這三人倒是淡定,絲毫不理會周圍人的目光,可蘇嬤嬤卻急了,她知道三人之間的那點小秘密,所以剛才才不想答應(yīng),可劉霖怡已經(jīng)開口,她自然不能說不,現(xiàn)在這眾目睽睽之下,她也不能上前去拉,急的一向很少表情的她也不禁變了變臉色。
幽譚譚的眸中帶著濃濃的愛意,目光肆無忌憚的逡巡在那人英俊的面容之上,可是那人卻根本看都未曾看她一眼。原本略有燥熱的心瞬間冰涼,接著手上一空,心里某一處也跟著驀地一空,而那雙眼睛終于看向自己。
“大小姐,不要再有下次。”冰冷的眼神,冰冷的笑,還有冰冷的話語,慕容易天說完后低下頭來看著手上劉霖怡的手掌隱隱透著血絲,眼中閃過一道陰冷的光芒。
呵呵,真是諷刺,自己送上門去讓人侮辱,慕容易天,你當(dāng)真要這般踐踏我劉霖歡的真心么?
劉霖歡看著慕容易天溫柔的扶著劉霖怡上了花轎,紅色新郎服下包裹的修長身軀,眉眼間傲然卓絕之氣,清華尊貴的氣質(zhì),這樣的男子卻迎娶了相府的笑話。
那一日,他也是這般一身傲然的站在錦繡大殿之上,語氣決然道:‘我要娶她’,那手如同一把利劍生生穿透她的身體,指向了自己的身后。
“起轎!”隨著那不男不女尖銳的傳來,鞭炮、鑼鼓齊鳴、嗩吶之聲再次齊聲響起,八人抬的轎子穩(wěn)穩(wěn)的抬離了地面,慢慢朝著皇宮走去。那相府周遭看熱鬧的眾人也全都跟著一哄而去,余下劉霖歡迎著金光燦燦的驕陽站在原地。
劉霖怡的身體隨著轎子一晃一晃,掌心的熱度未退,依舊帶著那人的氣息,手里的蘋果擱置在腿上,指尖相觸然后交織。
拜天地之前還要去皇宮宗祠去祭祖,這是皇子迎娶妃子的規(guī)矩,轎子在宗祠下面就停了下來,劉霖怡頭上頂著繁重的鳳冠,一步一挪的由人扶著走下轎子,掀開蓋頭看著面前至少一百個階梯上的宗祠無聲的嘆了口氣。
冉冉檀香一陣陣升騰而起,耳邊傳來的是一聲接著一聲連貫而有節(jié)奏的木魚聲以及祈福誦經(jīng)之聲,腿擱置在那明黃色的蒲團之上時,劉霖怡又無聲的嘆息了一聲,一個時辰?jīng)]過連跪了兩次。
這一次比之拜別之禮還要冗長,等到和尚們祈了福誦完經(jīng)之后,那敲擊木魚的聲音就變成了背景聲,剛才那不男不女尖細的太監(jiān)聲音再次在耳邊炸開來,劉霖怡腦子里只有他祭文之后的拜禮之詞。
“稽首”、“頓首”、“空首”、“振動”、“吉拜”、“兇拜”、“奇拜”、“褒拜”、“肅拜”,祭祀時的九拜禮,劉霖怡的頭都要被鳳冠壓的抬不起來了,若不是身邊還有人幫忙扶著,她一定一個頭下去,就起不來了。
拜禮過后,身旁突然多出一雙不一樣的手來,劉霖怡扭頭看去,珠簾晃動間就只剩那人一口白皙貝齒以及那微挑而極致風(fēng)情的眼眸。
慕容易天在她看過來時,也同樣看了過去,清冷如玉的臉上早已退了冷色,余下的是淡淡的暖意以及那雙勾人眼眸中的笑意。
不知是他那臉上的暖意還是眸中的笑意,另的劉霖怡的心驀然一抽,隨即轉(zhuǎn)開眼去。慕容易天只當(dāng)她終是害羞,勾了勾嘴角,那風(fēng)情驀然如迸裂銀屏,美如入畫。
轎子重新抬起之后,慕容易天答應(yīng)的也就開始兌現(xiàn),繞城一周,以顯啟親王王妃親民之意,百姓夾道歡迎,甚至都不用宮中那些宮女在前面撒花,自有百姓一人一把就將京都中每一處街道都撒滿了花瓣。
慕容易天騎著白馬在前,身姿儀容,走到一處,百姓具是一陣陣驚嘆,慕容易天也同樣回以淡淡微笑,看的在場女子無不尖叫。
離啟親王府還有兩條街的時候,變化突生,從兩旁百姓中突然跳出數(shù)人來,手中俱灑出一把鋼釘。慕容易天似乎早有預(yù)料,那抬著八抬大轎的幾人身邊突然多出四個穿著黑衣的男子,將那暗器擋了回去。
但那些人卑鄙的是,那打來的暗器并不全都是朝著迎親隊伍打來,有的竟是朝著兩旁百姓去的,這是眾人始料未及的,所以人多擁擠的街道立刻變的混亂不堪。女人的尖叫聲、孩子的哭泣聲以及慘叫聲另轎子里雙手相握的劉霖怡猛的睜開了眼睛。
有人竟敢在啟親王成親之時劫殺,消息傳到宮里的時候,端坐在上位一身龍袍的慕容炎戰(zhàn)臉色驀然陰沉了下來。
“報,皇上,四門守衛(wèi)傳來消息,今日有人假扮成百姓,在有人劫殺啟親王之時,突然向守城之人發(fā)起攻擊。”金碧輝煌的大殿中回蕩著來人的聲音,另的文武百官都是一片嘩然。
“情況如何!”低沉的聲音響起,慕容炎戰(zhàn)拿著奏帖的手穩(wěn)穩(wěn)端立。
“回稟皇上,守衛(wèi)已斬殺來者數(shù)人,只是那些人雖然人數(shù)少,修為卻都高過守衛(wèi),守衛(wèi)也有傷亡。”來人據(jù)實以報,聲音不卑不亢。
“抓!朕要活的。”略帶陰冷的聲音另文武百官都不自覺躬了躬身子,那人一身金甲銀盔領(lǐng)命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