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寶頂黑布簾遮著的轎子從熱鬧的早集中穿梭經(jīng)過,周圍的民眾早已經(jīng)習(xí)慣了下朝回府的官員,自然也知道這轎子里的人是誰。轎子經(jīng)過時,未曾有人竊語,而都是很恭敬的送著轎子離開。
轎子極為平穩(wěn)的來到京都一處宅院外,一旁跟著的侍從指揮著轎夫?qū)⑥I子平穩(wěn)落下,然后躬身上前打了個擺子道:“爺,已經(jīng)到家了。”
“嗯!”轎子里傳來一個低沉的聲音,上位者般的氣勢隨著這個聲音徐徐散開來,平白讓那侍從再次矮身三分,聽了聲音,侍從趕緊上前兩步將轎簾掀開來。
從轎子里出來的人腳上穿著一雙黑色軟靴,淡紫色的蟒袍下擺上仙鶴細(xì)長的腿亭亭長立,侍從雙手從他手中接過弁(bian)恭敬的捧著,那弁上嵌著一顆銅板大小的珊瑚,顏色朱紅,一看顯然就是價值連城之物。
來人下了轎子抬起頭來一眼看到站在朱門前的管家,濃密的眉頭皺了一皺,那慈眉善目的管家見了自家主子到來,趕忙迎身上去,來到那人面前恭敬的施禮,“老爺,回來啦!”
“嗯,韓伯怎么在門外迎著,可是有什么事情?”那人一邊往梁上掛著的相府里走去,一邊問道。
濃眉大眼,眉心開闊,方臉周正,可不正是當(dāng)朝相爺劉碌山。
“是,老爺。”那被他稱作韓伯的相府管家一邊跟上他的腳步,一面回應(yīng)道,“二小姐想見你,現(xiàn)在在您的書房外等候。”
劉碌山腳步一頓,眉頭再次皺起,回過頭來看了一眼依舊笑著恭立的韓伯,半響才問道:“她可說了有什么事情?”
“回老爺,二小姐并未說是什么事情,只是說等你回來親自告訴你。”韓伯沒有抬眼,自然也沒有看到劉碌山深皺的眉頭,可是他在相府多年,劉碌山的動作他是看的真切,所以回話時語氣極是小心翼翼。
其實就連韓伯也奇怪,何以那個極少來前院的二小姐會突然出現(xiàn)在自己的面前,還要求見老爺,以往癡傻不必說,有時多也是來告狀的,只是……韓伯想起劉霖怡那水木含清般的眼眸,不其然的心中竟升起一絲極為熟悉的念頭。
劉碌山聽了韓伯的話,眉間的褶皺并未平息,卻也知道這個管家從不曾說過謊話,于是也不再詢問,轉(zhuǎn)身朝自己的書房走去,連朝服都沒有換下。
“聽韓伯說你有事要同我說。”身后傳來的聲音帶著極重的脅迫感,劉霖怡轉(zhuǎn)過身來看著一身紫色蟒袍朝服的劉碌山,眸子中閃過一絲笑意。
她那眼神中未曾掩飾的笑意自然被目光犀利的劉碌山看到,先是茫然一瞬,隨即惱怒之意涌上心頭。見了爹不行禮,不問安,卻是帶笑打量,這是一個女兒該有的表現(xiàn)么!
“爹。”他看出劉霖怡眼中的笑意,盡管生氣面上不動聲色,可身為殺手的劉霖怡又怎么會感受不到他周身突然凝滯的空氣。
這柔柔一聲叫喊讓沒有準(zhǔn)備的劉碌山愣了一愣,語氣也不覺柔和了下來,“嗯,有什么事情進(jìn)來說吧。”
劉碌山的書房平日除了他就只有打掃的韓伯進(jìn)出過,就連張晴悅也都從來沒有進(jìn)去過他的書房,而他讓劉霖怡進(jìn)來的原因,只是為了不讓下人看到吧?
劉霖怡跟在他的身后走進(jìn)了書房,迎面看的就是滿目的書占了大半個書房的墻壁,隨后才打量了一下這好似家徒四壁的書房,除了書多,別的都少的可憐,一張案幾一把椅子已經(jīng)是這書房里最大的物件。
除此之外,案幾上還有硯臺、毛筆和宣紙,然而另一樣?xùn)|西卻吸引了劉霖怡的眼球,那放在桌上伸出手最容易夠著的地方放了一個香包。
是已經(jīng)老舊的香包,已經(jīng)有線頭出來了,可依舊被保護(hù)的很好,女人的東西啊!很熟悉的感覺,不知為何心中竟然會閃過這樣一個念頭,然劉碌山已經(jīng)走到書桌旁不著痕跡的將案幾上的香包拿走。
見這個小女兒進(jìn)了房間,看到那么多的藏書,先是眼睛一亮,隨即就注意到了他桌上的香包,劉碌山不知是該喜還是憂。
“你識字?”劉碌山收走了香包,劉霖怡便把眼神落在了他書房中占了半間房子的書上,哪知道劉碌山第一句話竟然問的是這個。
“是啊!”劉霖怡轉(zhuǎn)過頭看了他一眼,那眼神和語氣之中分明是她識字很奇怪么的意思。
被這般毫不猶豫的回答噎了一下,劉碌山半響沒有再問什么,劉霖怡也不著急,見他不說話,于是吧視線又落在了書上,她很好奇古代有那么多的書用于收藏么。
是了,她本就是才女,愛極了云字,就連大女兒的名字也是她給起的,她的女兒自然也是識字的,而且……劉碌山現(xiàn)在才想起來面前這個瘦小的女兒可是艷驚四座,那一句‘楊花榆莢無才思,惟解漫天作雪飛。’如今也還在圣上的龍案上放著呢。
看著那雙眼睛一時閃出的光彩,緊捏著香包的手心不覺的用力了些,一身白衣,簡單到根本未曾修飾的衣著,還有那笑容像極了她,不知為何心突然有了些悸動。
‘周易’‘禮樂’‘四書’天,這些不都是自己那個時代珍藏的書么,竟然有一天會在這樣一個世界里看到,劉霖怡只覺滿腹震驚。要不要這些書好像隨地都是的大白菜一樣,虧得自己還花了那么多的錢去買那些磚頭一樣的珍藏版,還被斑鳩笑了個半死。
“你……來找我有什么事情?”其實劉碌山并不想要破壞現(xiàn)在難得的父女相和的氣氛,但是他莫名有些害怕,怕若自己再不說些什么,手中的香包就要被自己捏的粉碎了吧。
劉霖怡聽了他的問話,先是低頭不語,隨后抬起那黑黑的小臉一臉笑意的看著他,那眼神未曾閃避,就這般直直看著他,“你可曾愛過我娘。”
屋外黑色云朵遮天蔽日,屋內(nèi)失去了陽光的折射變的更為昏暗了些,然而那雙眼睛卻亮的讓劉碌山不忍直視,厚實的唇抖了抖,“你說什么?”
他不敢置信自己的女兒竟會突然問出這樣的話來,并不是沒有聽清楚,而是不敢相信。這下劉霖怡倒是乖乖的閉著嘴巴不再說話,那雙眼眸如同一柄匕首,風(fēng)寒直指于他。
“爹聽到我說的話了吧,為什么還要再問一遍呢?”良久,劉霖怡才突地一聲輕笑,眉眼彎彎含笑而答。
“放肆!”喉頭有些發(fā)緊,劉碌山一雙眼睛瞪的極大,那威嚴(yán)立刻如天威一般沖著劉霖怡掠去,而再他這般上位者之氣下,劉霖怡卻依舊站的筆直,甚至于比之前還要直。
“爹不肯回答么?”這月麗國重武輕文,民風(fēng)自然也極開放,否則劉碌山也不會在自己大壽之時,也不會讓自己的女兒劉霖歡在那么多人的面前上前去敬茶了。
“你……”劉碌山伸出手來指著她,卻是喘著粗氣說不出話來,“一個女孩子,怎可出口如此的不知分寸,我原本以為你是尚好了的,卻原來竟變的狷狂了,怎得,說的一口好詩就不認(rèn)你爹了,還是你自以為攀上了啟王爺……他!”
劉碌山氣急了的話戛然而止,那依舊伸著手指直直指著劉霖怡,嘴巴一張一合如同呼吸不暢一般讓劉霖怡看了即是想笑,不過她也知道若是自己真的笑了出來,今天要說的事情怕就沒機(jī)會說了。
“爹不是想知道我來找你是為什么嗎?”劉霖怡歪著頭,輕輕淡淡的一句話立刻轉(zhuǎn)移了劉碌山的注意。
真是不知道什么今日怎么這般沒有了平日里的冷靜,劉碌山平復(fù)了一下心情,端坐在椅上看著她上前走了兩步,“對,你要說什么事情?”
“我想我要說的話或許沒有頭腦,不過爹……可一定要答應(yīng)今夜……”
“轟隆隆……”一陣接著一陣的驚天霹靂從遠(yuǎn)處滾滾而來,天色更暗,那云層厚重的好似快要從天上掉下來一樣。
‘吱呀’一聲,木門被打開來,一身白衣勝雪的劉霖怡從劉碌山的書房中走了出來,扭了扭頭看了看那癱坐在椅子中的人,嘴角輕緩的勾勒起來。抬頭看著那黑團(tuán)團(tuán)遮天蔽日的云,那嘴角的笑意瞬間擴(kuò)大。
“你……會后悔嗎?”極盡喃語的聲音在那一陣高過一陣的雷聲中幾乎消失殆盡。
劉霖怡慢慢合上了門扉,眉眼帶笑,轉(zhuǎn)身朝著自己的院子里走去。
路過通往張晴悅的路邊時,劉霖怡順手摘了一朵開放的極好的小黃花,捏在手里把玩了一下隨后送到了鼻端。青木的氣息飄入鼻中,那挑剔的鼻子卻還是從里面聞到了一絲苦意。
那開放的極為艷麗的花朵被纖白的手掌一寸一寸握斷,最后就連那嬌嫩的花蕊也變成了好似瞬間干枯的老太婆一樣,被上一刻還是主人的某人毫不憐惜的扔在了腳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