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家人重逢之后,凡認為自己已經(jīng)真正的開始了一段嶄新的人生,總體感覺是:非常好!而且很樂觀的認為會一直這樣好下去的。
凡在失憶之前或許是個宿命論者,或許不是,但已經(jīng)不重要了,他現(xiàn)在是個全新的人,一個曾經(jīng)對家人負責、工作勤懇的人,遭受如此大的一場災難——腿斷了,失明,失憶——所有這些都是讓他以后可以更好的享受人生做的鋪墊,不然的話,這個世界未免太不公平了。
早上醒來,凡不像前兩天那么煩躁,護士來測血壓量體溫的時候,他很認真的和她道歉,說等自己好了之后一定要送束花給她,感謝她這么多天的照顧。護工給他送飯,也不像前兩天那樣躺著讓護工一口口的喂,而是主動把飯盒要過來,摸索著慢慢吃,體貼的問護工家里有什么人,過的好不好,告訴他只要努力工作未來會很光明。
弟弟八點多鐘過來的,在這之前凡一直睜大眼睛看著窗戶的方向,就是偶爾吹來一陣風和小鳥啾啾叫的方向,靜靜地想象外面的天應該很藍,藍天下面是大海,海風把在沙灘上過走的一個女孩的裙尾吹起來,能感覺到她古銅色的皮膚在陽光下發(fā)出熠熠的光。一想到這個場景,就覺得快樂的心砰砰跳,像開啟了馬達一樣。這個女孩是誰呢?
“我以前是不是有個女朋友的?”
弟弟一進來,還沒來得及說什么凡就焦急的問。
“女朋友?額……”風停了下,應該是在思考。
“我看到一個女孩在海邊走,只看到背影,很健康的膚色,穿著長裙。”
“你有過很多女朋友,不知道你說的是哪個?”
“我竟然有過很多女朋友?!”凡露出十分不可思議的表情。
“逢場作戲的比較多,哥你是做生意的嘛,經(jīng)常有女人主動撲上來,哈哈。”
“那你有沒有見過一個我說的那種女孩呢?”
“你從來不帶女孩回家給我們看,你的那些女朋友我們也都是聽說的。”
“噢……”
凡沉默了一會,風也沒說話,只聽到他把手里的東西放到小桌子上,塑料袋刺啦啦的聲音。凡想,也許是自己偶然碰到的,覺得很美好所以深深的印在腦海深處。
凡不再繼續(xù)那個話題,其實他昨晚想了很久公司的事情,自己不在的這段時間里會不會出什么問題,還有不知道找到何東沒有。
“公司你不用太操心,爸昨天去過了,沒什么事,其實就算你不在也能運轉(zhuǎn)得很好,以前你也是幾天才去一趟,經(jīng)常都在外面跑生意。”
“我現(xiàn)在挺擔心的,等我出院了不知道能不能把公司弄好,我現(xiàn)在對工作一點頭緒都沒有。”
“或者你簽個委托書,讓爸全權(quán)代理,爸以前一直在公司幫忙的,他比較清楚運作。”
“你呢?對了,我還沒問過你是做什么的。”
“我啊,我算是不務正業(yè)吧,呵呵。”
“怎么個不務正業(yè)法?吊兒郎當,什么都不干?”
“干,也干活,但爸媽覺得我干的事情是不務正業(yè),因為不是朝九晚五的正式職業(yè)嘛,我寫小說,偶爾給雜志寫專欄。”
“噢,寫書啊……那我也會說你不務正業(yè)嗎?”
“不,你不說,我的書經(jīng)常是你第一個看。”
“哦……”凡舒了口氣,把手交叉放到胸前,感到十分欣慰。
凡又提起了何東,說不知道他今天有沒有去公司。
“真是奇怪了,你車禍的那天下午給媽打電話說晚上跟何東吃飯談事情,讓她別做你的飯了,之后你跟何東就都不見了。那兩天急壞了,如果不是你有個交警朋友,我們還沒那么快找到你。”
凡沉思了一會。
“你說他會不會也出了什么事?”
“不會吧?能出什么事呢?”
“不好說,你也想不到我會被車撞成這個樣子吧?”
“你想多了,那個何東啊,練散打的,加上他那個噸位,一般人打不過他,說不定他只是有什么事外出,來不及通知。”
“唉……”凡嘆息一聲。“希望吧。”
“哥,你以前可不是這么喜歡唉聲嘆氣的,你特別樂觀積極。”
凡聽弟弟這么說,笑了起來,覺得自己擔憂這些沒影的事也是好笑。
中午媽媽帶飯過來,很豐盛的午飯,說她為了這頓飯已經(jīng)折騰一上午了。三個人說說笑笑的吃完午飯,風就離開了,下午擔任陪伴工作的是媽媽。
看得出來媽媽很努力的希望跟凡親近,讓他知道自己是多么的愛他,近乎獻媚式的客套讓凡有些不舒服,不管怎么說,對凡來說,自己才剛認識他們,太親近會讓他感覺莫名其妙,相比之下更喜歡與弟弟的相處方式,像朋友一樣。
媽媽絮絮叨叨的說著自己的往事,會帶上很夸張的笑,而凡卻總是抓不到笑點,只能陪著尷尬的笑,感覺相當難受。沒多久媽媽電話響了,接起來之后,凡聽到她驚叫了一聲。
凡趕緊問怎么了?媽媽說沒事,沒事,我出去一下。之后房門打開,又哐當一聲關(guān)上,屋子里靜了下來。
到底什么事讓媽媽這么驚恐?難道是公司出事了?但公司出事為什么不讓自己知道呢?要不就是自己身體的問題,腿瘸了,以后都站不起來了,眼睛也好不了了,變得又瘸又瞎。想到這里,凡出了一身冷汗,渾身麻麻的像是沒了知覺。
凡越想越焦躁不安,想著等會媽媽回來一定要讓她跟自己說實話,不用瞞著,瞞著也沒用。
門外時不時響起腳步聲,但都沒有停留,漸漸的又走遠,凡支楞著耳朵等著媽媽快點回來。終于,腳步聲夾雜著人聲聚集到了房門外,隨著一聲門響,一個不認識的男聲從外面?zhèn)髁诉M來。凡把頭轉(zhuǎn)向聲音的方向,叫了聲“媽!”
“凡,這兩位警官找你問點事情。”
凡聽得出來媽媽的聲音明顯在哆嗦,心里想著警察找我干什么?問車禍的事情嗎?可是自己完全不記得了啊。
兩個警察先做了自我介紹,之后問:
“您是周仲凡吧?”
“是啊。”
凡能感覺出來警察的口氣不像是詢問,更像是審問。
“我們在清河水庫發(fā)現(xiàn)了何東,就是你的合伙人的尸體,死亡時間大概是四天前。”
“啊!”凡聽到“尸體”兩個字的時候,不由得喊了出來。
雖然現(xiàn)在的自己根本不認識何東,但從家人之前給自己的描述中知道,他除了是自己的好朋友,還是不離不棄的好搭檔,不管自己和他之間的友情到底深厚到什么程度,此時聽到一個與自己有著千絲萬縷聯(lián)系的人變成一具尸體,還是被嚇了一跳。
“何東死了?”凡喃喃的說,一股傷感真真實實的涌了上來。
“根據(jù)我們走訪的結(jié)果,他最后離家應該是和你一起,而且有人看見你們曾在他家樓下激烈的爭吵過。”
“是嗎?他是怎么死的?”凡還沒意識到警察來找自己的目的,腦袋里旋轉(zhuǎn)的問題是自己遭遇車禍,什么都不記得了,最能幫忙的合伙人也死了,以后公司該怎么辦?就靠爸爸一個人嗎?
“他是被利器擊中太陽穴致死,你還沒回答我剛才的問題,他死前你是不是和他爭吵過?”
“他車禍撞壞腦袋,好多東西都不記得了。”媽媽小心翼翼的插了一句。
“我不記得了,真的什么都想不起來。”凡茫然的搖頭。
“你是不記得,還是不想說啊?”
“真的不記得了,為什么要騙你?”凡的語氣也生硬起來。“何東是我好朋友,他死了,我也想知道為什么,我也不希望他死的不明不白。”
“他失憶了。”媽媽在旁邊又插了一句。
“那你是什么都不記得了,還是單單不記得何東死前的事情呢?”
“我什么都不記得了。”
“是嘛。”警察的語調(diào)明顯表達出不信任的態(tài)度。“呵呵,什么都不記得了,還能記得好朋友啊。”
警察的語氣讓凡十分反感,有些生氣了,雖然自己確實不記得何東了,可他畢竟是自己十幾年的老友,容不得別人隨便質(zhì)疑。
“雖然我現(xiàn)在很多東西都想不起來了,但我的家人,我十幾年的朋友怎么會忘?”
“好吧,那你再好好回憶一下何東死前你跟他都發(fā)生過什么。”
“我肯定會的。”凡賭氣的回答。
“那你先休息吧,我們還要去醫(yī)生那里了解一下情況。”
警察走了之后,凡越來越生氣,嘴里不停的跟媽媽嘮叨。
“難道他們懷疑我殺了我的好朋友?怎么能懷疑我呢?你說了,怎么能懷疑我?”
“那是警察的工作,所有和死者有關(guān)系的人應該都會問問的吧。”
“那也不能懷疑我啊?無端端的變成嫌疑犯,太氣人了。”
“沒事的,凡,沒事的。”
“不是有事沒事的問題,媽,你要知道被人懷疑是很難受的。”
“唉!”
媽媽開始嘆氣,沒一會竟抽噎起來。
“媽你哭了?”
聲音剛落,媽媽竟抱著凡開始放聲大哭。
凡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么,他摟著媽媽,能明顯感覺到媽媽渾身想篩糠樣的顫抖。
這到底是怎么了?凡想,難道厄運會從此會接二連三的停不下來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