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這根湯是藥并非佳肴,潘氏也不明所以,所以這番作法,這番吃法實際是犯了大忌。武大是體虛之人,酒席未完,他鼻子就流下血來,加之多貪了幾杯便支撐不住,只好先行告退,回房睡覺去了。他這一去正是潘氏求之不得的好事,自己與武二正可獨處片刻,只消與這男人坐陪一會,她也覺得這是件多么開心的事。
武松見哥哥走了,也不在意,但由于先前對嫂嫂有一念之心,不覺心中有愧,顯得很不自然,忙以酒蓋臉。要在平日,這些酒并沒有放在武松的眼中,但今天他卻沒有想到渾身燥熱難奈。原來這都是生根湯惹的禍。武松是個血氣方剛身體強健的漢子,那湯被酒水摻后無異于成了一副春藥,只燒得這個打虎英雄欲火焚身。旁邊金蓮看出了武松表情上的變化,她著實被嚇了一跳,但很快她便明白這是怎么一回事,都是那虎根惹的禍。潘氏想用酒灌醉武松,不想這武二天生海量,非但沒有半點睡意,反而更是雙眼通紅。此時,金蓮心念反而一動,對面前這個男人,一來她已生愛慕之心,二來那武大著實令她不甚滿意,想到此,潘氏咬牙跺腳心一橫,便慢慢地抓住武松的手,引導著他。
大凡英雄在男女問題上有不軌之處,人們總會找到若干理由為其開脫,我也不例外。武松是江湖中人,以義氣為先。當他意亂情迷之后,江湖義氣提醒了他,如此茍且之事非但對不起兄長也失了自己的名聲,于是他驀地推開潘氏,跳到一邊,面如土色,那表情仿佛又上了景陽岡,見了老虎一般。看來人說女人如老虎一點也不錯。
潘氏見狀知道武松心中不痛快,生怕他做出什么蠢事,忙用話相探:“事已至此,叔叔看該怎么辦?”
武松目露兇光,不尷不尬地笑道:“嫂嫂,剛才實在是武二的不是,望嫂嫂見諒,此事還是不讓哥哥知道的好。”
事已至此,金蓮也不好再說些什么,只得岔開話題:“叔叔在哪里安歇?”
“胡亂權在縣衙里安歇。”
金蓮笑笑:“何不搬來一家里住,也免得令人說是哥哥嫂子慢怠了自家兄弟。”
武松看著潘氏的笑臉,心下明白此時殺了這個女人反而會事情敗露,同住后雖更會惹出事端,又是受了此女的控制,但畢竟可封了別人之口,再者自恃是個頂天立地的好漢,不會再做下這樣沒有人倫的豬狗之事,再者,嫂嫂如此年青漂亮,心中實有不舍,于是便應承了下來。
但是英雄都會自以為是,武松猶為甚之。自從他搬進武大的家里,雖然自己是本份的,但是男人均架不住美女的引誘。那潘氏見了武松,心中自然歡喜,知道既有了事實,便不怕這個男人不想要,于是更不把武大放在眼里,時常借機與武松呆在一起,日子久了,武松的心也便活動了。兩人便明里暗里地眉目傳起情來。那武松畢竟是個英雄,雖然如此,心下終究不忍,覺得對不起兄長,所以越軌之事是堅決不做,他只是對金蓮如此許諾:我有一個偉大的夢想,在我兄長百年之后,我與你在那個沒有外人的地方安了家,我們的子孫連綿不絕,手牽著手,肩并著肩,左手拎著哨棒,右手扶著腰刀,嘴里還叼著虎肉……
武松的許諾令金蓮大傷腦筋,她也不知如何是好,于是將個武大視作眼中釘肉中刺,怎耐武松是兄弟情深,自己也沒有辦法,只好得過且過,心中只是埋怨武二,原來一個女人最大的悲哀莫過于嫁與一個無能的丈夫,而卻愛著那個丈夫的弟弟。
武松住進哥哥的家中,鄆哥最明白這前因后果,他暗自尋思這叔嫂之間有甚曖昧,但一來無甚實證,二來武都頭對這小廝很是照顧,三者他私下認可英雄與佳人的故事,所以口風甚緊,從不多說半句。但武大對面的王婆則不然,她是一個慣會無事生非的人,見武松住在嫂嫂的家中,兩人又是常人眼中的最佳絕配,便口舌之間生出閑言碎語來。王婆只圖一時之快,不想這謠言傳入武大的耳中。
武大本是老實之人,但由于自卑對金蓮是最在意不過,不覺暗暗地已信了那傳言七八分。無論是何種男人,往往是有了異性沒人性,更別說這兄弟情誼已生分了數年。武大不禁對武松心生不滿,言語之間便帶了出來。武松雖然是不拘小節,但也是個心細如發的人,當然明白哥哥的心意,加之自己心中著實有愧,不免便生了去意。
這一日,縣爺正有一批財物要送到東京,武松聽說,便要了這件差事,縣爺想武二一身的好本事,也正是最佳人選,便就同意了。武松借故要離開哥哥的家,武大心中暗喜,于是便設了辭別的酒筵。
武松在席上對兄長說:“我這次去東京多是兩月,少則四五十日。”
武大忙說:“東京不比陽谷,是個繁華的大地方,兄弟應當多留幾日,也好玩耍。”
武松明白哥哥的心意,不好點破,于是對潘氏說:“嫂嫂是個精細的人自不必說,我哥哥為人質樸,全靠嫂嫂把家持定。待我回來。”
潘氏心中十分不高興,不覺臉上就表現出來,說道:“叔叔此去路途遙遠,一時半會兒回不來,家中一旦有事,我該怎么辦?”
“人道長嫂為母,這是你嫂嫂的掛念,兄弟在外多加小心也便是了。”武大半含酸地說。
武松喏喏應承。潘氏聽在心中更為不滿,她只道是武大有意作祟,逼得武松非走不可,不覺心中對武大更生厭惡之意,而她更是暗暗責備武松,想這武松也是個頂天立地的打虎英雄,不料卻如此不濟,倒怕了個懦弱的矮子,與其說是念著兄弟之情,莫若說是無情無義地逃避。這樣說來武松比之還不如武大的勇氣。
第二天,武松帶了幾名親兵便上路了,那貼身小廝鄆哥由于年少,都頭怕他不勝勞苦便沒有帶他一同前往。
走了武松,鄆哥也閑下無事,于是便到處幫起工來,偶爾地也到武大家走動一回,由于武松的原因,潘氏倒很喜歡這個靈俐的小廝。鄆哥當然也很會來事,但那武大就不將鄆哥放在眼中,一來他是武二的隨從,潘氏待他很好,武大難免會認為這鄆哥是兄弟與媳婦之間的鵲橋,二來鄆哥雖年不及弱冠,但相貌清秀可人,常言道哪個姐兒不愛俏的,武大自然也是放心不下。如此幾回,那鄆哥也便離得武家遠了,只等武二的回來。
哪知這一日,潘金蓮卻將個鄆哥找來,說是有事告之。鄆哥趁武大上街賣炊餅之際來見潘氏。武家并無旁人,那潘氏叫鄆哥坐下,便說了一件事,鄆哥不聽則已,聽了直嚇得他不知如何是好。
原來在這陽谷縣有一個西門大官人,做著藥鋪的買賣,家資萬貫,生性最是風流不過,他常言男人是泥女人是水,世上多少清泉被污泥所染,于是立志要用觀音的凈瓶盛了水以脫淤泥,這陽谷縣不知有多少女子受了他的好處,自然也有女子以身相報,那西門大官人便認自己非柳下惠而是觀音姐姐手中的凈瓶,是來者不拒。這樣關于他的風流韻事數之不盡,卻無一女子認為自己受了侮辱,反而感恩待德。
那武大雖然吃了虎根,但終究不是正經的藥,病也不大見好,于是潘氏便還要到藥鋪去買藥。這一日,潘氏買藥恰逢西門大官人。這西門慶對女人最有眼光,他見了潘氏立即驚其為天人,于是便向人打聽起來。有人告訴他這是武大的媳婦,西門官人便不禁生了惻隱之心,想這貌比仙娥的女子竟然嫁與武大那樣的骯丑男人,真是天命不公。也是這官人多事,自命不凡非要橫淌這混水,于是便到王婆那里打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