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妮此時腦袋里想的是,看他的樣子應(yīng)該已經(jīng)不那么防范,等會去處理尸體的時候,可以趁他不注意直接往門外跑,但很可能在開門的時候就被他追上,就算在門口沒追上,也會在外面追上,這么一來就會前功盡棄。但也不是沒辦法,這里是一樓,廚房有扇小窗是沒有防盜網(wǎng)的,那么先進廚房,馬上把廚房門鎖上,從小窗跳出去,窗口距離物業(yè)處只有幾十米遠,物業(yè)晚上有人值班。這樣的好處是就算是他馬上出門追,也要繞一大圈,但一般人的做法是,當他發(fā)現(xiàn)人進了廚房,多數(shù)會在門外想著怎么把門打開,而不是追出門,那么就有了更多的時間跑。幸運的是,剛才在門口打完電話,直接放在褲子口袋里了。
繩子解開之后,李妮被摟著肩膀往廁所走,路過廚房門口,李妮扭頭往里看了一眼,那扇小窗是開著的。廁所里,尸體還是那個姿勢,李妮一看到又是一陣干嘔,林雪峰體諒的讓她在門口別進去,自己一個人就能解決,不過是小事一樁。李妮站在廁所門口,看著他確實把殺人銷毀尸體當做小事一樁,淡定的把尸體抬進浴缸里,水嘩的一聲濺出來,澆到他褲子上鞋子上,拿起浴缸邊上的一個小瓶,擰開倒進去。一個鐘頭前那一大坨軟塌塌的軀體還有活力會思考,眨眼之間就在世間消失的無影無蹤,這個軀體承載過的那個人就算再壞再惡劣,他這二十幾年的人生只需要被上天評斷,上天堂或下地獄,而不是以這種方式驅(qū)逐出人世。
李妮覺得作嘔,想吐但什么都吐不出來,幾次想拔腿往廚房跑,可每次想動腿的時候心就狂跳,渾身哆嗦,動彈不得。李妮既害怕又惡心,加上煩躁,眼睛時不時瞄向廚房門口,那個地方就在幾步遠之外,兩秒鐘就可以沖進去。
這時候一陣臭味傳了過來,李妮不由得往后退了幾步,廚房就在旁邊,這時候她不再多想什么,一步垮了進去,哆哆嗦嗦的把鎖擰上,然后把小窗往外推了推,從小小的窗口擠了出去。
不知道屋里面情況怎么樣,李妮的注意力完全不在那里。她一跳出窗外就使勁朝物業(yè)跑,以前晚上來男友這里時注意到物業(yè)通宵都有人值班的。幾十米遠的距離,一下就到,可發(fā)現(xiàn)大門竟然關(guān)著,里面黑漆漆的,李妮差不多要哭出來了。
這時候不能往大門跑,目標太大,如果他出來的話首先會朝著大門的方向追。李妮干脆跳到灌木叢里,貼著灌木躺下,灌木叢有一米多高,就算是白天也不容易被發(fā)現(xiàn)。四處靜悄悄,沒有大門開關(guān)的聲音,看來還沒有追出來,李妮輕輕把手機掏出來,撥通最好朋友的電話,她一直在哆嗦,心里念著快點接快點接。
電話響到最后一聲,女友終于迷迷糊糊的接起電話。李妮沒辦法跟她說清楚情況,只是讓她趕快開車到自己前男友住的那個小區(qū)的物業(yè)處,別多問了,自己遇到一些困難,一下子說不清楚,女友聽得出情況不對,說馬上就過去。
李妮躺在草地上不敢動,一直沒聽到門響,不知道為什么他沒有追出來,也許他已經(jīng)靜悄悄的出來了,正在四處搜尋自己也不一定。
從出門到現(xiàn)在,各種受辱驚嚇讓她覺得已經(jīng)到了可承受的極點。只希望老天能放自己一馬,自己只想簡簡單單的活著,有個人對自己好,然后和他結(jié)婚生子過完此生?墒乾F(xiàn)在看起來已經(jīng)變得很渺茫,就算自己能及時跑回家準備明天的婚禮,可前男友被殺,假設(shè)警察不會發(fā)現(xiàn),林雪峰明天能讓自己順利的結(jié)婚嗎?
他會干什么?這個人已經(jīng)讓人看不懂了。李妮記得那時剛上大學(xué),被一位高大斯文的學(xué)哥吸引,那么巧他竟然也喜歡自己,幸福來得簡直不可思議。但她很快意識到,如果真的和他天長地久,自己以后的人生定會在灰暗中度過。自從跟他一起,就時時刻刻被他監(jiān)視,李妮有種世界被層層黑紗籠罩住的感覺,但黑紗下面是他對自己的好,這是他的武器,這個武器可以打敗李妮所有的不滿和質(zhì)疑。
終于分手了,他留在李妮記憶里的印象,除了幽靈一樣無時無刻的徘徊在自己周圍之外,并沒有特別惡劣的畫面,可如今他竟變成了一個殺人如兒戲一樣的變態(tài)狂,誰知道這個變態(tài)狂下一步會干什么呢?
李妮相信天理循環(huán),所以她一直致力于做個好人,雖然偶爾也會懷疑天上一個炸雷,不小心劈中好人的情況也會有,但無法想象會發(fā)生在自己結(jié)婚的前夜,在這個時間點上,它的威力就得再乘以個十萬倍,波及的深度也許會是自己的一生。
李妮躺在灌木叢底下,小飛蟲嗡嗡嗡的在臉上掃過,眼淚突然掉了下來,覺得自己特別的卑微,現(xiàn)在,周圍的一切都可以驕傲的俯視自己。突然她想跳起來,沖出去和那個變態(tài)狂決斗,憑什么他就可以隨意的把自己的人生毀掉,而自己就這么像個窩囊廢一樣接受了?憑什么。
李妮覺得需要一場戰(zhàn)斗來結(jié)束噩夢,不想再忍了,應(yīng)該拿起一根棍子沖著那個想毀掉自己的神經(jīng)病打過去,或者被他打死,總之不能趴在地上讓人折磨得生不如死。對了,還有那十萬塊錢,還在上面呢。
李妮覺得下一秒她就會從地上跳起來了。
過了幾分鐘,遠處傳來了車聲,越來越近,已經(jīng)能感覺到土地在微微的震動,光亮從灌木叢射進來幾絲,隨后電話響了起來。李妮拿起一直抓在手里的電話看了眼,是好友到了。
太好了!李妮從草叢里鉆出來,一邊拍著身上的土,拉開車門坐了進去。坐在車上,李妮長舒一口氣,把頭靠在椅背上,眼神呆滯,嘴里說著“趕快走!趕快走!”。
女友一路上帶著疑問過來,看到她從草叢里鉆出來的狼狽樣子就沒立刻發(fā)出疑問,趕快啟動車子開出小區(qū)。
“明天就結(jié)婚了,你大半夜的來找凌宇干什么?”車子駛出一段距離之后,女友扭頭看了眼李妮,停了下,又問:“余情未了?”
李妮聽她這么說立刻皺起眉頭,開始煩躁起來。
“我跟他哪里還有什么情!
“是,是,我也這么覺得的!迸雅滤榫w太激動,趕緊附和她,然后小心翼翼的問:“那是他找你?”
李妮沒有立刻回答,又回到了呆滯的狀態(tài)。
她是在思考該怎么和女友解釋今晚的事情,到底要不要告訴她凌宇已經(jīng)被殺了,而自己就是那個間接的兇手。
對即將到來的婚禮李妮依然是期盼的,不希望出什么岔子。雖然,很明顯一個巨大的差錯已經(jīng)發(fā)生了——一想到這一點李妮就會感到世界末日般的恐慌——但似乎又是可以彌補的,比如警察找不到尸體就沒辦法定性為殺人案,然后林雪峰沒有出現(xiàn)在婚禮上,滿足了這兩點,自己以后的生活還是可以掌控。可是,一旦把實情告訴了女友,不出兩個月,所有人都會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不是不相信自己最好的朋友,她可以在大半夜為了自己跑出來,這樣的情感不應(yīng)該隨便被質(zhì)疑,可是難保她哪天一個不小心和最信任的人說了,說完才意識到不該說,只好囑咐那人誰都不能說,那人再跟另外一個信任的人說了,叫他不要傳播出去,然后,事態(tài)很快就會發(fā)展到一個無法控制的程度,這不是誰的錯,而是把秘密關(guān)在一個人的肚子里,誰都不能說,實在太孤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