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軍意識到今早被撞的老人就是這個女孩的爺爺，但完全沒想到結果會這么嚴重。白天時也想過幾次那位老人，但總是僥幸的安慰自己說肯定沒什么大事，他只是躺在地上不動，沒有外傷，或許有點輕微的腦震蕩，但很快會好，不會影響生活，而且從那個老人的裝束上看應該是有社保的，費用也不用操心。

必須要強調一點是，如果真的讓一個老人的性命來換一個工作的話，李軍是絕對不能接受的。

李軍什么都沒多想，拿出錢包把里面的錢全放到了吧臺上，跟吧臺里的俊秀男生說：“給我一瓶昨天的飲料。”

男生放下手里的活，彎腰拿出一瓶飲料放到李軍面前，然后把臺面上的錢推到李軍的手邊。

“我說過了，飲料是送給你喝的，不用付錢。”

李軍沖著男生鄭重的點點頭，以示大恩不言謝，拿起飲料跟昨天一樣咕咚咕咚的一氣喝完。把空瓶子放下，順了下氣，扭頭跟女孩說：“放心吧，你回家睡一覺之后就什么事都沒有了，真的！”

李軍怕女生不相信，又強調了好幾次“真的！你相信我！”

女孩一直在旁邊看著他夸張的行為，又看他這么肯定的說“睡一覺就什么事都沒有了”，覺得這個人太怪異了，盡管心下還是希望他說的是真的，可沒法說服自己相信他這個虛無縹緲的承諾。為了不辜負李軍的好意，女孩不置可否的點了下頭：“好的，謝謝你！”

離開酒吧，李軍知道明天又會是一個今天和昨天部分的重復，現在要做的是攔輛的士回家上床睡覺，盡量精神抖擻的面對明天可能會遇到的難題。

真的躺在床上又睡不著了，一動，床就吱吱嘎嘎的響，但這不是影響他睡眠的原因，在這里住久了，破床響已經是他安穩入睡的必須元素了。此時他腦袋里總會映出酒吧里看到的女孩的樣子，黑黑的長發像瀑布一樣，一低頭，一邊頭發就會從肩頭滑下來，她會把那邊頭發再掖到耳朵后面去，手指長且纖瘦，舊時的書上說女子手漂亮會說像筍尖一樣的手指，但李軍沒見過筍尖樣的，感覺女孩這樣細長的手指就已經非常漂亮了。容貌更是不容置疑，雖然用沉魚落雁作比喻顯得夸張了些，但溫柔可人這些和她的特征比較接近的詞也是遠遠不足以形容她的美麗。更重要的是她的憂傷，莫名的給她的美麗蒙上了一層更神秘的色彩。

但李軍不認為幫助她是因為她漂亮，自己希望藉此和她扯上什么關系，完全不是，就算被撞的不是女孩的爺爺，只要是發現了自己引起的一次時光倒流導致他人重傷，就不會有置之不理的道理。況且，李軍把一條腿蜷了起來，床又吱嘎了一下，想想自己租的這間沒有裝修過的毛坯房，睡的這張吱嘎亂響的床，怎么有底氣去幻想一個這么美麗的姑娘呢。

只是不知道明天會怎樣？不知道變化的節點會在什么地方？看起來一天下來會發生什么完全是隨機的，只有結果能確定，比如面試會成功，或者是老爺爺沒有出車禍，其他都無法預料。想到這里李軍后背有點發涼，自己已經沒有什么能力去承擔未知了。

鬧鐘7點鐘準時響起，李軍睜開眼睛，想，噢！今天要去面試，得趕快起來。隨后又想怎么這么熟悉呢？洗臉刷牙弄頭發，站在鏡子前突然意識到，今天已經過了兩回了，這是第三回。想到這里他突然打了個冷戰，一個奇怪的念頭從心底升起：會不會時間永遠停留在昨天和今天，變成一個死循環，而自己永遠都走不出去了呢？但念頭一閃而過，不會的，只要不喝那個飲料就行。

李軍拎起桌上的公事包，這種熟悉的感覺讓他很不舒服，本來出門都是右手拎包，現在換到左手。在底層大門入口的地方，幾張被住戶丟出來的桌椅凄涼無助的散落在墻角，正在拖地的阿姨抱怨著為什么不扔出去，檔在這里搞衛生真費勁。

跟昨天下樓時見到的一模一樣，李軍想。

出了大門，抬頭看看天，藍的像一大塊水晶，是溫潤的，不刺眼。這樣美的天空好多年都沒見過了，連著見了三天，再見到還是忍不住感嘆，好美的天空啊！李軍仰著頭深深吸了口氣，剛才的那些不安消除了不少。

走出小區大門，李軍不打算坐公交車了，換成搭的士。他不想再重復昨天和前天，假如自己故意做一些改變，說不定今天的發展軌跡會轉向另一邊。再一個就是，這兩天機械的重復讓他感覺自己似乎已經墮入一個無盡的輪回，不由得下意識的想躲避。

站在小區門口等的士，十分鐘過去了，二十分鐘過去了，大街上一輛輛的士跑過，都載著人，一共來了兩輛空車，可卻被人先上一步，李軍看著表針毫不留情的朝前走，眼瞅著就八點半了，能夠按時打到車的希望似乎很渺茫，難道非得做公交車不可？

李軍無奈走出一個街口，到了車站，正好車來了，他隨著人流上了車。一路心都懸著，怕出什么意外，比如不是昨天的老爺爺被撞了，而是個其他什么人。車哐當哐當的開，他拉著吊環心里七上八下，一直到車穩穩當當的到站，無驚無險的下車時還有點不信，就像個不愛讀書的學生竟在考試里蒙混過關了。

李軍看著車走遠，看不見了才走進大樓，這時已經九點半有多，上了樓來，一眼看到前臺小姑娘正低著頭看手機，感覺到有人來了趕緊抬頭，坐直，露出標志性的笑容：“您好！有什么可以幫助您的？”

“我是來面試的。”

“您貴姓？”

“我姓李，李軍。”

“好的，我幫您電話通傳一下。”

小姑娘放下電話，從前臺走了出來，示意李軍跟著她進去，但這次不是去會議室等候，而是直接到了經理室。經理看到李軍進來，從大班臺后面站起來，伸手示意讓李軍在桌子前的椅子上坐下，明顯能感覺得出他今天特別的熱情有禮貌，李軍反而有些不習慣了。

坐下后經理很熱情的向李軍介紹了公司情況，說看了他的簡歷，你曾有過三年的相關經驗是吧，李軍點頭說是的，然后經理說公司現在急需李軍這樣的技術銷售，問他能不能明天就上班，李軍馬上一口應承下來，還談下了一份相當不錯的薪水

從公司出來，李軍長長的出了一口氣，覺得今天甚至比昨天更順利。看來壞運氣終于都過去了，沒人發生意外，工作也有了。緊張了一早上，神經突然松弛下來就立刻覺得疲倦，李軍站在大樓下打了個長長的哈欠。這時一輛的士正好停在了大樓門口，看著客人下車之后，李軍走過去拉開車門，立刻一陣狂放的鳳凰傳奇的歌聲迎面撲了過來。

李軍靠在后座上，懶懶的跟司機說了目的地就閉上了眼睛。閉了一會又把眼睛睜開，皺著眉頭和司機說能不能把音樂聲關小點，司機從倒后鏡里看了眼李軍，不情愿的關小了一點點，但對于一個想打個盹的人來講這個音量還是太大了。李軍很不高興，自己花錢坐車應該擁有這段路的車輛使用權吧，一個小小的要求而已，竟會被如此無視，火氣上來了，大聲讓司機把音樂關掉。司機火氣也大，說沒見過你這么麻煩的乘客，我本來有事不想接活，如果不是你自己上來，我還懶得載你呢，李軍隨口說了句那你就不要載我好了。此時車剛上了主路，沒想到司機任性的把車猛地停下，正想回頭跟李軍說什么的時候，一聲巨響，一輛大貨車從后面沖了上來把的士撞出去二十米遠，李軍還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暈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