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瞿進門的時候,宿舍已經是漆黑一片。A大生活區鐵打不動的十二點熄燈,風雨無阻,管你是需要熬通宵的建筑專業還是什么,皆一視同仁。
夏清許回來得早,林瞿草草地往他的床位上瞟了一眼,眼見被子是鼓起的,還當他是先行睡下了。他壓著步子,輕手輕腳地把包放到桌上,轉身就拐去了浴室。
門是關著的,并沒有鎖,里邊還有一點光。
浴室的燈不受限制,他們為了起夜方便也不會特別去關上。但就是這樣一個習慣,鬧出了今晚最大的烏龍。
撲面而來的是水汽,帶著一點溫熱的、濕潤的水汽。白光映著白茫茫的霧,也映著夏清許的皮膚。
他算是偏瘦的類型,但這樣看過去,其實并不顯得單薄。林瞿的視線落在他的后腰上,只覺得那處的線條很是好看。夏清許仰著頭,脖頸都拉出一個弧度,花灑的水順著他的頭發往下走,白色的泡沫滑過他上身的肌肉沒入腿間……
下邊的,基本都被水汽給擋著了。
林瞿刷地一下關了門。
他尷尬地走回床邊坐下,思考要怎么和夏清許解釋一下表明自己并非有意。但卻不知怎么的,他的思緒總是會突然飄回先前的那一幕。
他想,夏清許并不是很白,至少平日里林瞿并不覺得他比自己白。可在燈光的照射下,那處的皮膚就像是上了層釉似的。水珠浸濕,泡沫滑過,瞧著手感也是很好。他憶起對方的腰、臀線,大概是因為長期鍛煉,不沾贅肉。
是很好的身材。
五分鐘后,穿好衣服的夏清許才從浴室里出來。里邊射出的一點光叫林瞿看清了他的臉,他的臉上也帶了點紅,不知是因為窘迫還是被水汽蒸的。
“你回來了。”夏清許干巴巴地說道。
“嗯。”林瞿仰著頭看他,道,“我剛剛……還以為你睡著了。”
“哦。”夏清許頓了頓,“是我今天忘記鎖門了。”
不是一點的尷尬。
他兩個人在略帶一點光亮的黑暗中四目相對,大眼瞪大眼的,誰都不知道下一句能說什么。
于是夏清許僵硬著挪回了床邊。
“下次記得鎖門。”林瞿道。
夏清許:“知道了。”
他從被子下摸出了自己的手機,瞿牧牧添加了他好友,但是還沒有和他說過一句話。他想了一下,在聊天界面上打了幾個字,發了出去。
·X:到家了嗎?
瞿牧牧沒有回應。
“我出去吹個頭發。”夏清許拿著手機就開了門,沒走出幾步,手機一振,抬起時就有一條消息彈了出來。
問渠:剛到
夏清許放下心,把手機塞到口袋里,走到了走廊盡頭。
等他回來的時候浴室的門早已關上,夏清許料想是林瞿在里邊,躺回自己的床上。
睡意來臨時誰也擋不住,加上酒液的熏染,他閉上眼后就睡了個不知時辰,全然把第二天的計劃拋在了腦后。
·
他是被一陣翻書聲吵醒的。今個周六,林瞿少見地沒有出門,夏清許一睜眼便瞧著他如松似的坐在桌子上,窗外的陽光溜在他的肩上,有些刺眼。
昨天的酒喝得并不多,但夏清許卻感覺自己昏昏沉沉的。他盯著天花板放空了一會,昨夜的記憶便開始悉數回籠。
他和女神加了微信。
女神的男朋友看到他洗澡……等等,這事有什么關系?男生寢室打個赤膊光個屁股都是常有,大家都是beta……雖然他不是,沒什么好在意的。
關鍵是……
夏清許望著林瞿的后背,他只穿了一件薄T,肌肉的線條幾乎是完全顯露了出來。
要是瞿牧牧真請我吃飯了,他會不會揍我?夏清許的心里突然就冒出了這樣一個想法。
如果林瞿不是那種占有欲和醋意重的,那也還好。萬一對方是個醋壇子可咋辦?要不然到時候一起拉上?那他豈不是就是那夜最亮的崽了。
夏清許翻了一個身,就這么恰好地和轉過頭來的林瞿對上了一眼。
林瞿張了張嘴,夏清許心里有冒過了一個念頭:他是不是知道了昨天那事想要先行盤問我?
誰知下一秒,林瞿說道:“你有線代的筆記嗎?”
夏清許更震驚了。
他道:“我有,要借你嗎?”
林瞿道:“謝謝。”
夏清許下了床,從桌上摸出了一本筆記本,遞到了林瞿的面前。對方接過后又說了聲“謝謝”,夏清許撓了撓睡得又蓬又亂的頭發,在林瞿的目光下遁進了浴室。
他不會想到,等他洗漱完畢之后,將面臨的是各種線代題目的狂轟濫炸。
林瞿的臉險些就要湊到了桌上,一只手握著鋼筆點著桌上的線性代數課本。聽到開門聲后,他神情懨懨地把自己的頭抬了起來,無助地對上夏清許的目光。
像一只可憐巴巴的棄犬。
夏清許差點就要被這個想法逗笑了,但礙于當事人就在眼前,他不得不強行憋下這股笑意。
“我看了答案,不知道這題是什么意思。救救孩子。”林瞿說道。
夏清許在他希冀的視線下走了過去,一手撐在他的桌邊,俯身去看他說的那道題。
“你坐。”林瞿正準備起身讓他。
夏清許:“沒事,我站著就行。”
林瞿:“其實后面還有幾題不懂,大概也就五六題吧……”
夏清許:“……”
最后,夏清許搬來了自己的椅子,與他的同桌開始了為期兩小時的“線性代數臨時抱佛腳”活動。
“這題我算了三遍,就是上邊說的這個方法,我應該也沒寫錯。”
夏清許探頭看了眼題目,又轉而一掃他在草稿紙上的字跡,道:“這題用不了范式,題目這里少了一個負號。”
他在題目的“1”上打了個圈。
“應該是故意的。”
“為什么?”
“這就是為了騙你啊。”夏清許一臉“你太年輕不懂出卷老師的套路”的眼神。
林瞿:“好吧。”
連他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
他和林瞿做了半學期的室友,話都沒說過幾句,交流也是少得可憐。可自從瞿牧牧來了他們宿舍后,他和林瞿的互動數忽然就直線上升,現在他們居然還要在一張桌子上學習——即使是單方面的輔導。
夏清許瞟著林瞿,心道不會是因為自己昨天幫瞿牧牧趕走了那個alpha,林瞿知道后對自己心存感激,想改善一下關系?
夏清許看著眼前的密密麻麻的字,只覺得人生很是魔幻。
林瞿又問了他幾個問題,夏清許發現他并非是腦袋不好使,而是上課根本就沒怎么聽,很多問題基本是一點就通,概念也是一樣。他大概就是屬于那種“不聽課一時爽,試前補天火葬場”的那一類人。
夏清許又把自己筆記上做得不夠詳細的地方給林瞿解釋了一遍,然后就放任他自生自滅了。
不過椅子倒是沒有挪走,畢竟林瞿這里的光線好,看書什么的也都比他那舒服多了。
中午的時候林瞿問他要不要一起吃個飯,夏清許同意了。于是他倆就叫了一份藤椒酸菜魚套餐來——往日夏清許只是嘴饞,半分點它的心思都沒有,因為一個人吃不完,現下正好是遂了他的意。
林瞿愛吃辣,他也愛吃辣,兩人也沒什么忌口,這一頓午飯吃得格外愉快,甚至把隔壁宿舍的都逼來敲了門,質問他們是不是私自在宿舍里刷火鍋。
夏清許正要去扔垃圾,把吃的只剩湯底的外賣盒往他手里一塞,就飛速把門關上,笑得像一只偷腥的貓。
他的唇被辣的又紅又亮,像是涂了楊樹林的某款鏡面唇釉。一雙眉眼因著方才的玩笑微微上揚,臉上還掛著兩坨被熏出的紅。
林瞿不由地就多瞧了一眼。
“之前你不在的時候他經常來我這蹭吃蹭喝,這也是報應。”夏清許笑著走進浴室洗了個手,甩干了才坐回林瞿的身邊。
“下午想看什么?物理?”他道。
林瞿:“物理不是不要期中考嗎。”
“哦,我們好像學的不一樣,我們期中考有物理來著。”夏清許頓時就覺得先前吃進肚子里的魚全部消失了去,泄了勁似的趴在了林瞿的桌面上。
對方笑了笑,打開做了一半的練習冊,繼續他的“女媧補天”。
“考完請你吃飯,謝謝你對我的救助。”林瞿調侃道。
夏清許心想:你們這一對情侶怎么都喜歡請人吃飯,干脆約好一起得了。
“不用,也不是什么大事。”
他說著,也忿忿地翻了書,掃視著上邊密密麻麻的大串公式。
窗外是暖色的日光,銀杏的葉子隨著風在半空中劃過一條又一條的弧線,樹葉間相互摩擦發出沙沙的聲響。
若有若無的香味傳進了夏清許的鼻里,很淡的一點,像是昨晚瞿牧牧身上的味道。夏清許直覺這應該是一款男香,女香大多是甜的,不會帶著這么清澈的味道。
“你是不是噴了什么香水?”夏清許下意識地就開了口。
但這種香味卻十分纏人,他覺得自己的心思都要被勾入林中,再也無法聚起一點。
林瞿無辜地看了他一眼,“沒有啊。”
夏清許陷入了懷疑人生的沉思。
難道是他酒勁未退,出現了幻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