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昨夜剛下了一場雨,漫山遍野都是泥土的味道。泠泠的松濤聲從他耳邊晃過,松針的清冽的香在鼻尖徘徊。這場夢做得很是奇怪,夏清許仿佛身處一片茂密的松林,日光溜過枝葉間的縫隙傾斜而下,眼前是模糊的綠。松林的香味太過真實,叫他不由地懷疑夢境的虛假性,好似他真的走進了林間,耳畔還能聽到若有若無的鳥鳴。
第二天起來的時候,旁邊的床上已經是鼓起的。林瞿背對著他,只露出了后腦的一小撮頭發。
空氣里縈繞著一股干凈的香味,夏清許沒有在意。
他撐起身坐在床邊,心想林瞿大概是回來得很晚。他的睡眠很奇怪,前半夜總是入眠的淺,稍有一點動靜都可能驚醒;后半夜卻睡得同死豬似的,有一年F市輕微地震,全家人只有他一個沒有感受到。
所以他猜想林瞿應該是后半夜回來的。
夏清許今早沒有早課,也不打算去圖書館爭個位置,簡單洗漱后,便坐到書桌前,目光有意無意地飄落在林瞿的身上。
他昨夜是不是都和問渠在一起?
問渠也是這么晚回的家嗎?
夏清許的思緒飄了好遠。
他們是一起待在酒吧,還是去了別的什么地方?
對方一直睡到了十一點,才旁若無人地揉著惺忪的睡眼起了身,自顧自地穿了衣服,刷了牙。
“那個……”夏清許試探地開口,“昨天來宿舍的是你的女朋友嗎?”
林瞿愣了一下,轉過頭對上夏清許的眼:“我下次會注意,不會讓人過來了。”
不是,他沒有這個意思啊。
然后林瞿又不冷不熱地說了一句:“我出去了。”
就關上了門。
夏清許:“……”
緊接著夏清許就被迫開始了為期三天的觀察計劃。
林瞿很少回宿舍,一天里都見不到幾個小時。他們專業的早課不多,每次晚歸后他都睡到九點半才匆匆拾綴了自己才趕去上課,夏清許不知道他到了教室后是不是還會繼續睡下去。
不過這幾天他難得地認真打量了一下林瞿的臉,覺得對方的長相并不像一個beta——一般的beta不會有這么好的基因。眉是細眉,像是修過的模樣;眼是鹿眼,因著總是睡不飽的緣故眼尾向下壓了三分。他的唇很薄,唇色卻不淡,鼻梁又高又挺,鼻型也是好看。這番的樣貌,說是alpha都有人信。
有些可惜。
“所以你覺得你的室友怎么樣?”阮林蔚問他。
夏清許在筆記本上圈圈畫畫,寫出幾條個人見解——
1.長得帥
2.高,比他高了半個頭
3.身材不錯
阮林蔚的目光落在第三條,挑了眉問他:“你看過啊?”
夏清許眼神閃躲,悻悻地說道:“那天晚上他回來換了件衣服,我看到了……差不多六塊腹肌吧。”
阮林蔚低頭看了眼自己的腹部,嘆了口氣,“同樣是beta,我咋就這么不爭氣呢。”
“我也才練了四塊。”夏清許撇了撇嘴,道。
“你閉嘴好嗎!”阮林蔚趴在了桌上,卷著夏清許筆記本的一角,憤憤不平,“大一的時候我倆明明是一起練的,憑什么我就練不出來啊。”
夏清許:“誰讓你練完還要去買夜宵?”
阮林蔚:“我餓啊……猛虎落淚。”
夏清許笑了聲,在下一行繼續寫道:
“4.好像會噴香水”
寫到這里,夏清許的筆尖不由地頓了頓,墨跡在筆記本上暈開了一小塊。
今天早上他起來的時候,林瞿還在睡覺。他也不知道自己是出于什么心思,怔怔地坐在床邊盯著他看了十分鐘。林瞿的睫毛很長,漏進的陽光在上邊鋪了一層淺淺的金光,像是兩個小扇子。他的下半張臉都埋進了被褥里,露出的上半張臉線條柔和。
他的身上似是帶了一點香味,像是清冽的松林,混著酒的味道,撩撥得人心曠神怡,仿佛有風迎面,全身的毛孔都在此刻舒張開來。夏清許就是在這樣的情況下,起了反應。連他自己都沒有想到是怎么一回事,他的腺體甚至沒有半點的波動,可不知道怎么地就被勾起了一絲悸動。
他登時就跳下了床,噌噌噌地跑進了浴室。心砰砰地挑著,一半是不知所措,一半是被羞的。
他不知道自己是因為看著林瞿的那張臉,還是因為他身上的那股好聞的味道。
但不論是什么,好像都叫人難以啟齒。
夏清許自暴自棄地摔了筆,也趴在了桌子上。
“這不是挺正常的反應嗎,有什么好不好意思的。”阮林蔚勾起筆,在手中轉了個圈,“你知道吧,我現在的室友也是延遲分化的。”
“嗯。”夏清許悶悶地應了一聲,等待他的下文。
“那家伙和我差不多高,但人長得吧……一看就知道會分化成omega……啊這都不是重點。”阮林蔚道,“他那天早上也當著我的面那什么了。聽說是延遲分化患者常有的一種情況,倒不是因為受了別的什么影響。而且你想,我和你的室友都是beta,也沒有什么信息素能給你們翻風浪的是吧?”
夏清許將信將疑地看著他,“他不會是逗你玩的吧?”
阮林蔚繼續說道:“哥哥,這個說法比對情敵有想法的可能好吧。”
夏清許:“……”
好想堵上他的嘴巴。
“不是情敵。”夏清許說著,“我就是一時半會沒辦法接受我女神脫單了的事實。”
“嘁。”阮林蔚翻了個白眼,“誰讓你把我當時給你要的微信號丟了的,不然現在還不一定能輪得到他呢。”
夏清許說:“你沒見過他,他確實……都挺好的。就是晚上回來遲了點。”
“說不定一直和你女神在外邊玩呢,我們單身狗不懂這種幸福。”阮林蔚抬起眼,本想再調侃幾句,卻看到夏清許直勾勾地盯著一個反向。
他順著對方的視線望去,只見一個穿著黑色衛衣的青年沿著教室最邊上的那條道走到了后排的位置。
“臥槽。”阮林蔚罵了一句,“這個就是我當時和你說的那個。”
“啊?”
“他家是B市有名的富商,就那什么企業就是他家的。他媽好像是他爸在外養的小情人,沒熬到他爸和原配離婚就走了。他上頭還有一個同父異母alpha哥哥。”阮林蔚說道,“我室友說還好他是個beta,不然都不知道什么時候就得給他哥整死了。嘖,好一出豪門恩怨。”
“那個就是我室友。”夏清許不咸不淡地說。
阮林蔚:“???”
“我沒和你說嗎,林瞿是我室友。”夏清許道。
“哥哥,這么重要的事情,你當然沒說啊!”
夏清許:“哦,那我現在說也一樣。我的室友叫林瞿。”
“那你可以乖乖認輸了,這還真比不過。”阮林蔚說道。
夏清許:“我再說一遍,我對我女神只是欣賞,我真的沒把林瞿當情敵!”
“好了爸爸知道了,我可憐的崽啊。”
夏清許把他手上的筆搶了回來,將筆記本上寫過字的地方涂成了漆黑一團。這堂課的講師姍姍來遲,正翻開教案清著嗓子。
夏清許下意識地就回過頭打量著林瞿,柔和的光灑在了他的側臉,細碎的頭發軟軟地貼在他的后頸上。他撐著頭,仍是一副神色懨懨的模樣。
“話說啊,你到底什么時候能分化啊。我那個室友準備回去做腺體刺激了,你要不要也去試一下?”
林瞿突然偏過頭來,冷不防地就對上了夏清許的目光。
偷看還被抓包的夏清許很是尷尬,但又不能立刻就挪開視線,這樣只會顯得他欲蓋彌彰。卻不想林瞿先行扯了嘴角對他笑了一下,然后便轉了頭,盯上講臺上侃侃而談的講師。
“哈嘍?”
夏清許這才晃過神來,一字一句地緩慢說道:“我去做過,沒有用。”
一節課到了頭,阮林蔚攬著夏清許的肩就想往食堂奔去。剛才出了教室的門,就看見了站在門口張望著的幾個omega。
這一群omega有男有女,個子都是嬌嬌小小的,最矮的那個女性omega堪堪到夏清許的肩膀。
阮林蔚像是與其中的一個熟識,調侃似的吹了聲流氓哨,問道:“又來看哪個啊?”
“聽說林瞿今天來上課了,過來看看。”一個男性omega說道。
“順便來看看沈講師。”另一個女性omega嬉笑道。
“他倆一個omega一個beta有什么好看的,不如看看我啊?”阮林蔚撇了撇嘴,說道。
“你也是個beta,有什么好看的。”男孩子拍了下他的手臂說道,“看誰都不看你啦。”
阮林蔚:“憑什么啊?beta怎么了,他林瞿不是beta啊?”
“但人家帥啊。”
阮林蔚:“……”
“我跟你說啊,我旁邊這個就是林瞿室友,你要不要討好我一下?”
那個男性omega頓時就把他撥開了,對著夏清許就是一通問:“你真的是林瞿室友嗎?我表哥他沒騙我吧?你能不能幫我把這個帶給他?”
夏清許哀怨地看了阮林蔚一眼,和善地笑道:“好啊。”
于是今天中午,阮林蔚一人付了好幾個人的飯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