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這侄子竟然會和我們一起出席活動了?這可真是難得一見啊。”
聽著陸明紹話里明擺著的嘲諷意味,陸之御卻絲毫未將這放在心上,徑直緩步從他的身側走過,站定在不遠處錢美吟的面前,向她略點了點頭,打招呼道:“奶奶。”
“嗯。”
錢美吟對于陸之御的突然出現,倒是沒有驚訝。早在除夕那天,她就向他提過這件事,照她的意思辦,也是應該的。她瞥了眼在場的所有人,大家都在,就是不見聶遠霜,當即便有些不悅地皺起了眉頭。
“聶遠霜呢?”錢美吟不客氣地直呼聶遠霜的名字,這讓裴管家一愣。
裴管家出聲道,“剛剛還在的,老夫人不必擔心,我這就派人將夫人找回來。”他這樣說著,一邊揮了揮手,暗示著旁邊站著的保鏢。
很快,就離開了幾個人。
錢美吟這才將注意力又轉到了陸之御的身上。幾個月不見,他的模樣和氣勢依舊未變。
不免瞇了瞇雙眼,她手上拄著拐杖,問他道:“媒體呢?”
陸家人都到齊了,該來的媒體記者卻都還沒有來,這讓錢美吟心里起疑。
“就是啊,我這一大清早的從那么遠的地方趕到這個荒郊野嶺來,怎么一個媒體都沒有見著?”陸明紹見錢美吟質問,也大了膽子的跟在后頭問,他就是不想給陸之御面子。
“你看看,我這可都是為了慈善活動特意準備的一套衣服啊,這鞋子、這發型……”陸明紹叨叨的說著,就只差把頭低下來指給陸之御看了。
陸之御不免覺得有些好笑。
他毫不客氣地說道:“伯父,您來在做慈善的呢,還是來開媒體發布會的?”
“我,我這當然是來做慈善的啊,但是沒有媒體來,我這些不都白弄了嗎……”陸明紹聽到剛陸之御說的話,不由地愣了愣,他這解釋的話剛出口,才明白過來他話里的意思。
這小子竟然敢這么諷刺他?!
還把不把他當做是長輩了?
陸明紹氣得頓時就血氣上涌紅了臉,剛要開口訓斥他幾句,卻見錢美吟從他身后走上前來,擋在了他的面前。“好了!”錢美吟一聲而下,瞬時將他的話全都給憋了回去。
她的語調里帶著濃濃的警告。
陸明紹只能鼻間冷哼一聲,瞪著陸之御看。
陸之御料到如此,完全不在意,他抬眸轉瞬就看見了從后面走入大廳的聶遠霜。
而聶遠霜見到陸之御,心情也好了一些。她急于想要和他修復關系,快步走到了陸之御的身邊,伸手試圖去挽他的手臂。“之御,你也來了啊!我們要不先在這院里看看,等到了整點,再開始?”
她這么說,是為了等隨后才到的宋明薇的。
但說的也并沒有錯,現在不過才九點鐘,離原先定的時間還有半個小時。
陸之御無所謂,可陸明紹卻有些不太情愿。他皺著一張臉,說道:“既然人都到齊了,為什么不直接開始?還要再等半個小時?大家都忙得很,哪來那么多的閑工夫?”他說完,又似是想要討好一旁的錢美吟,希望她能贊同自己的觀點,替他拿個主意。
但沒想到的是,錢美吟沒有同意提前。她只杵著拐杖,向院后的方向挪了幾步,邊走邊說道:“等吧。”
只這兩個字,完全破滅了陸明紹的想法。
聶遠霜得意的笑了笑,挽著陸之御就打算往院后走。
只剩下陸明紹站在原地生悶氣,陸家所有的人都不把他放在眼里,當成透明人一般。陸明紹自然垂落在身體兩側的手,默默蜷緊。
說是陸家人一起,卻還是分了三路。
聶遠霜拉著陸之御一起,是為了想多和他相處相處,緩和下之前的氣氛。現下也不管走去哪里,只慢慢地走著,一邊腦中則是想著要起個什么樣的話題。
整個路線,幾乎是陸之御在主導著的。
“之御啊,媽為之前的事情向你道歉。”聶遠霜想來想去,還是決定先暫時服個軟。她相信,以她兒子的性格,只要她先道歉,就不會與她太計較。
撮合他和宋明薇的事,她務必要小心小心再小心,制造出一種只是巧合的假象來。
經過那么多天的考慮,她也認為,原先自己的方法太過直接極端,這樣對大家都不太好。
陸之御突然聽到聶遠霜的道歉,微微一怔,深邃的眼眸落在她的臉上,知道她此刻的道歉似乎并不是作假。
“為什么要道歉?”陸之御開口問道。
“這不是媽之前太著急了嗎?逼著你和宋明薇……”聶遠霜訕訕地說道,她伸手拍了拍陸之御的手,又向他保證道:“不過你放心,媽以后不會再那么做了。”
她說的很是誠懇,透過她那雙眼,陸之御險些要完全相信。
不過……
以后不會再那么做了嗎?
陸之御遲疑幾秒,他默默將搭在自己手上的手挪開,轉而說道,“您知道就好,沒有愛情的婚姻,只是一座墳墓。”他說著,面向著面前的那座院子。
聶遠霜順著他的視線望過去,只覺得這個院子好像有些眼熟,似乎她之前也來過。她含含糊糊地應答著陸之御的話,也沒有完全贊同他的觀點,在她看來,即便是有愛情的婚姻,一不小心,也有可能變成墳墓,就像她和陸葉銘一樣。
只不過,這話聶遠霜卻只放在了心底,沒有說出來。
似是感應到聶遠霜的注意,陸之御問她,“媽,你還記得嗎?三月,是一個特別的月份。”
輕飄飄地一句話,讓聶遠霜身體微微一顫。
她裝作不知情的打著幌子說道:“是啊,三月嘛,我們陸家的慈善活動月不就是在三月嗎?你媽我還沒有健忘到這種地步吧?”
陸之御聽出她話里故意的躲避,尤為不給面子的拆穿道,“還有呢?”
“還有?”聶遠霜僵住,臉上的笑容漸退。
她不明白此刻突然提起陸葉銘,到底是什么意思?
“三月,是父親的生日。”陸之御緩緩道來。他走在前面,一步一步地靠近著那座看來似乎根本無人居住的院子,拿出鑰匙,打開了門上的門鎖。
這才轉過身,又看向愣在原地的聶遠霜,笑了笑,“你不是問我父親在哪里嗎?”
“他就在這里。”
“你、你剛剛說什么?”
聶遠霜乍一聽到陸之御提到陸葉銘,完全驚住。
更當她聽到陸葉銘就在這個院子里的時候……她幾乎訝異的一瞬無法認真思考辨認。
“陸葉銘就在我們身后的這個院子里,你不是想見他嗎?”陸之御直接說道。他還記得聶遠霜好幾次質問他知不知道陸葉銘在哪里,他當時自然是不知情的,不過后來發現了錢美吟的動作之后,想方設法地將陸葉銘給偷了過來。
特意安置在這樣一個幽靜的地方,而沒有告訴任何人。
不過,今天,或許他們都會知道。
他要明明白白的告訴所有人,陸葉銘醒來的希望微乎其微。他們同樣身為陸家人,只要能將陸氏集團做大,誰坐在那個位置上并沒有分別。
陸之御說著,將鎖徹底解開,他的手掌抵在早已銹跡斑斑的鐵門上,用力一推,隨著門軸轉動而發出的吱呀一聲,大門被打開。
院子里的樣貌落入眼前。
聶遠霜到現在都不敢相信,陸之御竟然將陸葉銘藏在了這樣的一個地方。她麻木著身體,踩著高跟鞋,一步一步地極為緩慢地走向大門。陸之御也并未催她,直到她走進,這才引著她向院里的主屋走去。
一如上次他帶姜心顏來之前一樣,屋子里的裝飾并沒有多少變化,掀開隨著微風而拂動著的白色紗簾,聶遠霜一眼就看見了那個正安安靜靜躺在床上的男人。
是她想念了那么多年,都未曾能見過幾面的男人。
聶遠霜快步上前,一下子就沖到了他的床邊。
多久沒見,他的臉似乎又干瘦了一些。緊閉著的雙眼,眼窩深陷,因為長時間的輸液注射,導致眼下泛著淡淡的烏青。
“葉銘……”聶遠霜顫抖著聲音,握住了他的手。
干燥,削瘦,不冷也不暖。
正如他現在的狀態一樣,不生也不死。
“他,他在這里待了多久了?”聶遠霜緊握著陸葉銘的手,卻是向陸之御問道。
“幾個月,不到半年。”陸之御如實回答。
他也是幾個月前才從錢美吟的手中將父親帶了出來。
“他在這張床上都已經躺了十幾年了啊……”聶遠霜的雙眸緊緊地盯著陸葉銘,一瞬也未曾離開過,可說著說著,情緒便有些激動起來,“可為什么就是那么狠心,都不肯醒過來看我們一眼呢?”
“媽,醫生早就說過,父親醒來的希望很渺茫。”陸之御解釋道,他看著聶遠霜顫抖著的肩膀就知道,她一定是在極力地掩飾著自己,不讓自己哭出聲。
這一刻,陸之御又覺得聶遠霜似乎是可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