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對不起寶寶，她恨他，這些都是他在知道實情之后完全能夠坦然接受的事。她沒有錯，錯的是他。都是因為他的原因，才會讓她受到那樣的傷害，她恨他也是應該的，他任何資格和理由反駁。

但是，當她說著，不要再讓我喜歡上你的時候，陸之御一時未能反應過來。

這樣的話，是不是證明著，她真的，或許還有一點的喜歡他呢？是不是，他還有機會，可以更好的補償她呢？

陸之御深呼吸了一口氣，才將手輕輕落在她的肩頭，拍了拍，說道：“姜心顏，醒一醒。”

被外力推動，深陷夢魘的姜心顏這才渾身一顫，猛地睜開了緊閉的雙眼，仿佛失了魂魄一般的大口大口的喘著氣。她的雙眸緊緊地盯著上方的墻頂，過了好一會兒，終于平緩了一些，才微微側臉看向正半坐在自己面前的陸之御。

視線聚焦，她下意識地伸手將松落的被子緊了緊，開口問道：“怎，怎么了？”因為剛才的大口喘氣，導致喉嚨干澀，她此時說話的聲音很是嘶啞。她沉靜下來，方才夢中的那些情景頓時一幕幕地再次出現在了她的眼前。

她記起了。

所以開口的時候又隱隱帶著幾分的心虛。

“沒什么，你太累了。”

陸之御見她面色有所防備的模樣，也并未將剛才她做噩夢所說的夢話告訴她。兩人心照不宣的都選擇了當做什么都沒有發生一樣。

陸之御說完，隨即轉過身下床替她倒了一杯溫水。

整個房間內只有床頭的夜燈亮著，柔柔和和的光線恰到好處的照著姜心顏的臉。

他看著姜心顏抿了幾口溫水，又看了一眼放在床頭柜上的手表，才開口說道：“再睡會兒吧，現在才四點多。”

才四點多嗎？

姜心顏聞言，眉眼低斂，可剛才這么一做夢，她卻再沒有困意了。她搖了搖頭，雙手撐在床面半坐了起來。背靠在床板上，有些涼意順著背部透進，讓她一顫。“睡不著了。”

她這么回答，倒讓陸之御接不上話了。

陸之御將水杯放回桌上，側身而坐，聽著手表上秒針點滴走動的聲響，不過片刻，又聽見了姜心顏的話。

她輕嘆了一口氣，語氣中滿滿都是倦意，“回國吧。”

按照原定的計劃，今天本該是留在H國游玩一天的，可姜心顏此刻卻提出了要提前回國。

陸之御心里有所詫異，但也隨即明白過來，這是為什么。剛才她做的那個夢，再一次的將他們的關系拉遠，像是明晃晃的鏡子一般將那真實的過往與現實照了個清清楚楚。

這樣的情況下，她又怎么還能和他一同裝作高興的游玩呢？本也做不到的。

陸之御理解，也沒有理由勸她，只能放緩了聲音的回答道：“好。”他答應了下來，并且拿了手機就開始訂票。

倆人就這么沉默而尷尬地等到了早上六點多鐘，陸之御洗漱后先行去了酒店的用餐大廳，臥室內只剩下了姜心顏一個人。

姜心顏聽著房門被關上的聲音，一直窩著的身子才動了動，她掀開被子坐在了床邊。光著的腳空空的墜在半空中，一雙眼睛怔怔地看著地面，無甚表情的臉卻在下一秒變了。

“啊……”姜心顏還是忍不住地一下子哭了出來，憋了許久的情緒得以釋放，眼淚怎么也止不住的往下流，滑過下巴，一滴一滴，滾燙的落在手背，又落在了地上。

她要怎么辦才好……

她的夢里，不僅有她在那樣寒冷的冬天失去寶寶的記憶，卻還有同陸之御的。

這么多年過去，她還是不能和他劃清界線。她恨他，可是也還愛著他啊。

姜心顏哭著，雙手捧著臉，肩頭顫動，難過的情緒環繞周身。

她哭了好一會兒，直到眼睛有些干痛，再也流不出眼淚，才漸漸停了下來。姜心顏慌亂的抬頭，匆忙的抽著床頭的紙巾擦著臉上的淚，閉著眼落地胡亂地在地上找著拖鞋。

穿好鞋便小跑著進了洗手間。

姜心顏打開了水龍頭，冰涼的水瞬時沖了出來，濺在白色的水池池壁上，細小的水珠反濺到她撐在池邊的雙手。她慢慢抬起頭，看著面前鏡子里紅著眼的自己，眼睛腫著，唇瓣干澀，面色憔悴。姜心顏深深地嘆了一口氣，雙手掬了水直接撲在了臉上。

涼意激得她一顫，卻也讓她覺得冷靜清爽了不少。

一捧接著一捧的冷水往臉上撲著，直到她呼吸的時候不小心把水嗆進了鼻腔和口腔，忍不住皺著眉咳嗽的時候才停了下來。姜心顏抬手將水龍頭擰緊，隨手扯過旁邊墻上掛著的毛巾，擦干臉上多余的水珠。

比剛才的模樣好了一些，可卻還是糟糕得很。

姜心顏看了一眼鏡子，默默走回了臥室，將放在桌邊的化妝包拿了出來。水乳、打底、遮眼圈……她蓋了厚厚一層的水光氣墊，才將蒼白憔悴的臉色遮住。修長的手指在潤唇膏上頓了頓，幾秒的時間，重新拿起了另一支口紅。

正紅色，氣盛卻不張揚霸道。

姜心顏很是細心地用唇刷一點一點的將唇色填滿，對著鏡子里的自己勾了勾唇角。

至少看上去，她的氣色很好。

涂完口紅，姜心顏將擺了一桌的化妝品重新整理好收拾進了化妝包里，挑了一件黑色打底的碎花長裙，又微卷了頭發，這才起身。

她的手指剛觸碰上臥房的門把，還未旋轉，就感受到一股力從門外傳來。

她一驚，連忙下意識地就收回了手，瞬時警惕了起來。

就當她閃身站到另一邊的時候，門被打開了，高挑的身影走進，隨之而來的，還有一股濃郁的飯香味。

姜心顏對上陸之御，抿了抿唇，沒說話。

陸之御的面上同樣飛快地閃過一絲尷尬，他順手將門關上，伸手將手上打包的袋子遞給了她。見她面露疑惑，才開口解釋道：“外面買的。”

“哦。”

酒店里本就自帶自助式早餐，可他卻是去外面買了早餐回來，從他出門到現在回來，過去了將近有四十多分鐘，所以……他這是特意買的嗎？

姜心顏拎著那袋尚有余溫的早餐，轉身走向了茶幾邊。

她沒有問，他也沒有說。

等到她吃完，陸之御才告訴她他們訂了中午十一點半的船票。姜心顏點頭表示知道，一邊收拾著行李箱，一邊發愣。

H國離本國不算遠，但因陸之御不能坐飛機，路上也花了不少的時間。換乘交通工具，一來一去，到達國內的時候，又已經是深夜了。好在陸之御提前安排了司機，將倆人直接從車站安全送到了陸家別墅。

陸之御走在前面，姜心顏則略低垂著頭跟在他的身后。

別墅里燈火通明，吳管家一如往常一般的守在門口，一等他們進來，連忙迎上前。“少爺，姜小姐。”

“嗯。”陸之御輕應了一聲，面色上滿是倦意，他先行換了鞋子習慣性地走上樓梯，邁了一階，卻不見姜心顏跟上，這才轉過身看她。

“先洗漱休息吧。”他的目光落在她正準備去接司機抬進來的行李箱的手上，隨即開口說道。

既然陸之御這么說，姜心顏自然不會逞強。

只是一想到一會兒或許又要和他同床共眠，心里總是安定不下來。

姜心顏默默收回了手，剛要跟著陸之御一起上樓，就聽見一旁不遠處的吳管家開了口。

“少爺！”吳管家剛接過行李箱，安置在一邊，突然就想起了一件重要的事情，連忙叫住了陸之御。

陸之御腳下步子一頓，一手扶著扶手，回頭看他，眉梢微微向上挑起，問道：“什么事？”

早上的時候，陸家老宅就來了人，說是要陸之御去老宅一趟。只是陸之御原先一直在國外，吳管家想著還是等他回來了再說。哪里想到，他回來的時候已經是深夜了。

“少爺，老宅那兒讓您近日抽空過去一次。”吳管家照實回答道。

“知道了。”陸之御應下，卻是頭也沒回的直接上了樓。

對于老宅叫回的事，仿佛絲毫不放在心上。

吳管家看著倆人已經走遠的身影，張了張嘴，并沒有說什么。

陸之御先走進臥室，修長的手指搭上西裝外套，指尖輕挑，很快就將紐扣全都解了下來。袖子一拎，隨手將外套一甩扔在床上。深呼吸一口氣，抬手揉了揉頭發，正準備解開襯衫的時候，一陣熟悉的手機鈴聲卻響了起來。

他眉頭皺了皺，目光挪向已經脫下的外套。

現在已經是晚上十一點，還會有誰打電話過來？

陸之御想著，手已經伸向了西裝外套的口袋，將亮著屏幕不斷震動著的手機拿了出來。上面跳出的號碼讓他的眉頭蹙得更深了一些，是錢美吟。

他剛回到別墅，錢美吟就給他打了電話，這也太巧了些。

陸之御的雙眸緊緊地盯著，過了好一會兒才接通了電話，“奶奶。”

“回宅一趟，現在。”錢美吟滄桑而又威嚴的聲音從話筒中傳出，即便讓陸之御心里有些不悅，卻還是無法直接拒絕。

畢竟，她是他的奶奶。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