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現在后悔了，早知道不應該把大兵，阿笨，小胖，二蠻，黃牛，鈴鐺他們帶過來，都是我害了他們，把他們帶起來的人是我，害了他們一輩子的人，也是我。呵呵，到頭來，這么多年的努力，朝夕之間全部付之東流了，我張少奇不甘心啊。”

他呆呆看著電視，抄起桌子上的白酒瓶子，張開口一口氣全給干了，接著眼眶子紅紅的望著我“浩子，我的路就到此為止了，剩下的就靠你自己了，你們是很可靠的盟友，我這邊扛不住了，身體上精神上已經達到了極限，而且我累了，真的不想繼續斗下去了，從來沒有什么時候能向這幾天一樣安心，踏實，晚上睡覺得時候也很舒服。”

我有點急了。不明白為什么突然之間，張少奇就認罪了，沒有拼下去的動力了，拼了這么長時間，博弈了這么長時間，犧牲了多少人，做出了多少無法挽回的事情，手上更造下了多少孽，說認罪就認罪了，這不是他的性格。

“張隊，還有機會的，只要你不認罪，死扛著，就一定還有翻身的機會，所有事情的博弈結果還沒有出來，我們這邊，不一定輸，就算翻身的幾率很小，但也要試試，不嘗試一下，又怎么知道，對不對？”

“咱們不能說放棄就放棄了，要是放棄就什么都完了，連翻身的機會都沒有了。不對，你不是我認識那個張少奇，他永遠不會服輸的。我今天來找你，也不是聽你這些話的，就真的一點希望都沒有了么？”

張少奇點頭“沒有了，一點希望都沒有了，人生就是這樣，再強硬再不服輸的性格，在現實面前，不低頭不行。要說不甘心，那肯定是有的，但是我又能怎么樣？我顧慮的太多了，這段時間我思考了不少未來的事情，繼續拼下去不是辦法的，只會連累更多的人，造更多的孽債，我不想再造孽了，不如趁早伏法，犧牲自己一個人，來保全其他人，對我來說是最好的結局，我不像你一個人沒有什么顧忌，需要考慮的事情不多，想干什么干什么，活一天算一天。等你到了我這個年紀，站在我的角度上，就會理解我今天的選擇了。”

“阿笨的死，是我最愧疚的，我從來沒想過要他的命，那么多年感情了，不就是因為他的原因導致宋磊跑了么？能把他逼到絕境第一次，我就能逼第二次，他好端端的就是想不開，我真的沒生氣，這個傻孩子，跟我這么多年了，還不了解我么？”

“我不止一次勸過他，賭和毒不能碰的，誰碰誰完蛋，他不聽。呵呵呵，我該怎么給他的父母交代？還有大兵，黃牛，他們的死是可以避免的，當時的確是我的思想鉆到牛角尖了，做的事情也太出格了，本來還能控制住，阿笨一死我就被仇恨支配了，滿心思的想要復仇，一步一步的把自己走到死路，直到今天這種局面，沒有挽回的余地。”

“大兵死后，我上頭就跟我談過了，他那會早就看出來我的狀態不對勁兒了，想讓我抽身離開這里，重新讓人頂替我的位置。那會兒我要是早點退，或許局面就真的不會像現在這樣的。當童童被那些畜生殺害后，我就知道自己這一輩子，都沒有機會退了，而且也早就預料到今天的結局，就算博弈勝利了，我仍然會主動投案自首，彌補自己身上的過錯，無論有什么處罰，我都心甘情愿，所以不管如何，我的結局都是一樣的。”

“還有我的前妻，我和她離婚，就是為了更好的保護他，還是被宋磊這群沒有人性雜種找到了，虐殺了我的前妻，好長一段時間，我晚上做夢的時候就會夢見前妻滿臉是血的對我笑，讓我給她償命，你們不知道那段時間，我是怎么熬過來的，差點就撐不住，崩潰了。來到這個城市，我損失了太多太多無法割舍的東西，我一輩子的底兒，全部搭在里面了。”

“我也親眼目睹了你們幾個孩子的成長，你走到今天這一步，也是在我預料之外的，我真沒有想到后來會發生這么多的事情，導致了一連串的連鎖反應，鬧出那么大的事情。強殺孫連城和老龔，這些都是在大家預料之外的。”

“我不在乎別人怎么看我，反正歷史是由勝利一方撰寫的，我只要問心無愧就行。我張少奇拼到最后，輸的一敗涂地，我還能怎么拼？還有這次省里面下來那個大人物，就是專門針對我的，我做的事情太過分了，他們已經不能無視，入獄前我跟上面的大人物談過一次話，跟他托了許多的底，達成了一個協議，用我來完結一些事情，讓他放棄我自保，不然這把火很有可能燒到他身上。”

“人家這次真正的對我動手了，在那么多證據面前，我不認罪又能如何？一動手，我就沒有回旋的余地了，我也跟省紀委的人談過，談了很多很多。他們也是聽別人的命令，怨不得誰，我也不會去仇恨誰，畢竟路是自己走出來的。”

“我累了，真的累了，只想好好休息，不在參與這個城市的打打殺殺，爾虞我詐，我再也損失不起了，身邊就剩下二蠻和鈴鐺了，小胖的結局也不會太好。他一輩子，只能改頭換面，躲在暗中生存著，哪天也許就被警察抓了，到時候誰也救不了他，當然我了解他，他只會把所有的事情往身上攬，你們不用擔心。我說過，我們都是站著尿的爺們兒，從來不會做背信棄義的事情，你們幾個孩子對我們有恩，將心比心，我們也不會做任何傷害你的事情。”

“我知道肯定有人跟你說過不要相信我什么的，別人的話不能不聽也不能全聽，我張少奇頂天立地，是個什么樣的人，等你親眼看過了，經歷過了，心里也就有數了。我不止和他們談過，許飛臨走前，也來找過我，跟我談過，他跟我說，你一定會來找我，讓我轉告你，不管什么時候，你想回去了，他都永遠歡迎你，那么多年的感情，不管你放得下放不下，反正他是放不下的。”

“只是我沒有想到，你敢在這個時候來找我，抱歉沒有聽到你想聽的話。我真的盡力了，我也是一個正常人，也有喜怒哀樂，很多事情都到了我所能承受的極致。我被壓垮了，也是我伏法的時候了。”

“浩子，以后不要重蹈覆轍，你不像我還有機會，你本來就是匪，不管做多少事情都是匪，多一件不多少一件不少。我不一樣，我是兵，我這種身份，容不下我和你們一樣任性。這個市，留下了我太多難忘的回憶，突然之間要離開了，真的舍不得。”

我打開一瓶白酒，安靜的聽著張少奇說，這個曾經的警察模范，一步一步的走到現在，天怒人怨，做了數不盡的壞事。變得不是人，而是這個世界，在這個大熔爐中，進來了，沒有誰能幸免。我同樣見證了這個人的隕落，這個為自己身上的警服，付出了一切東西的男人。

即便做了數不清的事情，在我心目中，他依然是那個公正廉潔的張少奇。

“來，喝一個。”

他抬起手里的酒瓶子，和我撞了一下，抬頭猛喝了一大口，接著又說“我和省紀委的人說好了，只要我認罪，這件事情就到此為止，不會再追究其他人的責任。是我做的，不是我做的，還有我想做但是沒做的，這些我都會認了，往自己身上攬，能攬一點算一點。另外一個條件就是這幾天，我要當皇帝，勞累的一輩子，我只想最后享福幾天，為我個人活幾天。”

我心情壓抑到極點，看著張少奇，沒想到他會對我說這么多，而且聽著語氣感慨的不行，臉上有幾分滄桑。他站起來，拍了拍我的肩膀“盡管這些話你聽煩了，但我還是要給你說，這條路真心不是人走的，那么多威風稟稟的黑社會大佬，許多曾經意氣風發的人，最后都是什么下場，這些你都是看在眼里面的，自己走什么走都是靠自己爭取的，有機會就退，不要等你想退的時候，卻發現無路可退。”

“我的資歷有資格跟你說這些話，你年紀小，但是經歷的事情多，想法也要比同齡人成熟。給你說這些話的人，是真心為你好的人。”

我笑著搖了搖頭“你看我現在的樣子，還有機會退么？我就是你說的最后一種情況，沒路走了，我媳婦兒的仇還沒有報，現在走了，我一輩子都不會安心。”

張少奇說道“你和別人不一樣，你還有機會退，慢慢的你就明白我說這些話到底是什么意思？我的路，走到盡頭了，也沒有回頭路了。過兩天就是開庭審判的時候，到時候我也就什么都招了，就像我剛才跟你說的，心累了，不想再參與進來，就是害怕二蠻和鈴鐺他們受刺激，做出什么瘋狂的事情，最不放心的，也是他們。我現在讓他們走，殺紅了眼，就像我一樣，也不會走了，只能留下來死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