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園表現得很輕松，喝完瓶子里面的老白干后，自己跟著點了兩支煙，遞給我一支。我把手槍放下來，看著他，對于他，或許是因為秦武的原因吧，不管什么時候，對他是沒有什么防范的。我也說不上來為什么，就是特別莫名的肯定，他不會傷害我。

他笑著看向我“我倆是不是挺像的，一個失去至親，一個失去至愛。我和小武子認識那么長時間了，感情是最好的一隊，甚至要比和韓世榮還好。我們兩個人無話不說，比親兄弟還要親，當初在部隊上當兵的時候，我犯了什么錯，都是他幫我抗的，別人欺負我，他就去欺負回來，十倍二十倍的去欺負別人。”

“一個人，不會無緣無故的對另外一個人好，你知道我和他的關系是什么嗎？”雖然沒有開燈，但是我看見他在說這些時候，眼眶子已經紅了。聲音也是格外的嘶啞，聽著很不舒服“他是我哥，從我記事那天起，我就一個人在街上游蕩，餓了就去肯德基或者飯店里面，看著別人吃完了，還有富余的，我就偷偷的過去吃人家的，渴了，就去找自來水管，地上的水也喝過，可以這樣說，我是吃百家飯長大的，對人沒感情，也可以說對誰都有感情。”

“天冷了，凍的直哆嗦，你根本不懂這個社會的黑暗，不但街上那些衣著光鮮的人排擠我，看不起我，就連那些街上討錢的乞丐，也會來欺負我，打罵我。這些你們從電視上看過的劇情，在我身上是真實發生的，有一次，我差點被幾個比我大一點的孩子丟到護城河里面淹死了，那些外來打工人家的孩子，沒人管，我看見他們就害怕。”

“在我絕望的時候，是小武子的父母路過，把我從里面就下來了。我永遠不會忘記，我爸當時什么都不管，直接就跳下來了。那一刻，在我心里面，突然之間就出現了一股子微弱的存在感，你知道那種存在感對我有多重要么？”

“一個陌生的人，為了我愿意跳護城河。我河小武子第一次見面也是在那天，他就站在邊上看著我，我也在看他。之后我被他家帶走了，他爸從城中村租了一個房子，給我一個人住，給我零花錢，照顧我，送我上學。當時我特別不理解，他們這么對我好，為什么不帶我回家，后來慢慢的長大了，我才明白，小武子一家也是伺候別人的，伺候一家大人物，我這種身份，根本沒有資格入住。”

“我和小武子是一起長大的，在我心目中，他就是我的親哥。我很感激他，感激我的爸媽，呵呵，我真的沒想到，自己的人生會是這樣的。他們對我，某些程度上，比對小武子還好，這也是我在小武子面前最自豪的。”他開心的笑了出來，眼神陷入了回憶中。

“長大了，我大學畢業，我爸找到了我，跟我談了一晚上，那會兒我懂了許多事情，不管他們對我再怎么好，始終不是親生的，那會兒我是多么羨慕小武子的身份。是我爸開導我，耐心的教訓我，把我引導上人生的道路，他不光是我的親爸爸，還是我人生道路上的導師。后來我們就去部隊上當兵了，和韓世榮一起，陪著他，他是我們這個集合的主心骨，就相當于許飛在你們這個團體里面的地位。”

“我們感情非常的好，不管我們犯了什么錯，都是韓世榮和小武子兩個擋在前面。那段歲月，是我人生中最刻苦銘心的一段時間，一輩子都忘懷不了。后來我慢慢的明白，我和小武子之所以被送到部隊里面重點培養，是打算讓我們兩個人，以后為老韓家做一些陰暗的事情。”

“在此之前，我們就做過許多的事情，許多不能被曝光的事情。忽然有一天，小武子接到通知，說要去一個地方，去保護韓寒，老韓家的千金大小姐，一個紅二代的掌上明珠。連小武子都親自動身了，我就知道事情鬧大了，而且更明白，遲早有一天，我也會被派到那里。”

“事實上證明，我真的猜中了，只是沒想到這個市里面的水這么深，我想讓秦武抽身，他不聽，那個時候的他滿腦袋是韓寒這個大小姐，這個從來不正眼看他的女人。為此我跟他吵過架，還打過幾次，他就是不聽我的，因為我知道繼續在這個市糾纏下去，我們會是什么后果。呵呵，他要是早聽我的，就不會發生后來一系列這些事情。”

“他太愛韓寒了，想要證明自己，想要自己配得起她。我知道他內心的想法，后來他思想鉆到牛角尖了連他自己都不知道，他自己把自己逼到絕路上。我知道，我們已經走不掉了，是真的走不掉了，而且那個時候，因為一些事情，老韓家已經表達出對我爸媽的不滿。也是因為這點，才刺激到了小武子，導致他做了許多無法挽回的事情，我越來越看不透他，越來越害怕他，他再也不是當初那個天真無邪的小武子了。”

“他更加瘋狂，更加黑暗。感情真的太偉大了，我一輩子都捉摸不透感情到底是什么，能把一個人從頭到尾的改變，連命都不要了。那會兒韓寒的心思全在你身上，這些不光我看得出來，小武子也能看出來，我曾經看見他一個人在房間里面哭的像一個孩子，嘴里念著韓寒的名字，真的太刻苦了，這段記憶，我真的忘不掉。有段時間，我也想過把你做了，為了小武子，可我猶豫了，你的身份太復雜，我要是把你做了，許飛那邊和許天仁那邊都會跟我們玩命。”

“現在好了，小武子死了，被老韓家和許天仁聯手逼死了。那天我就躲在你們對面的房頂，親眼看著小武子被他們逼得，從酒店樓頂上跳了下去。本來我是想要跟著去的，他給我說，弟弟，你不要去了，咱們兩個必須活一個，我們的父母還等著我們呢，哥哥求求你了，不要給我報仇，這些都是我心甘情愿的，我放棄不了韓姐，我太愛她了。我一輩子都沒有聽過小武子用那種絕望的口氣跟我說話，我當時都快崩潰了。”

“到最后，你知道么，我哥哥哭著求我，求我聽他一回。那會兒我就知道，他就沒有打算活著回來，大狼和傻鷹，我們在部隊上的生死兄弟，也都走了，是被我們曾經的大哥，給逼死的。我快被折磨的瘋了，那會兒真想和他們一起死，就連最極端的方法我都想過了。呵呵，可我不想讓小武子失望，不想下去了無法跟他交代。”

“他死了，很多事情都完結了，他跟王丞，宋輝，宋磊，還有許天仁，跟韓寒，跟你，跟他身邊所有人的事情，都完結了。剩下的，只是我個人的仇恨，我打算一輩子，就這么跟許天仁他們耗下去了。”

說到這里，我看見范園哭了，第一次看見他哭。

我愣了下，問他說“老韓家打電話給你了？”

范園點頭“韓寒聯系過我了，韓世榮也聯系過我，這件事情上，他們老韓家心里是愧疚的，想要彌補一些東西。韓世榮跟我談了許多，我們倆整整談了一夜時間，他們想要說服我，放棄心里面的仇恨，回去，他們保證一定不會再對我們下手，而且還承諾了很多的好處。”

“韓寒也跟我說了不少，起初我也很糾結，小武子被人逼死了，我這么離開了，還是個人么？但是我們父母那邊，還需要人照顧，他們老了，還等著人去給他們送終，讓他們安享晚年。還有秦家不能絕后，我雖然不姓秦，但在我心目里面，我就是秦家的人，這輩子是，下輩子，下下輩子都是，我的孩子，也是他們的孩子。我想了很長一段時間，想開了，也放棄了，我一個人動搖不了許天仁的根基，只能惡心他們一輩子。可那樣，我失去太多了。”

“我答應了他們的條件，愿意放棄這些仇恨，回家照顧我和小武子的父母。我真的不敢想象，自己居然能放棄這些仇恨。”

我笑了“你不是說過么，要替秦武給我做三件事情，現在已經做了兩件了，還差一件。”

范園接著跟我笑，我還沒說，他就知道是什么意思“這就是我今晚來找你的原因，我也沒有想到，那天的事情會鬧的那么大，性質會那么惡劣，死傷人數也顛覆了我的認知。我還沒有見過那種不要命的打法，我更知道你現在的心情，和我當初那會兒的心情，是一樣的。我來找你，就是給你做第三件事情的，而且我也知道，這段時間，你肯定琢磨透了許多的事情。”

“其實你離開的時候，我就跟著你，跟了你一段時間了，在暗中看著你。直到今天，才出來找你，你精神很不穩定，你已經不正常了，這件事給你的打擊太大。但我不能繼續呆了，老韓家那邊給我施加了太多的壓力。做完這件事情，我就要走了，仇恨也放下了，生而不養，斷指可還，生而養之，斷頭能清，未生而養，九世背債。我們的父母對我的恩情，比我現在的仇恨還要高，所以我要去給他們送終了，放得下的放不下的，我都放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