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站住了,看著許天仁房間,心里沒有一點推開這道門的勇氣。陽哥轉過身來,這時候才看見他疲累的表情,臉色蠟黃蠟黃的,一眼看起來好像很長時間沒能好好休息了。那種臉色,和生病的人沒什么兩樣,盯著我看了幾眼,他笑著開口“怎么,是不是覺得自己很愧疚,一點當弟弟的責任都沒有盡到,從來都是讓許爺給你擦屁股。”
“像是對小孩子那樣在你思想迷茫的時候開導你,不厭其煩的幫你。浩子,有時間多陪陪他,這個世界上很多人都是這樣,自己重要的人還在身邊時,不懂得感恩,不好好陪著他們。等失去了才知道后悔,哪兒有那么多的機會讓你后悔。”
“他現在最牽掛的人就是你和老四,他對不起老四,也對不起你,你們兩個人在他心中一直不可割舍的一部分。你自己摸著良心想想,你和許爺真正呆過的時間有多長?我們跟他關系再親密,始終不如你們兩個,你才是他真正的親人。”
陽哥說這些話的口氣給我一種怪怪的感覺,我難受的不行“哥,你別說了,怪難受的。”
“還有,堂哥怎么了,你老實跟我說。別以為我看不出來,這段時間不光你,大家的樣子都是怪怪的,這些都是能觀察出來的。正常情況,你能用這種口氣跟我說話么?其他事情你喜歡告訴我就告訴我,不喜歡告訴我我也不會逼著你問,因為我知道就算我問了,你也不會將,除非你自己想給我說了。”
“但是這件事情不行,你不講,那我也得逼著你講。”
看見我認真的樣子,陽哥笑著搖頭“沒啥事,就是一時感慨而已,我算是看著許爺一步一步走到今天的位置,也看著他從一個豪氣萬丈的梟雄慢慢變老,如今的他,我再也從他身上感覺不到那種雄心萬丈的豪情了。”
“他在給我們安排退路,每一個人都有,什么時候拼死王丞,可能我們這些老在的員工就會離開了。我答應過我的妻子,將來有一天,會帶著她去云南少數民族看梯田,那里沒有什么爭斗,我也累了,打算在那里安安分分的過一輩子,和我的妻子一起,永遠守護著她。”
說到這里,陽哥眼睛精神起來,里面滿滿的愛意。快有四十歲的他依舊那么帥氣,那么年輕,身邊從來不缺少追求者,但我還沒有見他跟哪個女人有過親密的舉止。有些人,一顆心,一輩子,一個人。
心里一座墳,住著已亡人,這是個世界上,永遠不缺癡情人。
話題讓我有些受不了,笑了笑“我去看看堂哥。”鼻子算算的,有想哭的沖動。
伸手推開房門,看見堂哥虛弱的躺在床上,邊上有一根掛藥瓶的桿子,正在打點滴。堂哥臉色蒼白的躺著,聽見動靜,睜開眼睛看著我,對我笑了笑“浩子,來陪哥說兩句話,這么安靜,我受不了了,阿陽這小子又不許我出去。”
看著陽哥的樣子,我再也忍受不住,眼淚掉了下來。連忙轉身擦掉眼角的眼淚,嘴角帶著笑容走到堂哥面前,做到他身邊,輕輕按摩著他的腦袋“出去干什么,生病了就要打針吃藥,知道么。這么大的人了,還不讓我們省心。”
堂哥睜開眼睛“我想你嫂子了,還有嬌嬌,每天晚上一閉眼就想起她們,嬌嬌這個孩子和你一樣,不懂事,天天惹你嫂子生氣。我這要不在了,還不天天把你嫂子氣得半死。我這輩子就放心不下你們三個人,你嫂子性格老實,容易吃虧,嬌嬌又不懂事,經常在外面闖禍。”
“最不放心的就是你,你說哪天我要是走了,沒人照顧你,你該怎么辦?我放心不下你啊,孩子,你該長大了,不要在這樣。老四的事情已經內疚了一輩子了,不想因為你的事情,在內疚一輩子,老許家的種,就剩下你了。”
我慌了,抱著堂哥的腦袋“哥,好好的,你盡說這些,什么走不走的,我還等著看你長命百歲呢,你別跟我說這些,嚇到我了。這次你們回來后,每個人的樣子都是怪怪的。”
我抓住堂哥的手,心里難受的不行。
堂哥抓住我的手“浩子,陪我說說話。”
我呆呆看著堂哥的樣子,用力抓住他的手,把他的手放到手掌心里面“哥,以前你保護我,以后輪到我保護你了,只要我還站著,就沒人能傷害到你。”說這句話的時候,我用力掀開堂哥的袖子,看見他手腕大動脈附近全是密密麻麻的針水。
我呆住了,死死看著堂哥的手腕,接著整個人跟瘋了似的,瘋狂的在他房間里面找東西,翻箱倒柜。我從床頭柜里面找出一包粉狀的東西,不用問我也知道這是什么玩意兒。還有一個小針筒,我的心臟在狂跳。堂哥就笑呵呵的看著我,也不講話。
手里握著這包粉末,我站在原地猶豫了會兒,猛然間響起了什么,跪在床邊沿著床底開始搜尋,我知道堂哥最喜歡把重要的東西放到床底,受到他的影響,我也養成了這個習慣,許多重要的東西都是用膠帶綁在床底的。
果然被我找到了,是一個小袋子,用力一扯就給扯下來了,我迅速打開袋子一看,里面有很多的醫療化驗單,還有不少結果報告。
幾分鐘后,盯著手里的化驗單,上面有許多專業的醫學術語,所有的資料統得出四個最顯眼的字,癌癥晚期。
呆呆的看著這四個字,我呆了,腦袋嗡嗡的叫,一片空白,跟著眼淚再也抑制不住,嘩嘩的流。我用力咬住自己的嘴唇,鮮血在嘴腔里面散開。
堂哥苦笑著開口“你小子,非要給自己找不痛快,本來我不想告訴你們的,就只有阿陽一個人知道。是不是阿陽給你說了什么了?”
我沒有說話,失魂落魄的走到床邊,抱著堂哥的頭“你就是喜歡這樣折騰我是不?你為什么不跟我說,神神秘秘的,不知道的還以為你們搞什么呢?癌癥而已,小病,什么都不是事,哥,對不?”
“哥,你怎么不說話了?你告訴我,這是不是小病,你就喜歡嚇唬我,每次都這樣。我怕了,你別嚇我了,快告訴我這是開玩笑的。”
堂哥沉默著不說話。
最后他撐著做起來,笑道“對,我就喜歡你這句話,小問題而已,那都不叫事。”說完,猶豫了會兒,他的笑容苦澀起來“這輩子做下的傷天害理的事情太多了,可能連老天都看不下去了,要把我許天仁收了,不過我許天仁也沒有那么容易出事,豈是說收就收的?”
“再說你小子總長不大,我走了,我放心不下你啊。”
他聲音小了不少,他再也不是那個梟雄許天仁,他一輩子都不服輸的性格,但是今天我在他身上感受到了服軟,他退縮了。
我滿臉的眼淚,用力抱住堂哥的腦袋“如果這樣,我寧愿一輩子都長不大,這樣你就可以照顧我一輩子了。好端端的人,怎么說晚期就晚期了?明明有征兆的,你肯定早就知道了,對不對,哥,你還得照顧我呢,我要幼稚一輩子,這樣你就可以陪在我身邊了。”
“哥,嫂子和嬌嬌還等著你呢,你不是想她們了么?我帶你去找她們。”
“哥,咱們不跟王丞斗了,他想要什么,就給他什么,我也不鬧了,我跟你一起離開。什么仇我都可以放下,我不報了,不插手這個市的事情了。”
“哥,以后我再也不氣你了,你說什么我都聽話,你讓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
“哥,求求你快告訴我,這是你故意弄出來嚇唬我的。”
我像孩子一樣,抱著堂哥的臉哭的撕心裂肺,陸歡歡的離開已經讓我難以支撐,堂哥的化驗單徹底令我崩潰了。我真的迷茫了,看不見未來,渾渾噩噩。我只想哭,把心里所有情緒全部發泄出來。
我多么希望這是一個夢。
我多么希望這是堂哥弄出來騙我的。
我多么希望晚期只是一種小病,打一針就好了。
我多么希望他永遠陪伴在我身邊。
堂哥眼眶也紅了,他聲音嘶啞的說道“小兔崽子,別跟我萬這一套,矯情不?好端端的弄這么煽情,我都快哭了,丟人不?老子這輩子還沒哭過呢?”說著說著他的眼淚也掉了下來。
我笑著抱住堂哥“哥,我帶你走,我現在就帶你走,咱們不拼了,你想干什么都可以。你喜歡看風景,我陪你環游世界,你想嫂子嬌嬌她們,我帶你去找他們。你喜歡我離開這條路,那我就離開這條路,你說什么我都聽你的。”
堂哥微笑著,他臉上兩行眼淚,我一把扯掉他手上的針,將他背在他身上,一邊笑一邊流淚“我帶你去買機票,現在就去看嫂子他們。”
“哥,你照顧了我一輩子,強勢了一輩子,現在輪到我了。”
眼淚模糊了視線,我麻木的背著堂哥推開了房間的們,外面的人都呆了,一臉錯愕的看著我們,包括陽哥也愣住了。
我無視了周圍的一切,機械性的背著堂哥“哥,我帶你走,現在就帶你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