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歲那年,我尚且還在讀高中的時候,堂哥就掛著一個蛇皮袋,里面裝著一個星期的口糧,兜里揣著三百塊錢離開了。
猶記得我們最后一次見面是在村頭,我手里用秧草提著幾條小鯉魚,他蹲在寸頭柿子樹下撿了幾個熟透掉在地上的柿子,吹了吹灰塞到蛇皮袋里面。
他摸了摸我的頭,鄭重的說道“浩子,哥去打工了,以后帶你去大城市吃好吃的,讓你做小轎車。好好讀書,照顧你媽。”
我卷著褲腳,手里提著魚,目送堂哥掛著蛇皮袋離開了村子。這一別就是差不多十年的時間,當初我們關系很好,只是現在隔了十年的時間,不知道以往的感情,是不是逐漸疏遠了。
堂哥平靜的站在門口,兩只亮汪汪的眼睛,像是兩潭古井一樣,沒有一丁點的漣漪。
身后六個穿西裝的人,左右站成兩排,仿佛電視上大哥的排場一樣,很有氣勢。
他看了我一眼,問我說誰打的?
我搖了搖頭,對他擠出一絲難看的笑容,沒想到這個時候來救我的,會是我堂哥。這個十年時間未曾謀面的‘陌生人。’
經歷了人情世故,他身上再也沒有一點以前的陽光,或者說,他把身上的鋒芒收斂了,看起來非常普通。
唯一沒變的,就是他皮膚很白。
我扶著墻做到凳子上,仰著腦袋“哥,給我支煙。”
煙癮發作的感覺,太難受了。
堂哥拿掉披在身上的西服外套,里面是一套灰色的小馬褂西裝,很帥氣,加上接近一米八的筆直身材,既有小鮮肉的容貌,又不失男人的硬朗風范。
他拿出一個鐵盒子,摸出一支煙放在我嘴里,親自幫我點了火“你小子,越玩越大了,王超那個瘋狗都敢去惹。你要出事,我以后下去了怎么跟你爸媽交代?”
只有面對我時,堂哥才會露出溫和的笑容。
門口未滿了人,有警察,有跟著堂哥來的人。他們安靜的看著堂哥,似乎不敢再這種場合下插嘴。
我深吸一口煙“還記得以前你說要帶我去大城市里面吃好吃的么?”
堂哥哈哈笑了出來,小聲爽朗豪邁,他指著門口說道“到會兒出去了,你想吃什么都行。對了,還是回去讓你堂嫂做好吃的給你吃。一晃眼,你小子都快有我高了。”
走,哥帶你出去。
我對他微微一笑,最起碼在這個陌生的大城市里面,他還沒有忘記我們之間血濃于水的親情。
他扶著我,一瘸一拐的往外面走去,圍在門口的人頓時讓出了一條路。我看了眼堂哥剛毅的側臉,心里十分好奇,他現在到底是什么身份?
王超來了,他身后跟著十多個持槍的警察,就擋在我們面前。
堂哥臉色依然像進來之前那般平靜,他看了眼王超,呵呵笑了出來“超爺,你想擋我的路么?”
王超笑了出來,對堂哥夸贊道“許天仁,我從警二十多年的時間,第一次看見帶著人來局子里面劫獄。你不怕死么?”
他舉起了手,身后十多支槍立刻對準了我和堂哥。
堂哥放開我走到王超面前,幫他整理了下西裝“我算不算目睹你從一個小警察,一步一步爬到今天的位置?我許天仁要走,你攔得住么?”
他這番話,非常霸氣。
看著他的背影,我忽然在他身上感覺到了一種前所未有的陌生。
王超盯著堂哥的眼睛看著,兩人仿佛在打坐,就比誰沉得住氣。
堂哥嘴里笑呵呵的,接下來當著所有人的面,用手比劃了一個手槍的姿勢,頂在王超的太陽穴上,嘴里‘砰’了一聲。
王超一動不動的看著我堂哥。
他開口道“他要走可以,但把手里的u盤備份交給我,你這盤棋,下的有點大了。現在連自己的堂弟都牽扯了進來,我要說你重情重義,還是說你薄情寡義呢?”
堂哥笑著搖了搖頭,說要是我不交呢?
王超瞬間從腰上摸出了配槍,頂在了堂哥的腦袋上,笑道“不交也可以,他不能走,什么時候交,我就什么時候放他離開。看在你的面子上,我可以留他一條命。”
他剛把槍頂在堂哥腦門上的時候,我就感覺到氣氛變了,站在堂哥身后的人中,走出來一個看起來很嬌弱的男人。
他皮膚太好了,很帥,像吳亦凡一樣,只是身上多出了一種女人陰柔的味道。
他也從腰上摸出了一支手槍,指著王超“王局,那你怕不怕死?”
我不敢置信的看著這一切,堂哥帶著人光明正大的來局子里面帶我走,而且還沒有得到上級的同意。更夸張的是堂哥這些手下,居然都帶著槍?
這些年,堂哥身上到底經歷了什么?
王超看向這個長相陰柔的男人,問他說,你敢開槍么?
接著我看見他笑了出來,說“我敢不敢開槍,你試試看?”
王超盯著他看了好一會兒,忽然就不說話了,慢慢放棄手里面的槍口。
我看得出來,這個男人絕對敢在局子里面開槍,他眼睛里面有種破釜沉舟的瘋狂。
王超深吸一口氣,啪啪鼓掌“許天仁,這些年你越玩越大了,早知道以前就做了你,是我失誤了。”
“放人。”
王超大手一擺,擋在前面的警察紛紛給我們讓出一條路。
王超的脾氣秉性我也有所了解,他能放我走,是頂不住堂哥給他的壓力。
聽他們談話,貌似早就認識。
走出局子,我有種重獲新生的感覺,接近一個多星期沒有看見太陽,刺眼的陽光讓我的眼睛仿佛在燃燒一樣。
門口停著一輛路虎越野,還有幾張a4l,這些車子面前都有人守著。在堂哥身上,我感覺到了一種和醬瓜身上一模一樣的狠戾。一般這種氣質,只有在刀尖上舔過血的人才能有。
而且堂哥這種氣質,比醬瓜的還要正式專業。
包括跟在堂哥身后這些人,猶如受過訓練一樣,和醬瓜那些散亂的手下完全不同。
我上了路虎車,跟堂哥接了個電話,打給醬瓜保平安。醬瓜的聲音聽起來非常疲憊,我被抓進去這一個星期,相信他們沒少折騰。
堂哥笑著說道“你那些朋友挺聰明,兩百塊錢一個的阿姨,請她們在街上游行,讓媒體給當局施加壓力。換做別人可能會承受不住壓力把你放了,但這次把你得罪的人是王超,他不同,可以頂住外界的一切壓力。”
“走,帶你回家吃飯。”
他拍了拍我的肩膀。
十年前,堂哥離開時只有二十五六歲,如今十年過去,他早已到了中年,快接近四十歲了。
我一路上抽了半包煙,直到嗓子火辣辣的痛,這才把煙裝到口袋里面。
和我猜想的不一樣,堂哥家很普通,就是一棟復古的四合院,院子里面栽著一顆棗樹。四周環境干凈,一個鐵架上面爬滿了葡萄。還有西瓜花草。
我瞬間就喜歡上了這里。
跟著我們一起來的,還有剛才那個長的‘很漂亮’的陰柔男人,一只手抱著堂哥的西裝外套。
在葡萄架下面,蹲著一個二十一二歲的妹子,長相雖說不如陸歡歡韓寒那么漂亮,但勝在清秀。帶著一副眼鏡,正在拔草。
接下來發生點額一幕讓我大跌眼鏡,剛才敢拔槍頂在王超頭上的人,這一刻居然笑瞇瞇的走到這妹子身后,蹲在一邊幫她一起拔草。
“方哥哥,你來了。”
妹子聲音很甜,然后丟掉手里的草,跑到堂哥面前,一把抱住她“爸,你干嘛去了,一直等著你吃飯。”
爸?
我瞪大眼睛看著堂哥?
不管怎么算,即便這些年他生了兒女,也不至于有二十多歲吧?
堂哥笑著解釋“我女兒,許千嬌,收養的。”
他一解釋,我恍然大悟。
堂哥擺擺手,讓我先吃進去吃飯“小方,別弄了,跟我們一起吃吧。”
陰柔男人笑著點了點頭“謝謝許爺。”
許千嬌親昵的抱著他的手臂,笑道“方哥哥,你見外什么?”
這里給我的感覺是,一切都非常和睦。
來到屋里,我看見桌子上擺滿了飯菜,一個三十五六的美婦人坐在桌子旁邊,熱情的招呼著我們。
不知何時,在堂哥面前,我顯得拘束起來,笑著說謝謝堂嫂。
他們兩個人,就像天造地設一樣,那么的般配。
吃飯那會兒,堂嫂不停的給我夾菜,我盛情難卻,加上肚子真心餓,甩開腮幫子就吃。期間我沒問堂哥這些年發生了什么,他也沒說。
從周圍人對他的稱呼來看,我知道堂哥地位顯赫。
我被撐的翻白眼,許千嬌一直好奇的盯著我看,我比他大不了幾歲。這個女人很活潑,無論堂哥還是堂嫂,他們看許千嬌的視線,充滿了溺愛。
以前我媽也這樣看過我。
“浩子,快點吃,你小子別跟我客氣。本來想帶你出去吃的,不過外面的飯沒有你堂嫂做的好吃。”
堂哥笑著點了一支煙。
吃了幾筷子,堂嫂給我夾完又給那個陰柔男人夾,他比我還要拘束,這是一種地位的壓迫。
他吃的比誰都緊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