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二)
瘟疫一說在這個房間里引起了不小的轟動, 許多大夫怎么也不肯相信或者說不敢相信這個說法,紛紛對慕言之的瘟疫說進行抨擊, 來掩飾心里的恐慌!
據(jù)記載:建安二十二年, 癘氣流行, 家家有僵尸之痛, 室室有號泣之哀。或闔門而殪, 或覆族而喪。
他們心里其實早有猜測,只是不愿意相信這種滅族之災(zāi)會發(fā)生在自己生邊。
慕言之從容地站在那里,不卑不亢,也沒有對他們的言論進行反駁。
知府大人沉著臉嚴(yán)肅地說道:“不管是不是瘟疫,各位大夫當(dāng)務(wù)之急是找到治好它的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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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府大人效率很高, 第二日, 便派人將所有尸體聚集在一起焚燒, 又將所有患病的人集中在一個患病人數(shù)最多的村莊——李家村,并且將村莊封閉, 禁止除了大夫之外的任何人進出。
一時之間, 百姓怨天載道, 反對聲鋪天蓋地而來。
在李家村的村口,官兵門搭建了一個高臺, 高臺下放了幾把干燥的柴火, 士兵們遮住口鼻,帶著手套將那死了的十幾具尸體一一抬到高臺上, 周邊圍滿了許多百姓, 這些死者的家屬們一直在一旁哭鬧著。
“母親, 母親啊!兒子不孝,您走都不能讓您安安心心的走……”
“寶兒,我的寶兒,娘親沒用,不能讓你完好的走……”
“大人,千萬不要聽信謠言啊,若是對死者不敬,你就不怕遭報應(yīng)么!”
“為何不能好好安葬死者……”
“嗚嗚嗚,娘,娘,為什么要把我娘關(guān)起來,我要找我娘……”
“明明是這些大夫沒用,不能治好我家娘子……”
大瀝百姓一直奉信死者入土為安,以火焚燒尸體是對死者的大不敬,火焰是用來焚燒妖孽鬼怪的,有傳言說以火焚尸,死者不能進入輪回道……
知府大人還算個開明的好官,也想明白了其中的厲害關(guān)系,于是頂著百姓的怨恨,硬是要焚尸。
“鄉(xiāng)親們,大家安靜一下。”知府大人大聲說道,他旁邊的侍衛(wèi)拔出腰間的刀,大聲喊到:“肅靜!”
人群中慢慢安靜了下來,百姓們眼神驚恐地盯著侍衛(wèi)手里的刀,生怕自己一個不聽話會被一刀了結(jié)。
“鄉(xiāng)親們,大家聽我說,這次的疾病來勢洶洶,且極易傳染,特別是這些尸體,如果不焚燒,恐怕會讓疾病傳染得更快。所以為了所有人的安全,我們把尸體焚燒,將病人隔離。在病人隔離期間,所有的大夫?qū)M入李家村,尋找治療方法……”
還有許多人不服,不過都被知府大人半是勸說,半是武力鎮(zhèn)壓地哄回去了。
之后,慕言之每天都早出晚歸,整日整日地呆在李家村里研究藥方。每次他回來的時候,冷屏都已經(jīng)睡了,等冷屏醒了他又出去了,冷屏這幾天根本就沒有見到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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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言之每次回來之后就是先泡半個時辰自己配置的藥浴,再用熱水一泡個澡。為了冷屏的安全,慕言之不再與冷屏同房,自己在書房里搭了一張床過夜。
每次睡覺前必須做的一件事就是趴在冷屏房間窗戶上認(rèn)真凝視冷屏的睡顏。知道她許久都看不到自己,于是慕言之每天為她留一封信在窗口,說著讓她好好吃飯,好好睡覺,夜里不要蹬被子,又說自己一天干了什么,不要擔(dān)心自己云云。
冷屏每天一起床就直奔窗口看信,哪怕每天信的內(nèi)容都差不多,冷屏依舊會好好保存每一封信,想他了便拿出來看一看。
冷屏用一個小木箱安置這些信,她無聊的躺在院子里的軟榻上,把小木箱放在自己胸口,啃完一根黃瓜,便用手帕細心的擦干凈手,然后小心翼翼地打開木箱,將里面的信一一拿了出來,然后一封一封認(rèn)真地看。他的字跡俊秀,自成風(fēng)骨,一個字一個字里面滿滿的都是柔情蜜意,看得冷屏眼睛笑得瞇起來。
幾天之后,李家村之外的百姓極少有感染疾病,這對所有人來說不失為一個好消息。但是大瀝所有的大夫都沒有尋找到解決的辦法,李家村里每天都有好幾個人死亡,甚至有幾個大夫都感染了疾病,躺在床上奄奄一息。
霎時間,李家村里所有的人都陷入了絕望,連大夫都患病了,那他們還有救么……
當(dāng)冷屏聽到有大夫患病的時候,她正在吃飯,全家五個人圍在一張桌子上熱熱鬧鬧的吃飯。這幾天外頭沒有什么人患病了,采紅和玉琢?xí)r不時便帶著白羽白沫出去走走,倒也打聽到了不少的消息。
冷屏覺得沒意思便沒有出去過,慕言之不在,出不出去都一樣的沒意思,況且她答應(yīng)過他不出門的。
不知道在外頭是聽誰說的,白沫一邊吃著飯一邊跟冷屏分享她在外頭的經(jīng)歷,一不小心就說漏了嘴,讓冷屏心都提起來了。
當(dāng)天晚上,冷屏焦慮地睡不著,在房間里走來走去。采紅好說歹說,硬是勸著她躺下了,采紅為冷屏放下帷帳,嘆息一聲走了出去。
冷屏睜開眼睛,看著頭頂?shù)馁~幔,翻了個身,怎么也睡不著,一閉上眼睛,腦子里就響起白沫的話:“小武跟我說進去的許多大夫都生病了,他們都不能出來,只能在里面等死了……”
冷屏用力地抱著被子,好像只有這樣才能夠讓她稍稍安心一些,如果找不到藥方,那慕言之是不是還得天天去里面,這樣下去遲早都會染病的……
迷迷瞪瞪的冷屏最終還是睡過去了,第二天一早,她猛地起床,赤著腳跑到窗口,找著慕言之留給她的信。
然而,今天的窗口卻沒有信的影子!冷屏按住跳的飛快的心,跑到外頭看看是不是被風(fēng)吹下去了,沒有,哪里都沒有!
冷屏又跑到書房,還是昨天的樣子,什么都沒變,他沒有回來!冷屏呆呆地坐在床上,不敢再往下想了,沒有回來說明了什么……只有患病的人才不能夠出來……
早上吃飯的時候,飯桌上彌漫著沉沉的低氣壓,所有人都知道了慕言之昨晚沒有回來,大家都低著頭默默地吃飯,冷屏有些吃不下,其他人也沒有吃多少,匆匆吃完早飯,各人就忙各人的去了。
冷屏抱著寶貝小木箱坐在前院樹下,她已經(jīng)沒有興致啃黃瓜了,只是呆呆地坐著,腦袋放空,什么都不讓自己去想。
這時,一陣鑼鼓聲將冷屏驚醒,冷屏微微轉(zhuǎn)動眼睛,集中精力去聽。
那是征集身強力壯的人去李家村照顧病患的,病患大多沒有什么行動力,只靠這幾個大夫也不夠,特別是還有大夫病倒了的情況下,就更加需要人員了。
這個事情冷屏飯后也聽采紅講過,所有人員都會發(fā)一套極厚的裹住全身包括手掌的衣服,還有蒙面罩,出來之后會提供免費的藥浴,盡量保證他們的安全,而且事后還有不匪的工錢,許多窮苦人家的男子都想著去試一試,至今還沒有發(fā)現(xiàn)患病的人,所以卻來越多的人愿意去了。只是官府下令,一個人不能進去太多次,這也是為了他們的安全著想。
冷屏心思一動,回屋里換了一身慕言之的衣裳,雖然衣服有些長,但是將袖子束一束就差不多了,再將頭發(fā)盤成一個男子的發(fā)髻,在臉上抹了不少鍋底灰,在沒有人注意的情況下,匆匆出門去了。
她現(xiàn)在急切地想要知道慕言之的情況,只有親眼看到了他才能放心。
冷屏走出門,那個征集人員的地方已經(jīng)排了不少人,冷屏慢慢走過去排隊。在她前面的一個大概十七八歲的少年轉(zhuǎn)過頭來,看了她兩眼,笑著問道:“你看起來有些面生,是哪個村的?”
冷屏看了他一眼,粗著嗓子說道:“你又是哪個村子的?”
少年黝黑的臉上露出些自豪的表情,說道:“我是水木村的,我們村得病的人數(shù)最少了!”
“哦,我是你隔壁村的。”冷屏淡淡地說道。
很快就輪到那個少年,那個少年登記完了之后,就站在邊上等冷屏。
那個登記的人見冷屏細胳膊細腿,瘦瘦小小的,便說道:“小子,你太弱了,進去恐怕很容易感染得病,還是回家歇著吧,下一個!”
“等等!”冷屏說道,“我并不弱,我一個可以打倒你們六個!”
那些人大笑起來,登記的人說道:“說大話誰不會啊,別自不量力了,趕緊回去吧,我們這也是為你好!”
冷屏這回是下定決心一定要進去看看慕言之的,這么會這么容易放棄。
“你不信的話,我可以跟你比一比。”冷屏說道。
那人見冷屏這么堅持,也不好再說什么,便立起一只手掌,說道:“這樣吧,如果你能在十秒鐘之內(nèi)單手掰倒我這只手,我便讓你進去,如何?”
冷屏走上前,伸出右手,一把握了上去。冷屏雖然是女子,體力不比男子,但是武功可是從小練到大,力氣也比一般的男子更大,幾乎是壓倒性的勝利,全程不過三秒。
那人愣了,他后面的人質(zhì)疑道:“老三,你不會是放水了吧?”
那人一臉憋得通紅,說道:“有種你來!”
他后面那個人同樣伸出一只手在冷屏面前,冷屏一把握了上去,這次這人有些準(zhǔn)備,力氣也挺大的,冷屏費了些力氣,才把他壓下去。
所有人看冷屏的眼神都變了,這么小的
于是沒有人再敢質(zhì)疑冷屏,那人很爽快地為冷屏登記,然后給了她一套小號衣服。
冷屏走出來之后,那個少年竄到冷屏身邊,說道:“你可真厲害!”
冷屏對著他笑了笑,沒有說話。
待征集夠了人數(shù)之后,所有人穿起衣服,帶起口罩,就往李家村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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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少年走在冷屏的旁邊,嘰嘰喳喳地說個不停。這個少年名字叫帥歌,冷屏聽到這個名字忍不住看了他一眼,不知道是不是看慕言之看久了,眼光也高了,這個帥歌怎么看都是個歪瓜裂棗……
“冷兄弟,一會兒進去之后,記著千萬不要亂走,也不要跟病人有肢體上的接觸,特別是蒙面罩,一定要帶好……我之前進去過一次,里面的場景可能會有些嚇人,不過不要緊,你只要跟著我就好……”
“嗯。”冷屏對帥歌一直很冷淡,只是他自己一個人自娛自樂。
一行人來到李家村口,登記的幾個人將名單遞給守門的官兵,守門的一個官兵拿著名單,說道:“一會兒念到名字的,一個一個跟著進去,注意,一定要戴好蒙面罩,不要跟病人直接接觸。王大勇,李志,……”
念到名字的人一個一個戴好蒙面罩,排隊進去,冷屏跟在帥歌身后,慢慢走進了李家村。
村里面的房子很是集中,一棟挨著一棟,只是很冷清,看不到什么人在路上走動,唯一的聲音就是屋里面病人痛苦的呻.吟,還有每家每戶門口藥爐的沸騰。
冷屏和帥歌被分在村子中間的一戶人家,里面住了五六個病人,床鋪不夠,所以基本上病人都是躺在地上。
而且衛(wèi)生極其不好,走進屋子里就可以聞到藥味排泄物的味道還夾雜著腐爛的惡臭,冷屏一走進去就捂著嘴走出門口扶著門嘔吐。
帥歌走出來,拍了拍她的背,說道:“我第一次來也跟你這樣,慢慢來就好了,這銀子可不是那么好賺的。”
帥歌明顯把她當(dāng)作單純的想要賺銀子的小孩了。
待冷屏把胃里的東西都吐干凈了,又重新帶上蒙上蒙罩,跟帥歌一起進去,接下來就是幫助病人處理排泄物,帥歌知道冷屏害怕,便說道:“這個還是我來弄吧,你去門口煎藥。”
冷屏朝他投了一個感激的微笑,走出了屋子在門口煎藥,這些藥都是這些大夫們的配置出來實驗品,至于效果必須病人試了才知道,雖然至今也沒有誰喝了藥好了的,但是這些藥至少延緩了他們的病情,為他們爭取了時間。
村子這么大,冷屏不知道去哪里找慕言之,只能等把這里的工作做好了,再問問帥歌吧!
忽然,房間里傳來了一聲嚎叫,冷屏跑了進去,發(fā)現(xiàn)一位病人正抱著頭撞墻,大聲哭嚎,帥歌正用繩子綁住他的腿,把他拖離墻面。
見冷屏來了,帥歌連忙說道:“快去叫大夫過來!”
“大夫在哪兒?”冷屏急急地問道。
“在村子最東邊的一個大院子里,沿著我們來時那條小路一直走走到底就是了,快!”帥歌幾乎是用吼的。
冷屏急匆匆地跑了出去,沿著帥歌所指的方向,來到了大院子,院子門是關(guān)著的,冷屏用力拍門,喊到:“大夫,開門啊,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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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子里只剩下六七個大夫了,其余大夫要不就是染病奄奄一息躺在病患中間,要不就是連夜逃走,離開了這個鎮(zhèn)子,剩下的幾個大夫都是一片赤誠,真心想要救助這些百姓的,慕言之對他們很是尊敬。
昨天下午病人突發(fā)狀況,有幾個病人吃了藥之后竟然出現(xiàn)了癲狂之癥,所有大夫費勁心思將他們安撫下來,而后又對著藥方談?wù)摿艘灰梗趯⑻炝林畷r,稍稍瞇了一會兒,只是還是沒有談?wù)摮鼋Y(jié)果。
這時慕言之正在嘗試著在藥方上改動幾味藥,就聽到了冷屏的聲音。慕言之搖搖頭,她怎么會在這里,一定是太久沒見她產(chǎn)生幻聽了。
“開門啊,西邊一個病人瘋了!”
慕言之瞪大了眼睛,一定是冷屏的聲音!
慕言之連忙跑到門口,打開門,冷屏心里著急,看都沒看是誰,就拉著他跑了。慕言之陰沉著臉看著冷屏,眼里都快要噴出火來!讓她好好呆在家里,跑這里來干什么,這里是能開玩笑的么!
冷屏氣喘吁吁地停在那門口,指著里面抬頭看向大夫,一看是慕言之,冷屏眼睛里都快要開出花來了。然而慕言之只是淡淡地瞥了她一眼,理都沒理她就走了進去,冷屏連忙跟了上去。
那個病人還在哀嚎,帥歌已經(jīng)快要堅持不住了。慕言之帶著手套和白色蒙面罩在病人身上扎了幾針,只見病人慢慢安靜下來,然后閉著眼睛暈倒了。
帥歌一把丟掉手上的繩子,坐在地上喘氣。慕言之收好針,站起來,拉著冷屏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