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余璆鳴只覺得自己被什么東西刺了一下。
而后,他渾身的血液便都流了出去。
他想掙扎,可卻半點兒也動彈不得。
他只能靜靜地躺著,去感受自己生命的枯竭。
“露兒,對不起,我不能再照顧你了。”余璆鳴痛苦地想著。
可正當他打算徹底放棄的時候,卻意外竟覺得身子里涌進里一股暖流。
慢慢的,他的身上又有了溫度,連帶著指尖都有了力氣。
許久,余璆鳴終于動了動手指,緩緩地睜開了眼睛。
他很想開口,可卻連張開嘴唇的力氣都沒有了。
“臭小子,你可終于醒了!”華元子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沒好氣地將窗前的湯藥一股腦地灌進了余璆鳴的嘴巴里。
余璆鳴認出了華元子,便也沒有發反抗,只任由他在自己的身上施了一套行云流水般的針法。
片刻后,余璆鳴終于有了力氣。
他有些吃力地從床上坐了起來,詫異地看向了華元子,“前輩,你怎么會在這里?”
“你以為我愿意在這里啊?”華元子卻是惡狠狠地瞪了余璆鳴一眼,吹胡子瞪眼地說道,“要不是你家那小丫頭陰魂不散,鐵了心的要我救你,你以為我惜的再管你的事?”
“小丫頭?”余璆鳴微微一愣,卻也很快就反應了過來,“是露兒么?露兒她在哪兒?”
“那兒。”華元子沖著床的另一側努了努嘴。
余璆鳴順著華元子的眼神看了過去,眼中隨即便閃過了一抹心疼。
此刻,白露正一動不動地躺在床上。
那慘白的小臉上,沒有一丁點兒的血色。
她緊皺著眉頭,似乎在承受著巨大的苦楚。
“前輩,露兒她怎么了?”余璆鳴不解地問道。
“累的。”華元子心不在焉地答了一句,便甩袖離開了。
他既然答應了白露要替她瞞著余璆鳴,就自然不會食言。
“累的?”余璆鳴皺了皺眉,卻也不疑有他,只當是白露一路替自己尋醫,吃了不少的苦頭。
他輕輕地挪到了白露的身側,攏了攏白露額前的碎發,低頭,在她的額頭上落下一吻。
……
白露是在第二天傍晚時分才醒過來的。
她一睜開眼睛,便看見了一雙帶著笑、亦帶著疼惜的眼睛。
“露兒,你醒了?”余璆鳴動情地說道。
他也是昨晚才得知白露為了尋找華元子竟然在西域呆了四年。
其實就連余璆鳴自己也有些驚訝。
他甚至不敢想像白露這四年里到底為自己吃了多少的苦,受了多少的罪。
眼下,他看著仍舊有些虛弱,卻依舊沉著的白露,眼里閃過了一絲復雜。
這個他初識時才不過十歲的小姑娘竟然在一夕之間長成大姑娘了。
他感激她對自己的付出,卻也心疼她為自己所做的一切。
好在,如今他已經醒過來了。
從此以后,他一定會好好地照顧白露,再也不讓她受一點兒委屈。
而白露聽著余璆鳴那溫柔的聲音,忽然覺得鼻子一酸。
四年了,她積蓄了太多的委屈和情感,也有太多的話想要和余璆鳴訴說。
可一時間,萬語千言,卻也只化作了兩行清淚。
“不哭!”余璆鳴小心翼翼地拂去了白露的眼角的淚水,一把將白露攬在了懷里。
白露點了點頭,順勢將頭靠在了余璆鳴的肩上。
她原本以為換了血的自己會變老、變丑,可如今,她除了沒有什么力氣之外,似乎并沒有什么特別的變化。
只是一想到自己只能再陪余璆鳴三年了,白露仍舊覺得有些遺憾。
她不禁在想,如果她真的離開了,那余璆鳴將會過上怎樣的生活。
她希望他能幸福,希望能有另一個姑娘替自己好好愛他,可只要一想到那份幸福與自己無關,白露卻又心酸的厲害。
淚眼婆娑間,白露用盡全力地抱住了余璆鳴。
余璆鳴倒是沒有察覺出白露的異樣。
他只當這小丫頭是在向自己撒嬌而已,便也笑著抱緊了她。
……
轉眼,又是半年。
經過半年的調養,余璆鳴的身子已經徹底地好了起來,可白露卻一天比一天更加虛弱。
哪怕她每天都要喝下大量的湯藥,但她還是一點兒好轉都沒有。
余璆鳴也曾無數次地詢問華元子白露究竟是怎么了,可華元子卻是一直閃爍其詞,顧左右而言他。
余璆鳴無法,也只能更加盡心地照顧白露,希望她能好起來。
而白露為了不讓余璆鳴擔心,便強打著精神,努力讓自己顯得和常人無異。
這日一早,李叔忽然收到了文洋寄來的家書。
信上說谷雨早在開春的時候便又為趙天麟生下一子,而郭小妹也已經懷上了孩子,再有幾個月便要生了。
信上還說他們已經很久沒有見面了,爹娘都很希望他們能趕在過年之前回去,一家子坐在一起吃一頓團圓飯。
看完信后的余璆鳴久久未言。
一方面,他知道白露這些日子一直都很想回去,他也很想回去弄清楚當年那群刺殺他和白露的人究竟是誰派來的。
他記得,那群人所用的武功和當年追殺他們一家的那一群人別無二致。
若是找到了幕后主使,定能讓他爹沉冤得雪。
但另一方面,此處離趙家村實在太過遙遠,山高水長,他是真的怕白露的身子會支撐不住。
可余璆鳴思量再三,還是將信交到了白露的手上。
不管白露作何決定,他都愿意支持。
而白露拿到信之后,竟是片刻也不愿耽擱,立即啟程,終于在大年三十的晚上回到了趙家村。
看著眼前那棟熟悉的小房子,一時間,白露只覺得百感交集。
“露兒,怎么了?”余璆鳴攬著白露的肩,輕聲道,“怎么不進去?”
白露搖了搖頭,沒有說話。
所謂近鄉情怯,此時,她忽然不知道該怎么面對自己的家人了。
院中的小黑似是感受到了白露的氣息,搖著尾巴叫了起來。
“小饞狗,別叫了,等會兒就有的吃了!”屋子里傳來一聲稚嫩的聲音。
可小黑卻依舊沖著門口叫個不停。
“你這是怎么了?”小家伙狐疑地看了小黑一眼,奇奇怪怪地走了過來。
片刻后,房門便被打開了。
“你是?”小家伙晃著腦袋,一臉疑惑地看向了門口的一男一女。
而白露則在開門的瞬間便已淚流滿面。
好半天,她才強忍著眼中的淚水,伸手撫了撫小家伙的腦袋,“小滿,你怎么都長這么大了?你還記得姐姐么?”
“姐姐?”小家伙忽閃著那雙烏溜溜的大眼睛,忽然驚叫一聲道,“你是、白露姐姐?你是白露姐姐對不對?”
雖然白露離開的時候小滿還尚不足兩歲,可這段日子里,他爹娘卻一直在他跟前念叨著白露的名字。
小滿知道,他們一家之所以能過上衣食無憂的生活,那完全是因為他的這位姐姐。
所以小滿看著這個自己幾乎從未見過的姐姐,竟一點兒也不覺得生疏。
“是,我是。”白露吸了吸鼻子,含淚點了點頭。
五年了,她終于回來了!
小家伙得到了肯定的答案,趕忙扭頭沖屋里嚷道,“爹、娘,白露姐姐回來了,白露姐姐回來了!”
屋里,林氏和年子富聽見了小滿的聲音,急急忙忙地追了出來。
“啪!”飯碗在地上碎開了花。
“露兒?”林氏有些不確定地看了看白露,似乎不太相信她的露兒真的回來了。
“閨女,真的是你么?”年子富眼中含淚。
男兒有淚不輕彈,只是未到傷心處啊。
看著自己日思夜想的閨女終于回來了,年子富的心里酸得厲害。
“爹、娘!”白露只喚了一聲,便撲在了二人的懷里。
緊接著,趙天麟和谷雨、連同文洋和挺著大肚子的郭小妹都一同走了出來。
“露兒,你可算回來了!”谷雨笑著笑著,眼眶便濕了起來。
“娘,別哭。”谷雨的大女兒趙盼歸踮著腳,吃力地替谷雨擦了擦眼淚。
而郭小妹則不顧自己的肚子,又氣又惱地拍了白露肩膀一下,“年白露,你這個騙子,你說好要看著我和文洋成親的,怎么卻現在才回來!”
郭小妹孕中的情緒本就不穩定,說著說著,竟委屈得哭了起來。
她真的是太想白露了,太想太想!
文洋見狀,只得沖著白露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小心翼翼地將郭小妹扶回了屋里。
而郭小妹拍白露的那一下卻著實讓余璆鳴嚇了一跳。
白露的身子本就不好,舟車勞頓了這么久,更是虛弱得不行,如今被郭小妹這么一拍,余璆鳴真怕她會像瓷器一樣碎了。
好在白露的身子只是晃了一下,很快便穩住了自己。
“年伯伯、年伯母,”余璆鳴上前,不露痕跡地扶住了白露,“外面天冷,我們還是進屋里去吧。”
“唉唉!”年子富和林氏含著淚連連稱是。
進屋前,白露還不忘感激地看了余璆鳴一眼。
余璆鳴沖著白露笑了笑,示意她安心。
他知道,白露不愿意讓她的爹娘為她的身體擔憂。
凡是她不愿意的事情,他便絕對不會去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