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的李氏并沒有穿金戴銀，而是全身縞素。

跟在她身后的，是同樣滿身白布的萬三千。

萬三千的手里，還抓著渾身是傷的迎春。

“萬老爺，這、這是咋了？”年子華疑惑地問道，“春兒，春兒她身上怎么有這么多的傷啊？”

而此時，年老爺子聽見了動靜，便也就跟著出來了。

王氏和許氏相視一笑，趁著眾人出去看熱鬧的空檔，忙偷吃了好幾口白露送來的肉菜。

“怎么了？”李氏一把將白露摔在地上，大怒道，“我還想問問你們怎么了呢！迎春這個克夫的臭婊子，這才嫁來我家幾天啊，就把我兒子給弄死了。你還我兒子、還我兒子來！”

說完，李氏又抓著迎春的頭發給了她好幾巴掌。

迎春早已被李氏折磨得不成人形，如今又被這么一摔，竟立刻昏死了過去。

“萬家媳婦，有話好好說，你再這么打下去，春兒她可就沒命了啊。”年子富見年子榮夫婦倆低著頭一聲不吭，只好自己上前將李氏拉了起來。

這李氏雖然蠻橫，可到底不如年子富力氣大。

她掙扎了兩下，卻還是被年子富拉了起來。

“你拉我干什么！”李氏見自己甩不開年子富，便沖著年子富的臉撓了過去，“我告訴你，你拉著我也沒有用。迎春她既然已經嫁到了我們萬家，那就是我們萬家的人。我今天，就是要當著你們年家的面打死這個克夫的賤女人。”

被李氏這么一撓，年子富的臉上立刻就掛了彩。

“爹……”白露驚呼，看著李氏那瘋魔的樣子，她甚至都有些懷疑李氏的指甲里到底會不會有毒，“你沒事吧？”

“爹沒事，爹沒事。”年子富一邊費力地將李氏拉開，一邊沖著白露道，“快去看看你姐，看看她怎么樣了。”

聞言，白露自然也沒有推辭。

人命關天，即便迎春做過天大的錯事，她也不能真的見死不救啊。

“迎春姐？”白露晃了晃迎春的胳膊，見她沒有反應，又急急地掐了掐迎春的人中。

不多時，迎春便虛弱地睜開了眼睛，費力地喚道，“水、水……”

自從萬家的小兒子死了以后，李氏就把她關了起來，不僅不給她飯吃，還不給她水喝，說是要讓她替萬耀輝陪葬。

今天，她好不容易趁著李氏午睡的時候逃了出來，可惜，卻還是被李氏和萬三千給抓住了。

“大伯，大伯娘，你們快去給迎春姐倒點兒水啊。”白露見迎春醒了，扭頭便沖著年子榮夫婦看去。

可是，這年子榮一直垂著頭，根本就沒有往迎春這邊看。

而王氏方才吃了兩塊肉，這會子竟然倚著墻睡著了。

白露實在沒辦法，只好將迎春輕輕地放在地上，又轉身去屋里給她倒了一杯溫水過來。

“姐，你慢點兒喝。”白露柔聲道。

迎春喝了兩口水，覺得身上稍微恢復了一點兒力氣，便一把推開了白露，厲聲道，“我不用你假好心。”

白露拍了拍身上的塵土，有些好笑地看向了迎春。

反正她是想不明白，為何迎春對他們一家的怨念會這么深呢。

而此時，迎春也從地上爬了起來，她指著白露冷笑著道，“你早就知道萬家的那個小公子是個短命鬼了吧？你早知道萬家根本就不是給萬耀宗提親的了吧？怪不得、怪不得你情愿跳河也不愿意嫁去萬家。年白露、你好狠的心啊！你知道里正他們不會弄死我，所以你就把我送去萬家，想借著他們的手替你娘肚子里的那些孩子報仇，是不是、是不是！”

聞言，年白露只覺得自己真是比竇娥還要冤了。

不過，她也知道不管自己怎么解釋，迎春也是不會信的，所以便懶得解釋了。

而李氏見迎春醒了，張口便罵道，“你兒子才是短命鬼、你全家都是短命鬼。今天，我就要你們年家替我兒子賠命。”

“萬家媳婦，你這話可就不對了。”一直沉默著的萬老爺子忽然將手里的煙袋滅了，一臉嚴肅地看向了李氏，“這迎春嫁去你們家了，你要打要罵，我年家自然沒有二話。可是，你若想動我年家的人，那我年水生可就第一個不答應了。”

聽了這話，白露忍不住愣了一下。

年老爺子這話的意思是，他不想管迎春死活了？

再怎么說，迎春也是他的親孫女啊，他真的要眼睜睜看著迎春被李氏打死么？

聞言，迎春則是笑了起來。

雖然她早就猜到了年家人不會出面救她，可是，她的心里還是留有了一些幻想。

正所謂沒有希望就不會失望，當真相就這么赤裸裸地擺在迎春眼前的時候，她竟覺得自己無比的可笑。

她、還真是很傻很天真呢。

“爺，你真打算不管我了么？”迎春指著年老爺子道，“你可別忘了，我是為了替四叔還債才嫁去萬家的。你若真的不管我了，就不怕二叔來日做了官，被人指著鼻子罵么？”

“夠了。”年老爺子見迎春竟然敢詛咒自己最疼愛的二兒子，立刻勃然大怒道，“你真的你爺我是老糊涂了？你以為我看不出來你早就想嫁去萬家了？你一個待字閨中的姑娘，不好好在家繡花干活，偏偏要去玩家村賣弄風騷，如今你落的這個下場，又怨得了誰呢？只怪你看不清身份，還覺得自己真的能配得上萬家的二公子不成？”

“你、你早就知道了？”迎春詫異地看了年老爺子一眼，驚恐地向后退了兩步，“原來、原來你們都知道了，就只將我一個人蒙在鼓里啊。爺，你好狠的心啊。你會遭報應的、你們都會遭報應的。”

“報應？”李氏用盡全身力氣推開了年子富，猛的撲倒了迎春的身上，“讓我兒子娶了你，那才是我們萬家的報應。我今天定要打死你，為我可憐的兒子報仇！”

說完，李氏又狠狠地揍了迎春一頓。

年子富原好想去拉架，可卻被年老爺子瞪了一眼。

“老三，迎春她已經嫁人了，”年老爺子理直氣壯地說道，“婆家人怎么對她，那都是她的命，她就該受著。再者說了，萬家媳婦如今失了兒子，發泄發泄也是正常的事情。左右，她也不能真打死迎春不是？等再過幾天，萬家媳婦的氣消了，迎春不還是得跟他們一起過日子不是？可你今日若是幫了她，那萬家以后還能有迎春的好日子過么？”

聽了這話，年子富這才歇了去拉李氏的心思。

畢竟年老爺子說的對，迎春已經是萬家的人了。

他今天若真的幫了迎春，那其實就是害她在娘家沒法做人了。

白露雖然不是很同意年老爺子的看法，不過，這年家每個人擺出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她又何必多管閑事呢？

可誰知，這李氏并不是只想教訓教訓迎春，而是每一下都下了狠手，她是真的想讓迎春去死啊。

眼見著迎春的臉色越來越難看，白露暗叫不好，接著便想上去拉架。

可此時，院子里卻出現了一個也穿著孝服的男子。

他一把拉起李氏，低聲道，“娘，你別鬧了。”

“耀祖公子，你終于、終于肯來救迎春了。”迎春彎了彎嘴角，忽然就倒了下去。

白露見了眼前這個長眉若柳，身如玉樹的男子，不由得皺了皺眉。

如果她沒有記錯的話，這個男人便是迎春特意帶她去萬家村見過的那位公子了。

說起來，這個男人的五官的確精致，可湊在一起時，竟給人一種無比涼薄的感覺。

白露實在是想不明白，迎春到底為什么會喜歡這樣一個男人呢？

李氏見耀宗來了，這才慢慢地冷靜了下來。

“耀宗，”她喃喃道，“你為何要攔著我？為何不讓我給你弟弟報仇啊？”

“娘，你可想好了，這殺人、可是要償命的。”萬耀宗蹙眉道。

他的聲音里透著一股清冷，竟讓人不寒而栗。

難怪，難怪他這么年輕便可以接手萬三千的產業了，這真要論起殺伐決斷來，只怕萬三千和萬耀宗相差得不是一星半點兒。

聽到自己要替迎春償命，李氏立刻就不干了，“兒，我為什么要替這個賤貨償命？她害死了你弟弟，她就該死，不是么？”

“娘，她是該死，不過，如果年家有誠意的話，我們也可以饒她一命。”萬耀宗勾了勾唇，那目光便直直地落在了白露身上。

“你想干什么？”年子富見萬耀祖面色不善，忙將白露擋在了自己的身后。

看著年子富的警惕的目光，萬耀祖這才收回目光，似笑非笑地看向了年老爺子，“老爺子，你想不想救你孫女啊？”

“萬公子，”年老爺子沖著萬耀祖拱了拱手，笑著道，“這迎春既然已經嫁到你們家了，那自然由你們處置。要殺要剮，全憑你們定奪。”

“這么說，你是不打算救你的孫女了？”萬耀祖可不愿意和年老爺子繞圈子，他只是想從年老爺子嘴里要句準話罷了。

“不是我們不想救她。”年老爺子嘿嘿一笑，卻又重重地嘆了口氣道，“可是我們沒有銀子，賠不起你弟弟的命啊。”

“對，我們沒錢。”年老太太接話道，“你要想殺了迎春，那你便殺吧。反正我們就是沒有銀子。”

“對，”許氏也點頭道，“你弟弟是迎春這個賤丫頭害死的，你要賠，就拿迎春的命來賠吧。”

“既然如此……”萬耀宗又看了白露一眼，這才從懷中掏出一把匕首，猛的向迎春刺了過去。

“等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