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露瞬間愣在了原地,只覺得眼前掠過了一排烏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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憂心忡忡的林氏并沒注意到白露那慘白的面色,此刻,她只在心里不停地重復著王婆子剛才的話——丫頭年紀大了,若要裹腳的話,只怕要吃不少苦頭呢!
她雖然沒裹過小腳,卻也知道這裹腳可是要受很大的罪的。
更何況,別人家的姑娘都是五六歲就開始裹腳了,像白露這么大了才裹腳的,那恐怕真要在鬼門關上再走一遭了。
私心里,林氏并不想給白露裹腳。
她也并不覺得有一雙小腳是一件無比體面和榮耀的事情。
在她看來,這小腳女人連地都下不了,有什么可炫耀的。
可是,白露和她不一樣。
白露已經和萬家公子定了親,將來,那是要嫁過去當少奶奶、過好日子的。
如果白露真的拖著一雙大腳嫁過去了,那是會被萬家的人看不起的。
她自己沒有裹腳,一輩子吃苦受累的也就罷了,怎么再能因為一時心軟而斷送了閨女的前途呢?
看著自己的一雙大腳,林氏暗暗下定決心,這個小腳,白露一定要裹。
當然了,愛女心切的林氏自然還是希望白露能少受點兒罪的。
她沖著王婆子牽了牽嘴角,一臉諂媚地笑道,“嬸子,我知道這個年紀裹腳是要吃些苦頭的。不過,我們也不要求這露兒的小腳能裹得有多小多俊,只要看起來跟我們這些大腳不一樣,那也就行了!
谷雨聽了林氏這話,也強忍住心中的畏懼,哆哆嗦嗦地附和道,“是啊,王奶奶,不用太小、不用太小的!
林氏和谷雨這話原是好意,她們不想讓白露受太多的苦。
可誰知這脾氣一向不錯的王婆子竟忽然惱怒了起來。
“老三媳婦兒,你要這么說,這娃的腳我可就裹不了了!蓖跗抛用嫔簧频卣f道,“這十里八村的街坊都知道我王婆子裹得一手得好腳。這不小不俊的腳我可不會裹;就是我會裹,我也不能裹出那樣的腳來。這要是傳出去了,不是毀了我老婆子的招牌么?”
林氏沒想到王婆子會這么說,一時間竟不知該如何接話了。
倒是谷雨反應地快一點兒,她知道這個時候可千萬不能惹怒王婆子。
若是王婆子惱了,這白露待會要受的罪就更大了。
“王奶奶,都是我不好,是我不會說話!惫扔耆讨ドw上的疼痛,一把拉過了王婆子,“我娘她不是那個意思。她、她就是不想累著奶奶!”
林氏見谷雨一邊和王婆子說話,一邊還朝著自己使眼色。
她心領神會,忙也賠笑道,“嬸子,我見識短,你可千萬別跟我見識。“茁哆@腳你該咋裹咋裹,我絕對不會再多話了。”
“這就對了!”王婆子聽了這話,那臉色才慢慢地好了起來。
“老三媳婦兒,嬸子曉得你心疼閨女,可是也不能因為一時的心疼而毀了閨女一生的幸福啊!這女人若要嫁到好人家去,那可都是要裹腳的。都說慈母多敗兒,你可不能在這件事情上犯糊涂啊!
說完,她還略帶遺憾地看了看谷雨的一雙大腳。
要說谷雨這孩子長得也還算清秀,又是個聰明伶俐的,若是當年也裹了腳,只怕嫁的不會比她這個傻頭傻腦的妹妹差。
至于王婆子為何會覺得白露傻頭傻腦的呢?
那是因為白露在聽到王婆子要給自己裹腳的時候,整個人就徹底懵了。
她四下打量了一番,這院子里除了王婆子是一雙小腳以外,其他的人皆是天生的大腳。
她不明白為何王婆子單單要給自己裹腳,而且看林氏和谷雨的樣子,似乎都也都不太希望自己被裹成小腳。
既然如此,她們為何又要把這王婆子請過來呢?
難道,真如王婆子說的那樣,林氏是為了讓自己嫁個好人家?
可是自己不是已經定親了么?
想到這,白露忽然豁然開朗了起來。
她腦中對萬家公子的印象雖然不多,卻也知道這萬家是萬家村里數一數二的富豪。
如果要嫁去他們家,只怕這不裹腳是不行的。
找到了問題的關鍵,白露便慢慢地冷靜了下來。
她知道林氏是個極其疼愛孩子的女人。
如果自己對她動之以情,沒準她真能聽進去自己的話呢。
即便她聽不進去自己的話,只要拖到了晚上,她便可以從河里穿回現代了。
到那時候,這王婆子就算想給自己裹腳,怕是也找不到人了。
這樣想著,白露就輕輕地拽了拽林氏的袖子,小聲道,“娘,我不裹腳!
誰知不等林氏開口,年老太太便搶先問道,“你不裹腳、不裹腳怎么嫁去萬家?”
雖然年老太太連正眼都沒瞧白露一下,可白露還是不由得身子一僵。
她轉過頭去,硬生生地沖著老太太擠出了個笑臉,“奶,我不裹腳,也不嫁去萬家!”
老太太聽了這話,立馬足下生風,三步并兩步地跑到了白露的面前,順勢抬起了自己那張布滿了繭子的手。
好在林氏眼疾手快,一把將白露拉到了一邊。
年老太太的這一巴掌沒能落在白露的臉上,卻結結實實地落在了林氏的肚子上。
林氏只覺得肚子上傳來了陣陣疼痛,然她還來不及說話,就見年老太太像抓小雞似的把白露拎了起來。
“萬家的聘禮我都收下了,你現在說不嫁,我哪來的錢還給人家?”
年老太太目光如炬,火辣辣地看著白露。
白露想擺脫老太太的控制,可她如今細胳膊細腿的,如何能和做慣了農活的老太太相提并論。
她不能從肉體上戰勝老太太,只好在精神上與老太太博弈。
因此,她收起了眼中的恐懼,硬是仰起頭倔強地看向了老太太,“這聘禮是你收的,自然有你來還!反正這萬家,我是不會嫁的,你們誰愛嫁誰嫁!
“我呸!”年老太太聽白露要讓自己拿銀子,想都不想就啐了白露一口。
她氣呼呼地將白露拽進了屋里,一把將她按在了椅子上,“你個喂不熟的白眼狼,沒心肝的小兔崽子。今天這腳,你裹也得裹,不裹也得裹!”
說完,她又沖著門口嚷道,“老大,你還愣著干什么?還不把那捆豬的繩子給我拿來!”
“哎!蹦曜訕s答應了一聲,一刻也不敢耽誤地去豬圈里找繩子去了。
而杵在墻角的迎春聽說白露不想嫁去萬家,一直垂著的眼眸中竟閃爍出了一抹耀眼的光芒。
她看了看院中的王婆子,又看了看自己的大腳,不聲不響地朝自己的房間去了。
再說林氏,她見白露把年老太太惹怒了,心中也急的不行。
此刻,她顧不得腹中的疼痛,拉著谷雨和文洋跑進了屋里。
那王婆子慢吞吞地跟在三人后面,腦中卻在思考如何才能將白露的大腳裹成漂亮的小腳。
被按在椅子上的白露見林氏帶著孩子進來了,忙向看見救星一樣地叫道,“娘、姐、大哥,你們快救救我。∥也还_,不裹腳啊!”
可那林氏的眼中雖有不忍,卻是一言不發地低下了頭去。
谷雨倒是張了張嘴,可她知道木已成舟,不管自己說什么,白露的腳都是一定要裹得。
至于文洋,他見白露不僅被老太太按著,還被大伯父用繩子一圈圈地捆在了椅子上,立刻腦子一熱,不管不顧地沖了上去。
可是,他雖有一腔熱血,卻也不是年子榮的對手。
年子榮就這么一推,他便在地上摔了個跟頭。
那王婆子覺得鬧成這樣實在不像話,只好柔聲勸道,“二丫頭,你聽奶奶跟你說,這女孩子啊,只有裹了腳才能嫁去好人家!
“你看你那二伯娘,她不就是因為裹了腳,才嫁給了你那秀才二伯么?
“這裹腳雖然痛啊,可卻是一時的。你忍過了這一陣,以后可有大把的富貴等著你呢!
此刻,白露正絕望地看著林氏和谷雨,完全沒將王婆子的話放在心上。
倒是王婆子嘴里喊的二伯娘許氏聽到了屋里的動靜,撩了簾子探頭道,“娘,這是在干什么呢?哎呦,這白露怎么被捆起來了呢?”
“還不都是給這個小兔崽子鬧的?”老太太皺了皺眉,對許氏的態度倒還算溫和,“我說老二媳婦,你也別愣著了。一會兒你王嬸要給白露裹腳,這老三媳婦兒是指望不上了,你就留下來幫幫忙吧。”
“要給白露裹腳?白露都十歲了,這要裹腳,怕是要把五個腳趾都打折了吧!”許氏一邊朝王婆子點了點頭,一邊邁著她的小碎步走進了房中。
“可不是嘛!這丫頭年紀大了,若要裹腳,且得遭罪呢!”王婆子看著許氏那標準的三寸金蓮就笑得合不攏嘴,“要我說,還是老二家的有見識!人到底是裹過腳的,就是不一樣啊!
許氏聞言,忙用帕子遮著嘴笑了一笑。
為了顯示出自己的確比其他人有見識,她又一臉擔憂地問道,“王嬸子,白露這腳即便是打折了,只怕也不好爛呢。我來的時候看見地上有個摔碎的碗,難不成就是您特意為白露準備的?”
“什么?院子里有碎瓷器?”王婆子欣喜地說道,“那可正好了!到時候把那瓷片裹在白露的腳上,不僅能消腫,還能這腳爛得快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