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說聲音越小,殷荃邊說整個人邊往被子里沉,到最后只露出一雙眼睛。
“出去。”面色僵冷的蠕動了一下蒼白微紫的唇線,夏侯嬰甚至連看都沒有多看她一眼。
越過錦被朝前望,她郁悶吶!
分明不是她的過錯好么
怪只怪夏侯嬰平日里吃得太素,昨個兒吃進去那么多油星,今兒不拉肚子才怪!
越想越覺得好笑,殷荃在錦被里滾做一團,蒙頭大笑起來。
想來夏侯嬰雖高冷的生人勿近,到底也只是一個普通人類啊
會悶騷,會使性,還會拉肚子
聽見錦被中傳出悶悶的笑聲,夏侯嬰微微沁出汗珠的前額皺了皺。
昨日也是鬼使神差的不計后果了換了往常,他斷不會如此失常。
不理會正在撒歡打滾的某女,他吞下一顆通體瑩白的藥丸,遂開始閉目養息。
驀地,就在此時,衛鈞的聲音赫然在門外響起。
“啟稟主子,國師來訪。”
聞言,殷荃忽就從錦被中探出頭,朝幾乎整個身子都陷入蒼白狀態的夏侯嬰瞥去一眼,笑道:“你確定你能撐著現在這個比泥鰍還軟的后腰去見客么?”
眉梢微挑,夏侯嬰并不反駁,只面無表情的朝臥榻走近過去。
眼皮猛地跳了跳,殷荃抱緊被子往里縮,女人的直覺告訴她:有危險!
“光天化日,你要做什么?!國師這么一大早便來找你,想必是有極其要緊之事,你,你你別過來!”
嗷一嗓子想要跳下臥榻,豈料卻被夏侯嬰一手臂給撈了回去。
聽見房內不斷傳出的“乒乓”聲,衛鈞神色淡定的挺直腰板,在心底數到三,不見有人出來,便邁開雙腿,不緊不慢的走上長廊。
國師大人來的也是不巧,今兒個怕是見不到主子了
遠遠的瞧見逐漸走近的白衣侍衛,顧樓南摩挲了一下棱角分明的下顎,心想:下次果然不能以尋常辦法進入端王府么,是不是可以開始考慮一下走后門了?
“看來王爺似乎不便待客”先于衛鈞開口,他笑瞇一雙狹長的狐貍眼,將雙手攏入絳紫色衣袍。
說著,他稍稍揚起下巴,視線繞過白衣侍衛朝通往內庭的通道瞥去一眼,遂很快收斂目光。
“沒有什么不便怎可拂了國師的面子。”
清冷如風的聲線赫然由兩人身后徐徐飄來,夏侯嬰邊說邊朝這邊走過來,除臉色相比平日略顯蒼白之外,步履始終沉穩,并未表現出任何不適的模樣。
見狀,衛鈞恭敬退去,整個前堂大廳內很快便只余下兩人。
挑眉細細端詳著眼前之人,顧樓南蹙了眉心,繼而做震驚狀抿唇道:“這么快?”
目若含冰一般的睨了他一眼,夏侯嬰徑自在主座上坐下,從薄唇間溢出幾個字:“國師一早便到我端王府來,為得便是此等小事?”
迎著那雙幾乎結冰的幽邃黑眸,顧樓南聳聳肩,唇角那抹意味深長的笑意始終未曾消散,反倒愈加濃烈了起來。
“王爺似乎并未將圣上的旨意告知于王妃”
像是并未聽見他略帶暗示意味的聲線,夏侯嬰始終面無表情,直至半晌后方才幾不可見的蠕動了一下菲薄唇鋒:“這不是國師應當關心的事”
說著,他短暫沉默了片刻,遂繼續開口:“國師來此,恐怕不僅僅只為這件事罷?”
聽罷,顧樓南輕笑著聳肩,應道:“王爺說的不錯,微臣確實為一件事而來”言及此,他頓了頓,并未繼續。
見狀,夏侯嬰抿直唇線,朝衛鈞投去極其短暫的一瞥。
心領神會的退出正廳,白衣侍衛從廳外關上門,偌大的廳堂內,只剩下一站一坐兩道人影。
“現在可以說了。”
“王爺,此乃圣上命微臣一定要親手遞交與您的密旨。”從寬闊衣袖中取出一封以火漆封好的信箋,顧樓南邊說邊將其送至夏侯嬰手中。
眉梢微挑,夏侯嬰冷月清輝般的幽幽黑眸內浮現一抹疑竇,隨即動手打開信封。
始終維持著先前的姿態立于原地,顧樓南只恭敬的垂著視線,像是對信箋中的內容毫不關心般。
就在兩人雙雙陷入沉默中時,驀然有一道熟悉聲線自正廳外傳入。
“你都跟門口站了這么久了,他們兩個連孩子都能生出來了,還有什么悄悄話說不完的?要不這樣,衛鈞你放我進去,我保證夏侯嬰不會打死你!”
聽罷,顧樓南當即笑出了聲,而夏侯嬰則黑了臉。
“她總是這樣”一瞬不瞬的瞧著那兩扇嚴絲合縫的朱紅鏤花門,前者自言自語般開口,邪魅視線里徑自浮現出一抹不加掩飾的留戀。
驀地,顧樓南突覺后頸一涼,他轉身,在看到身后某人蒙了冷冽青霜的眉宇后不以為然的聳聳肩,咧嘴道:“微臣不看王妃便是”
未及他話音落定,殷荃已經越過衛鈞這道于她而言只能算是擺設一般的障礙推門走了進來。
“微臣見過王妃。”幾乎立刻將方才說過的話吞吃入腹,顧樓南攏著袖子,風一般迎了上去,要多掉節操就多掉節操。
毫不掩飾對他的嫌棄之情,殷荃向后一退,立即與他拉開距離,視線從進門起壓根兒就沒往他身上擱。
“夏侯嬰,是我強行進來的,你千萬別怪罪衛鈞。”邊說邊走至夏侯嬰面前,她星眸微垂,短暫蠕動了唇瓣后壓低聲線繼續說了下去:“倘若有什么事非你不可,那便去做好了。”
她眼底笑意盈盈,如秋水金波,直蕩入夏侯嬰心底,令他一時間竟失去了回應的能力。
她的直覺向來很準,準的令他心悸。
從來沒有任何一個女子,能在他心中占據這樣一種位置。
雙臂交疊抱在胸前,顧樓南微微向上翹起的眼尾像狐貍的笑臉。
瞧著對視良久的兩人,他聳肩,幾次三番想要挪開視線,卻始終沒能付諸行動。
過去的這三年里,他從未想過,原來這世上當真存在著這樣一個女子。令他可以為之甘愿傾心相付,而不計得失。
哪怕那女子并不屬于自己,只要能與她并肩而立,他便真心歡喜。
如是想著的顧樓南終于將視線從殷荃身上成功抽離,他閑閑散散的站著,狹長鳳眸瞇得更深。
真是,傷腦筋
他,究竟該拿她如何是好。
“是不是感動的想哭一哭?夏侯嬰你哭吧,男人哭吧不是罪!”像是全然未曾察覺廳堂內兩人忽就微妙起來的神情,殷荃嬉皮笑臉的用手肘頂了頂夏侯嬰,黑眸明媚,眼中似有煙花綻放。
方才一霎如電光般閃現而出的情緒頃刻間變得蕩然無存,夏侯嬰面色沉了沉,眼底卻始終蓄著一抹柔軟光暈,他抿唇,短暫沉默后正欲開口,卻被顧樓南中途截胡。
“圣上命微臣帶的話已經帶到,微臣在府上已經逗留多時,圣上還等著微臣回宮復命,微臣這就告退了。”
說著,他深深俯身,隨即笑瞇瞇的直起腰,毫不猶豫的轉身。
見顧樓南并沒有繼續留在此處的打算,殷荃循著那抹絳紫色的華麗背影望了片刻,遂收起視線轉向夏侯嬰,蠕動了一下唇角。
“你就直說了吧,這次咱爹又想折騰你去哪?”
幾不可見的掀了掀眼睫,夏侯嬰并未立即回應她的問題,只重新將視線垂落回手中信箋上。
出了端王府,顧樓南并未進宮,而是漫無目的的在街道上閑逛了起來。
他還記得,初次見到她時的場景。
現在已是半年之后,她依然未變,而她在他心中的位置,卻早在連他自己也未曾察覺的時候起發生了質的變化。
這種變化令他排斥,令他恐懼,卻也令他歡喜。
他耗費了整整三年的時日才坐上如今的位置,在那整個過程中他所經歷了常人所不能企及的痛苦和絕望。直至現在,他也不曾改變自己的初衷,可確實有什么東西在潛移默化中改變了。
如今,國師之位仿佛已經變得不再重要
他想得到的,似乎僅僅只有那一個人。
如是想著的顧樓南頗有些心不在焉,驀地,眼前赫然闖入一道人影。
先是一愣,緊接著由愣轉笑,他聳肩,勾著淡橘色的唇角望向眼前那抹熟悉身影,半晌后才緩緩開口:“真是稀奇”
“在下已經知道了全部的真相。”面容沉冷的低語,倪天擇目若虎豹,有著比夏侯玨更敏銳鋒利的視線。
“你可知本國師乃是當朝一品大員?”微微揚了揚棱角分明的下巴,顧樓南笑瞇了狐貍般的雙眼,言語間盡是不以為然的隨意。
“國師大人,一定會站在在下這邊。”語氣自信篤定,倪天擇說著從懷中掏出一包東西朝他拋擲過去,繼續道:“看過這些后,相信國師大人定會重新作出選擇。”
說罷,倪天擇轉身,很快便消失在重重人群中。
循著那道精壯背影瞥去一眼,顧樓南收起視線,望向手中布包,眸色微冷的抿起唇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