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起視線朝邪佛望去,殷荃捏著夏侯嬰手指的力道稍稍有些加大。
馮暉雖生性殘暴嗜虐,卻是個聰明人。此時遲遲不見他與夏侯玨動手,怕是因了邪佛的緣故。
思及此,她眉心微蹙。
他不動手莫不是棋有后招
邪佛雖深不可測,可性情詭譎,以馮暉見縫插針的本事,若不趁早將其斬草除根,總覺會橫生變故。
思及此,殷荃扭頭朝夏侯嬰瞥去一眼,唇線微動。
似是察覺到她神色間不著痕跡的變化,夏侯嬰黑眸微垂,在她掌心寫了起來。
只覺掌心正中被他覆著薄繭的指尖摩挲的直癢癢,殷荃秀眉顰蹙。
這種時候竟然在她手心寫字?!
尼瑪,夏侯嬰你丫要不要這么淡定!
腰帶?
腰帶?!
為啥是腰帶?!
他是要自己在這種時候去扯他的腰帶么?!
他他他,他到底想做啥?!
當著這么多人的面扯腰帶真的好么
美目睜圓,殷荃怔怔的瞪住夏侯嬰,咬著嘴唇半天沒動。
似是察覺到她怔愣中帶著一絲猶豫的神情,夏侯嬰眉心微蹙,清光流轉的黑眸里徑自浮現一抹意味深長的幽芒。
呃?!
看到那雙幽幽黑眸中令人一眼望不到盡頭的清冽輝光,殷荃下意識間吞下一口口水,仿佛早已將那浩浩蕩蕩的黑馬騎兵隊給忘到了腦后,眼里心里都只剩下夏侯嬰那雙深邃狹長狀如青鋒長刀一般的眼眸。
心念微動,她抿抿唇,挑了眉梢望他,與此同時,已將雙手搭上了他腰間的皮帶扣。
只聽一連串“嗡嗡”聲起,未及殷荃回神,已有大片烏泱泱的蜂群如暴雨前的黑云般朝這邊狂卷而來。
樓蘭毒蜂?!
是紅綾?!
可為什么之前沒有聽他提到過
還是說,這樓蘭毒蜂,并不是
思及此,殷荃心中一驚,張了張眼眶,繼而很快恢復了常態,指尖如飛。
就在她眼看著要將夏侯嬰那結構復雜的腰帶給成功解開時,卻忽而被他給按住了手腕。
蹙起眉心揚起視線向上望,未及她回神,夏侯嬰忽就圈了她一個急轉,與此同時,方才兩人所立之處定定插著一排鋼針,更有塵埃漂浮環繞,只是遠遠看著,便叫人心膽俱寒。
那幽然冷冽的藍紫光芒她真是再熟悉不過,只是此時看來,竟不覺恐懼。
貼在他寬闊的胸口前,殷荃抿直唇線。
夏侯嬰的心跳似乎永遠都不會有什么太大起伏,始終那么沉定,“咚,咚,咚”,一聲聲仿佛鎮魂之鼓,只是聽著,便令人心安。
哪怕,此時此刻,從陽光中走出的那個通體黑衣的身影是前太子夏侯玨也一樣
“許久不見,我的好弟弟!”
邊說邊朝兩人緩步走去,夏侯玨勾著唇角,瞇縫了雙眼,盡管他立身于陽光之下,可那一身黑衣,卻令他看上去總也隱沒在重重陰翳之中,寒氣逼人。
面無表情的望向不斷靠近過來的前太子夏侯玨,夏侯嬰黑眸清冽,短暫沉默后蠕動起菲薄唇鋒。
“許久不見。”
似是從未發生過逼宮一事般,夏侯嬰唇角微抿,那張總也漠然平淡的清絕面容始終如一,并不展露任何情緒。
未及他聲線落定,赫然有一道人影自夏侯玨身后悄然閃現,修長曼妙的身段,皮質火紅的軟甲,美艷絕倫的五官,以及,那張無論如何,都無法令人忽視的臉!
“紅綾”
幾乎是下意識間脫口而出,殷荃紅唇微張,視線筆直定格在眼前那宛如幻境妖子一般的火紅身影上。
聞聲,妖嬈女子毫不掩飾的一愣,像是對此始料未及般,卻很快便恢復了常態。
“真是個令人懷念的名字”輕笑一聲掀了掀唇角,女子一雙若水琉璃般的美眸里溢滿了不以為然的輕蔑,隨即眉峰一冷,話鋒陡轉:“不要,再提起那個叛徒的名字!”
“紅錦,退下。”冷聲喝斷了練紅錦,夏侯玨負手上前,直走到夏侯嬰面前也并沒有放慢腳步,而是徑直從他身側輕掠了過去,在與他擦肩的一瞬,留下了一句模棱兩可的話:“現在的你,還殺不了我”
轉身遙望夏侯玨與那紅衣女子漸行漸遠的背影,殷荃咬咬唇,向上斜望向夏侯嬰。
方才夏侯玨的那番話,聽起來怎么那么曖昧呢
還有那個與紅綾有著相同長相的人夏侯玨方才喚她紅錦,莫非,是紅綾的孿生姐妹?
思及此,殷荃忍不住打了一個哆嗦。
還能讓狗血來的更猛烈點么
視線在夏侯玨離去的方向停留了片刻,夏侯嬰撫平微蹙的眉心,垂眸望向身旁正一瞬不瞬盯著自己看的某人。
被他突如其來的清冽目光看的險些被口水嗆到,殷荃清了清喉嚨,正色道:“夏侯玨會這么輕易就把黑龍騎給拋棄?”
“自然不會。”
“那”
“他說的不錯,本王現在,還殺不了他。”像是看穿了她的心思般,夏侯嬰緩緩翕動著菲薄如蟬翼一般的紅唇,既沒有絲毫猶豫,也沒有半分遮掩。
“同樣的,他也殺不了你”揚起視線,殷荃捏了捏他厚實的掌心,遂扭轉視線望向被邪佛廝殺至毫無還擊之力的黑龍騎,香肩微聳:“黑龍騎好歹也算是精銳中的精銳,雖做了不少十惡不赦之事,卻也皆是因了馮暉的緣故”
“你想如何處置?”
“除掉馮暉和建都校尉。”毫不猶豫的答,殷荃美眸含冰,似能將空氣也一并凍住。
廝殺仍在繼續,空氣里充斥著血與土的腥氣。
驚駭于邪佛超乎常人的體格和暴戾,馮暉幾乎沒能察覺到夏侯玨的悄然消失,更未察覺四周黑龍騎的逐漸遠去。
直至他身旁只剩下一個監督校尉李成友,他才在驚懼中恍然。
“夏侯玨!我做鬼也不會放過你!”
大吼著揮刀沖向立于重重黑龍騎兵當中的夏侯嬰,馮暉顯然已經失去了理智,而他身后,李成友早已癱坐在地,目露絕望。
“砰”一聲輕響,未及馮暉沖到夏侯嬰面前,已然變作一蓬血霧,炸裂在眾人當中,隨之一同響起的,還有邪佛的喃喃低語:“善哉,善哉,施主怎么就不聽貧僧勸呢”
眼看著馮暉在邪佛瑩白如雪的指尖前端炸成一團猩紅的煙幕,殷荃皺眉,遂轉身望向那些早已放棄抵抗的黑龍騎兵,嫣然一笑。
“你們,若不想落得那般下場,便最好不要再抱著那些不切實際的幻想。”
殷荃笑的和善,一雙春水明眸內卻總也閃著一抹料峭的光,仿佛早春里許久不曾散盡的冬寒,只是被那明烈的光芒照著,便令人徑自生出一種莫名的顫栗與畏懼。
未及她話音落定,只聽一陣“乒乒乓乓”的金鳴交疊之聲,所剩不多的黑龍騎兵們最終做出了繳械歸順的選擇。
見狀,她扭頭朝夏侯嬰望去一眼,后者的神情始終如一,仍舊沒有任何喜怒哀樂,仍舊淡定如常,涼薄如水。
瞇縫起雙眼,她不可抑制的腹誹:某人總這么hold得住,難道真的不會憋壞么
如是想著的殷荃扁扁嘴,遂收起視線轉向從方才開始便一直顯得過分安靜的行云宗幾人。
冷不丁被一股清泉般透亮的視線掃過來,武行幾乎下意識便打了個激靈。
不知是心虛亦或其他什么原因,面對著殷荃那雙極具穿透力的秋水明眸,總令他感到渾身不自在。自己在那女子面前,仿佛永遠衣不蔽體一般。
冷汗,順著后脊緩緩流下,武行抿唇,咬牙挪開視線,與此同時緊了緊攥著劍柄的手指。
看出武行那滿身遮掩不住的僵硬,殷荃只想扶額。
有這么一個不懂掩飾自己的師叔,也難怪那些個弟子會是那副德性了
待龐班將那些繳械歸降的黑龍騎兵清點完畢,從始至終都未曾開口的夏侯嬰終于蠕動了一下唇角。
“黑龍騎騎兵長馮暉惡貫滿盈,死有余辜。但黑龍騎不會解散,是去是留,全憑爾等定奪。”
他聲線沉定,少了幾分冷冽,多了幾分威嚴,仿佛錚錚鐘鳴,一下下敲響在眾人耳邊,直滾入心底。
“我等愿效忠王爺!赴湯蹈火!死而后已!”
幾乎沒有任何猶豫和停留,在邪佛手中幸存下來的十一名身穿黑色騎裝的黑龍騎兵們齊齊出聲,聲震九天。
從旁瞧著唇線微抿的夏侯嬰,殷荃眉心蹙了蹙。
黑龍騎兵驍勇善戰名不虛傳,卻是敗于馮暉這樣十惡不赦的將領,實在令人扼腕。
驀地,就在此時,邪佛那總也不以為然的聲線悠悠然響起:“武行小兒,難得來了,便不要急著趕路,與貧僧敘敘舊”
未及他語畢,只聽“砰”一聲響,方才武行所在之處赫然被邪佛空手鑿出了一個三尺見方的洞。
煙塵翻滾,土腥彌漫,重重塵埃間隱現灰袍和尚那張看上去善良無害的彎彎笑眼。
“邪佛,那本劍譜乃是我行云宗內宗之物!若非!若非”
“若非什么?恐怕你也是受人之托吧”旁若無人慢條斯理的應了一句,邪佛說著再次如一抹怪電,沖著身材魁梧的武行閃了過去。
瞧著這場突生的變故,殷荃揉了揉額頭,斜眼瞥向夏侯嬰,扁嘴道:“小嬰嬰,這武林中人的關系怎么這么亂”
“他們向來很亂。”聞言頷首,夏侯嬰垂落視線望向身旁之人,短暫沉默了片刻后繼續道:“你可有興趣?”
望向那微微上挑的眉梢,殷荃張了張眼眶,隨即笑彎雙眼,應道:“我現在只對一件事有興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