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景揚看著手上的結婚證, 刺目到疼的紅色。
所有以前覺得不對勁地事情似乎都得到了解釋,因為他們早就開始了,所以周行敘會知道薛與梵對菠蘿過敏, 所以他們會交換了餐盤之后, 薛與梵會那么自然地吃起周行敘那一份。
所以那天自己打電話來, 和周行敘耳鬢廝磨發出聲音的女聲主人是薛與梵。
所以有一天他室友回來,說:“周景揚, 你弟談戀愛了。我在女生宿舍樓下看見他和個女生摟在一起親……沒看到臉, 寶貝的很, 抱在懷里都沒讓我看到臉。”
那個被他寶貝的抱在懷里的人是薛與梵, 和他在女生宿舍樓下親的是薛與梵。
所以那次暑假她把自己罵了一頓,不是為了自己好,只是為了周行敘。
一切都是為了周行敘。
居然是因為周行敘……
怒目而視,他余光看見了穿著睡衣從二樓睡意朦朧的薛與梵。
薛與梵看見周景揚和一個陌生中年女人的時候以為自己在做夢,她實在是有點困,直到肩膀被擒住,握著自己肩頭的五指用力, 痛感驟然襲來。
霍慧文給丈夫的電話還沒有撥打出去,看著兒子手里的結婚證被揉皺在掌心后,隨手一丟, 他快步朝一邊走去, 霍慧文這才看見薛與梵。
確實是一個好看的女生, 五官標志,皮膚也白, 不像這年頭有些女生染著什么那一撮黃的,那一撮綠色的夸張顏色的頭發。
還有那么一點點眼熟,直到大兒子抓著人家的肩膀, 嘴里喊出那個她從大兒子口中聽到過好幾次的名字。
“薛與梵可以啊,居然是我弟弟……”
他平時再裝模作樣都知道在薛與梵面前披一張看上去文質彬彬的皮,雖然他掌握不好這個詞的真正意思,但至少都是面和的樣子。
像這樣一副殺紅了眼的模樣,薛與梵的確是第一次見。
“你知不知道我多喜歡,我多喜歡你。”他越說越激動,搖著手臂,徹底把薛與梵的瞌睡搖沒了。
別說薛與梵了,就連霍慧文都沒見過這副模樣的大兒子:“揚揚,你冷靜點,你先松手。她肚子里還有小孩,你別這樣搖她…”
肚子里還有小孩…
周景揚視線緩緩下移,這肚子里有一個小孩,一個她和周行敘的小孩。
可這是自己喜歡的人啊。
第一次見她其實不在大三的開學季上,還要早,是大二。
他們被派去高鐵站舉著牌子迎接新生。她是老校區院系派來的,穿著和他們一樣的志愿者衣服,臨時頂班她室友。
那甚至都有一些難看的志愿者衣服,她穿在身上都顯得是一副青春靚麗干干凈凈模樣,扎著一個馬尾,逢有人來,她都掛著笑偏著頭認真聽完別人說的話后,給他們解釋。
接觸到她的機會不多,那天所有人都忙得像個小陀螺。中午輪班吃飯,他們也不在一個時間段。
真正說上話,是一點多日頭最毒的時候,他幫一個獨自送女兒的母親搬行李,大包小包的東西很多,出租車司機也不搭把手,周景揚搬完東西后,氣有點不順。
他手支著膝蓋緩了一下之后,再直起身,他感覺自己的眼睛就像是在太陽下看將屏幕亮度調到最低的手機一樣,什么都看不清。
手往旁邊一伸,摸到如同路燈一樣的管子他慢慢蹲下身。
窒息感突然襲來,他以為自己要狼狽不堪地倒在這里時,一瓶冰水貼上了他的后頸。
“中暑了嗎?”
短短四個字,仿佛是疊加了好幾遍混響,經過頂級調音師處理后傳遞到他耳朵里。
冰水擰開了瓶蓋,遞到了他手里,夏風漸起,他視線終于以她為中心一點點恢復,黑暗一點點從他所望的畫面中褪去。
他聞見了柚子的味道,
綁馬尾的皮繩上卻是一個小菠蘿,不遠處有人在喊她。
“薛與梵,他們打電話來說我們系結束了,走嗎?”
她起身,對那人說了一聲走之后,又對他說:“我走了,你多喝點水,小心中暑。”
簡單到不行地叮囑,她說完就走了。周景揚看著她離開的背影,遙遙望著,長久地無法挪開眼睛。
那次他們連自我介紹都沒有。
再見面的時候,是她因為大三換校區而見面。她很顯然沒有認出自己來,周景揚那一次終于鼓起勇氣和她要了聯系方式。
他一點點靠近她,見她喜歡樂隊表演,就帶她去看周行敘的樂隊演出。現在想來他真是偷雞不成蝕把米,他就不應該讓周行敘知道自己喜歡薛與梵。
“薛與梵,誰都好,為什么偏偏是周行敘?”
一個在他寸步難行靠著手術藥物活命時,卻說什么熱愛游泳,想要走游泳這條路正享受童年的弟弟。明明是一個肚子里出來的,因為運氣好就可以逃過一劫的弟弟。
投胎時,老天爺就偏袒周行敘,讓他身體健康,平安長大。現在連薛與梵都是站在他那邊的了,他最喜歡的人和他從小到大最討厭的人結婚了,他們現在還有一個孩子。
霍慧文拉著他的手臂,想把他拉開,但是一米八出頭的兒子,平時看著身體不好但身高體重和性別差距帶來的力量差距擺在那兒,更別說現在還有憤怒加成。
薛與梵肩膀疼得快沒知覺了,聽著面前這個腦子出問題的人滿嘴里的胡話,真是想罵他都不知道要從什么地方開始罵。視線里早上還嶄新的紅色小本子現在皺不拉幾地被丟在地上,和霍慧文兩個人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自己從周景揚的桎梏里掙脫開。
薛與梵一得到解放立馬揉著自己的肩膀。今天真是見鬼了,自己來了這么久這么多次都沒有在周行敘的公寓里遇見過周景揚和霍慧文,甚至都沒有聽周行敘說過哪次她不在的時候霍慧文他們造訪,從來都是聽霍慧文一個電話把他喊回家吃飯。
現在他人還不知道去哪里了。
霍慧文拉著周景揚想把他拉走,他不肯走,如果現在薛與梵把自己結婚的消息告訴老薛和向卉,或許周景揚是第一個舉手要幫忙把她扛去民政局辦離婚的。
薛與梵手機沒有拿,看著仿佛殺紅眼的周景揚,她還是決定先上樓給周行敘打個電話。
前腳剛才上樓梯,下一秒霍慧文被推到一邊,周景揚抓著她的手腕,不讓她走。
薛與梵:“松手。”
周景揚不肯,現在那些從他嘴里說出來描述他心意的話,薛與梵聽著犯惡心。霍慧文看著兩個人拉拉扯扯心都懸到天上去了:“揚揚,你松手。”
“松手?”周景揚反其道而行,更用力地把薛與梵拽下樓。為什么松手,松手之后呢?看著她和周行敘幸福地生活在一起嗎?出雙入對,以后兒女雙全嗎?
偏薛與梵也犟,他要把自己拉下去,她就單手抓著扶手不肯服輸。
周景揚:“周行敘和你在一起就是為了報復我,因為我從小就搶他的東西。他是知道我喜歡你所以他才和你玩的。”
“所以你現在終于肯當著你媽媽的面承認你從小就搶他東西嗎?就算他是為了報復你和我在一起的,說起來也是你從小自作孽,你要是從小不這么對他,犯得著他現在這么對你嗎?活該,周景揚你活該。”薛與梵掙扎著:“就算沒有周行敘,我也不會考慮你。我不喜歡你,我也從來沒有給過你任何會和你交往的錯誤引導。”
為了和他比力氣,薛與梵不得不整個人重心都往后,她沒有想到她一說完,周景揚直接松了手。重心往后,她不出意外地摔在了臺階上。
臺階磕得渾身骨頭都痛,尤其是盆骨處沒有什么肉,她手肘還磕到了筋,整個手臂都麻掉了。眼淚一瞬間奪眶而出,霍慧文嚇得走過去想把薛與梵扶起來時身后傳來電子門鎖解鎖的聲音。
……
周行敘到了家,煮飯阿姨告訴他,霍慧文不久前帶著魚湯出門了,說是等了他好久,正好今天也沒有事情就給他送過去了。
周行敘拿出手機,看見了開車時沒有注意到的短信。
是霍慧文給他發的語音,說是她帶了魚湯去他公寓了。消息通知里還有三次電子鎖密碼開鎖失敗的消息通知。
周行敘到公寓樓下的時候看見了周景揚的車,一瞬間不好的預感如同七月的烏云盤踞在心頭。
開門入目,是一片混亂。
薛與梵坐在臺階上哭,周景揚站在樓梯口,霍慧文站在兩個人中間。
開門的聲音將三個人的視線和注意力全部轉移到了他身上,穿著球鞋直接進屋,徑直朝著薛與梵走去,霍慧文立馬把周景揚拉到旁邊。
周行敘伸手想把薛與梵抱起來,她抱著胳膊搖了搖頭,周行敘掌心貼著她的手肘輕輕地打圈揉著:“我送你去醫院。”
“我沒事,要摔流產就該流血了,沒有血。”薛與梵說完用視線提醒他朝后看。
周行敘還是不疾不徐地幫她揉了一會手臂,然后把她從臺階上抱起來:“我來處理,你上去。”
薛與梵不肯,拉著他的胳膊自己站在上面一節臺階上也還是沒有他高。
他重復了一遍:“聽話,去二樓。”
周景揚看著在樓梯上你儂我儂的兩個人,說不出地生氣:“周行敘,報復我有意思嗎?”
他的聲音打斷了樓梯上的兩個人。
周行敘看著他,慢慢解開手腕上的手表,動作就像是剛才幫薛與梵揉胳膊時一樣,只是表情的區別很大,他進門時整個人便帶著寒意,現在斂了剛才面對薛與梵時的柔意之后,讓霍慧文這個當媽的都覺得有點陌生了。
朝著他們走過去,周行敘看見了地上那本小紅本,之前在薛與梵發給自己的‘一家三口’的照片里還是整齊嶄新的。
將手表丟到沙發上,一拳頭砸到周景揚臉上的時候連薛與梵都愣住了。
雖然是親兄弟,歲數一樣大。但一直晨跑游泳健身的人倒底還是少吃了幾年藥有力氣很多。霍慧文急得不行,勸架也勸不了。
薛與梵看著周景揚反手的動作越來越小,出聲:“周行敘。”
那頭動作停了。霍慧文看準了時機將小兒子拉開了,再去看挨打的大兒子,看著周景揚臉上的傷,四十多歲的人也不顧薛與梵在場,直接哭了起來。
周行敘沒管地上的人和在哭的人,轉身朝著薛與梵走過去,還是很不放心:“我還是帶你去醫院。”
薛與梵看著顫顫巍巍站起來的周景揚,搖了搖頭:“你還是先送他去吧。”
霍慧文覺得胸口堵了一口氣,指著周行敘半天說不出一句話,最后吼出兩個字:“回家。”
周景揚甩開霍慧文快步離開了,霍慧文立馬追了出去,一瞬間整個屋子安靜了下來,如果不是桌上的菜和魚湯仿佛這兩個人沒有來過一樣。
周行敘是聽見霍慧文的話的,但是沒直接跟上去,而是先把那張結婚證撿了起來。原本好好擺在一起的驗孕棒和結婚證,現在結婚證皺了,驗孕棒一個被丟在垃圾桶里,一個丟在沙發上,他一個個撿起來,重新放在茶幾上。
薛與梵站在他身后,看著他慢慢弄好一切,用手捋平,但褶皺印子還在。學著照片里,他重新擺好。
臨走前,找到了桌子上的魚湯,擰開保運瓶蓋,找了碗筷勺子出來,放在餐桌上。一轉身,抱住了一直跟著他的薛與梵,低頭親了親她的發頂:“要是不舒服立刻給我打電話,我回去解決一下就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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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父在公司接到電話的時候,霍慧文哭哭啼啼地說天塌了。電話里好幾分鐘都沒有說清楚的事情,他一回家用了一分鐘都不到的時間都弄清楚了。
兩個兒子喜歡上了同一個人,小兒子捷足先登,和人把結婚證都領了,孩子都有了。
霍慧文氣得半死:“他把別人肚子搞大了,現在瞞著我們和人結了婚。那個女生還是揚揚喜歡了好幾年的女生,我就當初就不應該同意他一個人住在外面,現在給我惹出這么個大禍。”
周行敘坐在沙發上,臉上掛了彩,是周父回來前,霍慧文甩得一巴掌。這巴掌打他是因為他對哥哥動手。他聽到霍慧文的話后,開口:“不是大禍。”
不是大禍,他的小孩不是大禍,是美夢成真的美夢。
周父瞥了眼沙發的周行敘:“起來,跟我去書房。”
書房里,父子兩個面對面坐著,周父打量著面前的小兒子,看見他臉上紅色的指痕,雖然霍慧文更寵周景揚,但是從小到大也沒有打過周行敘,現在兒子都大了,卻給了一耳光。
周父半天后才開口:“一聲不吭,當爸爸了,孩子都有了,還自己把婚結了,你挺厲害啊。”
周行敘垂著眼睛,恩一聲:“她懷孕了,我也喜歡她,我想負責。”
負責,多男人的一個詞。周父聽罷,一笑。
周行敘說完,以為這個從小自己游泳,他不支持。自己玩樂隊,他反對,永遠給自己貼著不學無術浪費時間,每次聚在一起吃飯都要罵他數落他的老爸這次也一樣。
但沒有,他爸爸是全家唯一一個支持他結婚的人:“負責是對的,結婚也是應該的。但是之后呢?丈夫,父親的稱呼不是有個孩子結個婚就能免費贈送的,你要賺錢,你得為你老婆和以后小孩遮風擋雨,你能做到嗎?靠著把吉他賺錢嗎?是能賺到錢,但是這碗飯有多難吃,你比我清楚吧。”
周行敘意外這些話居然是從他老爸嘴里說出來的。他清楚這些話,是為了他好:“我知道,我畢業之后會去公司實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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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與梵喝了半碗魚湯之后就沒有胃口了,坐在沙發上也看不進電視,摔跤時骨頭磕到的地方還是有些隱隱的痛。
外面的天已經徹底暗下來了。
薛與梵走去陽臺,陽臺的地磚上還殘留一點點白日被太陽炙烤吸收的溫度。
樓下漆黑,十分鐘里沒有車燈在樓下這條路上亮起。薛與梵在陽臺等了一身汗出來,手里的手機也久久沒有動靜。
薛與梵想給周行敘打個電話,但是又怕他不方便接。
也不知道他一個人處理的怎么樣,周景揚會不會反咬一口。周行敘那兩個偏心爹媽會不會逼著周行敘跟她離婚呢?
雖然等孩子沒了,他們兩個多半也是要去離婚的。
但是父母要求,和兩個人自己決定離婚又是不一樣的感覺了。薛與梵看著沒有新消息的列表撇了撇嘴。起身在陽臺收了干凈衣服去洗澡。
照舊是把手機帶進了浴室,只是沒有放歌,想等電話來了,第一時間能接到。
身上剛打濕,薛與梵沐浴露還沒有涂,聽見叮一聲,結果手機屏亮著,她看見是軟件推送垃圾消息之后,有點失落。
擰開水龍頭,水聲重新響起。
熱水將整個浴室彌漫水汽,薛與梵閉著眼睛沖了把臉。再睜眼,她看見淡藍色的地磚上、在水流中已經被稀釋的紅色。
紅色沿著她的腿往下流,順著水最后被沖進地漏。
作者有話要說: 來了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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