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恒端著茶杯坐在桌邊看簡亦臨給他們家那只虎斑貓洗澡,茶是鎮上買的,算不上什么名貴品種,可他沖茶的手法嫻熟,倒也別有一番風味。
簡亦臨兌好水,把貓抱進木盆里,還虎著臉警告了一句不許亂動。點點起初還算老實,可過了不到半刻,也不知洗澡這個行為怎么愉悅到了它,雖然身體還老實,一條濕漉漉的大尾巴卻舞的虎虎生風,濺出的水有一半落到了簡亦臨的長袍上。
陸恒眼含笑意的看著簡亦臨蹲在木盆邊上,氣呼呼的按住點點的尾巴,又被點點抖著身體濺了一身水。他非但不上去幫忙,還想著等一會兒簡亦臨進去換衣服的時候可以來個白日宣淫。
只是這個想法到底沒實現。
等簡亦臨拿出一塊干布給貓擦身體的時候,院外突然響起一陣喊聲:“秦家哥兒,你在嗎?”
這人喊了三四聲,由遠及近,陸恒兩人起先還沒聽清,等那人快到門外了,也知道是在叫他們。陸恒當即放下茶杯走到院門外,便見看見迎面快步走過來的張叔。
“小池呀,你快回去看看吧,住在你家的那個趙廣突然發瘋,傷了你哥哥,我的天啊,那么多血,可嚇壞了我了。”陸恒雖是先走出來的,這話卻是對著跟在他身后的簡亦臨說的。
陸恒愣了一瞬,他可從來都不知道趙廣是個瘋子。
陸恒走上前扶住張叔:“您先別急,跟我們說說到底是怎么回事。”
今天早上張叔和幾個鄰居一起去村東的地里干活,還沒走到地方,就在路過村東的那片樹林附近就聽到一聲疾呼。那聲音太過撕心裂肺,聽得幾人一個激靈,忙不迭沖著聲音的來源處跑去,好在離得不遠,他們沒走幾步就看見跌跌撞撞想往出跑的秦念,以及在他身后幾步握著刀呆愣愣的趙廣。
這情景明顯是趙廣傷了人,二話不說沖過去奪下刀,把人禁錮住,趙廣本來還在震驚中沒回過神,見那幾人來抓他,才開始想要掙脫,可對方五六個人,他無論如何也比不過,只有束手就擒的份。
其中一人見秦念渾身是血,險些被嚇得魂不附體,還是哆哆嗦嗦的叮囑了一句不要亂動,我去找大夫。才慌慌張張的跑開去找村里唯一的郎中。
郎中姓王,平日里也就是給村里人看個頭疼腦熱,跌打損傷。這么重的傷還是十分少見。畢竟從前就算陸遠胡鬧,也是有分寸的,真正拿刀砍人是不敢的,頂多就是拿著嚇唬嚇唬人,抹點藥養兩天就好了,就算不抹藥也不過是多養兩天的事。
雖然心驚,王大夫還是定了定心神,著手給臉色已經有些發白的秦念止血上藥包扎。
秦念背靠著樹,仰頭失神的望著透過樹葉后隱約可見的天空,聽見王大夫在旁邊慶幸的說還好傷口不太深,否則他這條命估計就要交代在這兒了。
秦念雖然前世殺了個人,可到底不是熟練工,下手也沒個輕重,只能盡量不傷到自己根本。
在刀劃下去的那一刻,他甚至想到可能自己就這么直接死了。可要是自己死了,那趙廣就是兇手,似乎這樣也不錯。
皮肉撕裂痛苦刺激著他的神經,握刀的手都有些顫抖,可念及上一世自己身死異鄉,以及自己尚在襁褓中的孩子在自己臨死前撕心裂肺的哭喊,右手也不禁緊了些。
見秦念沒有生命危險,村里人終于有時間開始質問趙廣。
趙廣雖然不知道秦念是怎么回事,卻也明白大家這是開始懷疑他了。忙不迭開口解釋,說他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秦念突然拿刀劃傷了他自己,又把刀塞給自己。
這話實在沒什么可信度,秦念瘋了嗎,拿刀砍自己,還要把刀塞給他。大家自認沒讀過幾本書,道理還是懂的。這事聽起來太假,想要相信也難。
“是我不好。”開口的卻是靠在一邊的秦念。
按照他的說法,就是他早就知道趙廣有瘋癥,之前也被趙廣誤傷過幾次,可他對趙廣暗生情愫,一直不敢把這事告訴村里人,而且的趙廣的病也不算嚴重,這么長時間來就發作過兩三次,每次事情過后都會忘記發病時的事,秦念就想著這么瞞下去。可是今天出了這種事,他也知道瞞不下去了,這才說出來。
眾人聽了秦念的話,紛紛搖頭嘆氣,雖然秦念現在受傷,還是忍不住數落一句這種事情怎么能瞞著。顯然大家更相信秦念,畢竟秦念是眾人看著長大的,若是非要選一個瘋子,只能委屈一下趙廣了。
秦念被送回秦家安置,而趙廣就沒這個待遇了。雖然秦念說趙廣瘋的不嚴重,可看著秦念那染血的衣服,實在沒什么可信度。這人就跟個不定時的炸彈一樣,不瘋的時候一切都好說,瘋起來什么都有可能發生,本著安全為上的原則,趙廣被眾人壓進了秦家的柴房,張叔還體貼的給他鎖上了門,從外面。
期間趙廣曾數次嘗試掙脫,并且苦口婆心的想向眾人說明真相,村民們表示他們也很抱歉把他抓起來,而且道歉態度十分誠懇,可是抓著人的手卻絲毫沒松。顯然是不想和瘋子計較那么多。
趙廣出離憤怒了:“我真的沒瘋!”
此時村長也聽到消息趕了過來:“趙先生啊,雖然現在是清醒的,可是誰知道你什么時候又發病呢,傷了村民們怎么辦,你也要為村里人想想啊,你看看秦家哥兒,被你傷成什么樣了。我們可不敢放你出來。”
趙廣現在看不見秦念,眼前只有柴房那個破舊的門板。心里的憋屈和憤怒無以復加,卻也只能怒吼道:“那是他自己劃的,和我沒有關系!”
村民們面面相覷,眼里傳遞著相同的意思:這病似乎還沒結束啊。
出了這種事,大家覺得還是應該去鎮里找一下簡亦臨,他和秦念這個哥哥關系一向很好。現在秦念受了這么重的傷,總要讓他知道。這事就交給了家里有牛車的張叔。
陸恒聽著敘述今早發生的事,一邊從屋里拿了件新的外衫讓簡亦臨換上。三人先去鎮里的醫館買了上好的傷藥。才坐著張叔的車回了村里。
簡亦臨回到秦家時家中還有幾位幫忙的村民沒走,村長也留在了院里。而秦父和他那個三弟則用警惕又有點畏懼的目光看著柴房,他們竟從來不知道在家里住了兩年的趙廣原來是個瘋子。
秦念那屋也隱隱傳來吵鬧聲,簡亦臨謝過眾位村民,才疾步走到秦念門口,推門而入。屋里聲音也清晰起來,是秦母的聲音:“你既然知道那個人是個瘋子,怎么還讓他留在咱們家,是想害死我們嗎……”
秦念沒理會秦母的數落,只是閉著眼靜靜躺在床上。簡亦臨見秦母一時半會是說不完了,只得上前道:“阿姆,你讓大哥休息一會兒吧,有什么事等大哥的傷好了再說。”
秦母看見簡亦臨也是氣不打一處來,正想連他一塊訓,就看見跟在簡亦臨身后的陸恒。雖然這兩年陸恒沒再對他做什么,他還是下意識的害怕陸恒,只得怏怏的閉嘴離開。
簡亦臨把買來的藥放在一邊,垂眸看著躺在床上的秦念,臉上顯出點焦急神色:“大哥,今天的事我聽村里人說了,你現在覺得怎么樣?”
秦念睜眼看著簡亦臨,他曾經因為自己這個弟弟搶走趙廣而憎恨過他,可簡亦臨卻從未因陸恒的事怪過自己。他現在唯一慶幸的,就是自己的弟弟沒有重蹈他上一世的覆轍。
“我沒事,你別擔心。”
他曾經一度以為上一世趙廣和秦池在一起是秦池勾引的結果。可現在看來,趙廣本來就心術不正,自己的弟弟嫁給他才是委屈了。秦念將目光移向坐在桌邊的陸恒,在心里嘆了口氣:這也不是什么好東西。
陸恒不知道秦念傷成這樣還有心思罵人,對于這件事他還是心存疑慮,與其說是趙廣瘋了,還不如說是秦念知道真相自導自演的更合理。而村里人不知道兩人之間的恩怨,甚至趙廣自己也不知道,這才相信了秦念的說辭。只是這兩人如何他也沒興趣,反正不在一起就行。
簡亦臨又叮囑幾句小心傷口之類的話,才讓秦念好好休息,和陸恒一起出了屋子。
屋外村長還在,見兩人出來,把陸恒拉到一邊,簡亦臨也沒跟著,去了廚房做飯。
“趙廣的事你和鎮上的先生說清楚,以后就不要讓他去了,傷了人怎么辦。秦念那孩子也真是的,這么大的事都敢瞞著,出了事怎么擔待的起。”
這也是順便的事,陸恒點頭答應。和留在秦家的村民又聊了幾句,把人送出門外。
簡亦臨熬了雞湯,炒了幾個菜,秦母本來想進來端菜開飯,卻見簡亦臨將東西大半端進了秦念房間:“大哥受了傷,要好好補補。”
秦母剛要發作,卻被陸恒瞟過來的一眼嚇得閉上了嘴。
陸恒也跟著進了屋子,把秦家那幾人的視線關在了門外。
秦念剛剛也聽見了簡亦臨的話,心中高興。就見簡亦臨把幾處肉最多的地方挑進碗里,端到陸恒面前:“你吃。”
秦念:“……”
說好的要給我補補呢?
不過他還是得到了一碗湯。
第二天陸恒還要上課,先回了鎮上,而簡亦臨則留下來照顧秦念。
陸恒到了私塾先找到楊和說明了趙廣的情況,楊和也十分震驚。畢竟趙廣平日里可看不出來有什么問題。但這事要是有心,到洛河一問就知道,陸恒也沒必要騙他,只得遺憾的點點頭,他也不敢拿學生的安危開玩笑。
趙廣自此徹底失去自由,不論他怎么祈求咒罵,大家都不敢把他放出來,每日的飯照給,卻只是從窗口送進去。唯一一次出門還是大家給他換了個地方,總關在秦家也不方便,眾人就找了個村里的荒屋把人關了進去。
這么長時間下去,就算沒瘋也是要逼瘋的,趙廣沒瘋,因為他逃走了。放他走的是村里的一個哥兒。說是看他可憐,又看他那時神志清醒,就想讓他出來呆一會。卻沒想到趙廣會突然逃跑。村里人在村子周圍找了幾天,也沒找到人,只得放棄。想著走了也好,就算趙廣沒走,他們以后也是要讓他離開的,畢竟每天提心吊膽的養著這么一個外人也實在不容易。
秦念聽說這事也不知在想什么,面上還算平靜。看著簡亦臨收拾屋子的背影,突然開口:“我要成親了。”
簡亦臨詫異的回過頭:“什么?和誰?我怎么不知道你喜歡哪家的漢子?”
“是鎮上新來的一個老爺,姓孫,他看上了我,家里很有錢,我以后能過好日子了。”
得知那位孫老爺已經四十多,秦念還是過去作妾,簡亦臨再三跟人確定,又勸說了半天,見秦念主意已決,只得嘆息著答應。
與其說是孫興看上秦念,到不如說是秦念去找的孫興,想要給他作妾。他曾想過要想辦法把秦濟嫁給孫興,可和簡亦臨之間與幼時相差無幾的溫馨相處讓他放下了對弟弟的心結,也放棄了這個荒唐的想法,意識到自己的遷怒根本毫無理由。他曾經想和趙廣就這么過下去,不再去理會上一世害死他的孫家主母。可注定他和趙廣已經沒有可能,他也不想再去求什么姻緣,既然如此,還不如把上一世的債要回來。
作者有話要說:還是沒寫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