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咦,天帝對陰陽陣有研究?”言汐漫不經心道。
“只是聽說陰陽陣沒有破解之法,好奇罷了。”天帝隨意扯了一句后便把目光落在了陵緒臉上,顯然是等著她來回答。
可陵緒似乎是看不懂對方無形的壓迫,她波瀾不驚地指了指地上的日文,搖頭道:“我不知道,我去到的時候他就是這個樣子了。”
陵緒穿著一身雪白的便裝,扎緊的袖口讓她看起來十分利落,她感受著逐漸向她靠近的天帝,那種絕對的神力壓制像是一座大山逐漸向她壓來。
“你沒說實話。”
“……我真的不知道。”
關洱看著這個殺雞儆猴的舉動,本來警惕的神色瞬間慵懶,像是要睡著了一般,可一只手卻準確無誤地搭上身旁言汐的手臂,似笑非笑道:“汐汐,這舉動怎么看都是演給你看的。”
可能是關洱很少用這樣的語氣說話,言汐的第一反應并不是去看天帝,而是疑惑地打量起關洱來:“哥哥,你困了嗎,那我們走吧。”
“哦?”關洱道,“那就走吧。”
想要聲東擊西的天帝被無情拆穿了這個小把戲本來還有些悻悻,但他沒想到那不按常理出牌的兩人居然從他的威脅發展到了提起屁股就走,于是他才發現自己實在是沒辦法等到言汐先開口了,只好屈尊降貴地開口道:“陰陽陣是貓妖破的吧?”
言汐抬起屁股的動作頓了頓,“這不是明知故問嗎?”
“怎么破的?”
這次輪到關洱起身的動作頓住,他也好奇地看向言汐。
言汐迎上了關洱好奇的目光之后,兩人對視片刻,接著齊齊起身走到地上的日文跟前。
言汐問道:“對啊,怎么破的?”
日文:“……”
執文:“……”
天帝向著他的帝君殿天花板翻了個白眼,終于明白了這兩人可能什么都知道,唯獨不知道陰陽陣是怎么破的:“言汐啊,你不問問貓妖嗎?”
“問他干嘛,說不定他自己也不知道。”
關洱很是贊同地點頭。
“天帝!”無為屁顛屁顛跑了進來,鼻子呼哧呼哧喘氣,“卓惕不是卓惕!”
天帝一臉你在說什么,能不能好好說話的表情看著無為不說話。
“飛仙的這個卓惕是冒充的,真正的卓惕在荒山,就是現在的影魂。”無為用手掌十分不講究地抹了抹糊到自己臉上的胡子,“也就是說從前的影魂強行奪走了邊界村吳卓惕這號人物的仙神命格,代替了他飛仙,然后真正的吳卓惕做了影魂,兩人互換了身份。”
原本驚訝得發蒙的執文沒想到會遇到這么大件事,于是在錯過了無為的前半句之后拼命地記錄著,生怕一不小心就官職不保。
“所以可能他一早就認識了貓妖。”無為斟酌著詞句補充道,但是始終沒有提到其中他猜測的貓妖與不死、吳卓惕之間的關系。
“那……”執文看著自己匆匆寫下的文字欲言又止,最后還是小聲問道,“若查清楚之后證實無為說的是真的,那么要不要把真正的吳卓惕……也就是現在的影魂……”
執文在所有人的注視之下越說越小聲,最后訕訕閉了嘴,但每個人都心知肚明她要說什么。
既然知道了真正該飛仙的是誰,那到底要不要讓真正的吳卓惕回到天界呢?
天帝斟酌了片刻之后,忽然問無為:“你覺得呢?”
“……”無為沉默了一會,退后一步朝天帝行了一個十分標準的禮,然后一字一句道,“聽從天帝吩咐。”
天帝感覺自己總有一天會被這些毫無作為的老神仙氣死。
言汐像是看不懂臉色似的,沒有理會幾人相互推脫的氛圍,而是謙和有禮問道:“那天帝有何想法?”
“……既然是陰差陽錯的,那便該是如何的就如何吧。”
關洱點點頭:“該如何就如何,希望天帝也能把這句話用在修復鬼域這件事情上。”
“但是,”天帝放在腿側的手指輕輕敲打著,“你留在天界的那些冰刃,什么時候撤走?”
關洱忽然輕笑了一聲,道:“三味真火,奪魂陣,天界什么時候給過我解釋了嗎?”
“你不是……”
“三味真火是這個人,”關洱伸出一根手指指向地上的日文,“還有你那個冒牌的卓惕倒在我魔界的,可你們查了那么久一點消息都沒有,不覺得諷刺嗎?”
天帝干咳了兩聲,然后道:“其實你一開始就知道是誰倒的,所以才任由那些火燒到天門吧?”
關洱瞥了他一眼,慢吞吞地道:“所以?”
“咳……至于奪魂陣,”天帝眉頭一皺,目光從日文、無為、陵緒和言汐臉上一一掃過,最后落到關洱臉上,“陵緒的處理,你覺得如何?”
關洱身體向后一仰,抱著手臂微瞇著眼睛,這個神色顯得他愈發冷峻:“對你們這些破事沒興趣。”
執文偷偷抬起眼皮打量著天界與魔界的兩位至尊人物互相對峙的場景,魔尊的冷血無情殺伐決斷是三界皆知的,而如今天界這位天帝是出了名的好脾氣。
他的底線和規矩清清楚楚地擺在每位仙神面前,對很多細節都不甚在意,只要不越界不在界限前試探,他都不會找你麻煩。但是他對事對人都十分在意結果,無論你采取的是什么手段,只要過程沒有壞了他定下的規矩,他都不聞不問。
但是不知為何,執文從他們兩人的互相打量之中隱隱產生一種感覺,一旦某天神魔兩界真的開戰了,這位只在乎結果的天帝是不會在乎天界的任何一條性命的。
不知過了多久,言汐在這場一觸即發的對峙當中懶懶地打了個哈欠,然后她自然地拉過關洱的手腕,像是什么都沒發生過一般柔聲道:“哥哥,我困了。”
關洱鋒利的眉宇和遍布殺意的眼神在言汐開口的瞬間迅速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除言汐外沒有人見過的溫柔:“我的錯,一時忘記了,走吧。”
他輕笑著牽起言汐搭在他手腕處的手,頭也不回地在一屋子目光的注視下淡定自若地走出了帝君殿大門。
執文半張的嘴巴這才想起來要合攏,她怎么也沒想到這場即將爆發的戰爭居然在一個哈欠當中輕飄飄地結束。
宏英不知何時已經走到了她的身旁,彎下腰拿起卷宗認真地看了起來,眼角的余光卻有意無意地瞥向背對著她們望向門外的天帝。
這場戰爭終究還是不可避免的,她想。
言汐一走出門口,她手上的紅線就迅速纏繞到他們兩人牽著的手上,“這些紅線也太聰明了吧?”
關洱邊牽著她往前走,邊側頭問道:“怎么了?”
“方才在帝君殿里面的時候,一有人看過來他們就鉆到我的袖子里躲起來,要是沒人看的時候它們就又自己跑出來了。”
“嗯……畢竟它們跟汐汐說的那樣,是法器嘛,”關洱道,“喜好血光,若是放任它們,可能會傷到人。”
“它們又懂事,又能吞噬怨氣……”言汐想了想,抬頭問道,“哥哥,你是怎么煉出它們的?”
“你和你祖父離開冰城之后,我就跟著你祖父的提示,找到了屋后的洱湖。你給我的這塊吊墜就拖著我掉進了湖水里,但其實那個洱湖連接到鬼域的忘川河,而當時的忘川河又是與荒山底下的烈火深淵是相通的。”
關洱帶著言汐一直往神武大街的盡頭走去,兩道身影穿梭在飄渺的云霧之中,倒顯得別有一番風味。
“要到烈火中,就必須要經過全部是魂靈的忘川河,所以就不可避免地會帶上一身的鬼氣和怨氣。到了烈火深淵之后,我受了些傷,流了些血,于是就干脆用它們煉了法器。”關洱語氣淡然,仿佛只是在說著什么久遠的傳說,“有時候堅持不下去了,就總是拿出你給我的吊墜看看,后來法器就與吊墜融為一體了。”
言汐腳步不知何時已經停下了,她望向關洱的目光里夾雜著深深的不忍和心疼。無論關洱說的多么漫不經心、多么云淡風輕,但是她深知一個人得是在忘川河里走到多深,才能攜帶著能在那樣的烈火之中還能護他周全的煞氣和執念,又是經歷了怎樣的血光沖天和抽筋拔骨才能在一觸碰就能令人挫骨揚灰的深淵烈火中重生。
他當時雖然是半人半鬼之身,但他本可以無憂無慮地度過那短暫卻也輕松的時光,卻因為一次不知是對是錯的相遇,就這么帶著一個初次見面之人的承諾,在地獄里翻滾,在火海中焚身。
也許他本不愿意有如此駭人而恐怖的能力,卻不得不背負著世人對他的恐懼和提防。
而自己居然還在那之后就失去記憶,全然不記得在某個角落有人因為她而烈火焚身。
“對不起……”
“汐汐,謝謝你。”關洱還沒等她說完就輕笑著把她擁入懷中,“謝謝你給了我重生的機會,讓我再次遇到你。”
在這個世上,我愿意跨遍山河大海,挫骨剝肉,單刀深淵,勇屠忘川,只要能找到你。
關洱輕輕在言汐額前印下一吻:“只要有你在,我便能死而后生。”
宏偉的宮殿在云霧之中徐徐現身,金碧輝煌的殿門前坐著一個肉團一般的身影,他一看到關洱和言汐就興奮地朝兩人奔跑而來:“魔尊哥哥,你們總算來了!我差點睡著了!”
明明小阿嘟和言洲很多時候看到關洱都很興奮很開心,甚至有時候小阿嘟更討人喜歡,因為言洲總時不時會發關洱脾氣,但是關洱卻從沒有讓小阿嘟近身,而言洲卻是想怎么折騰就怎么折騰。
言汐有時候都忍不住想要問關洱究竟是出于什么原因對言洲這么縱容,但她每次想起關洱毫無保留地把所有的法術和法器都全數教給言洲時,又總是問不出口。
她覺得似乎在關洱眼里,言洲已經成為了親人一般的存在。
“小仙君,”小阿嘟見關洱沒有理他,于是果斷就轉換了目標,拉住言汐的衣袖開始抱怨,“你這宮殿真是詭異至極,我明明就看到它在我眼前,但我無論如何都靠不近它。”
“不會吧?”言汐說著往前走,輕輕松松就抓住了殿門前的鎖環,回頭道,“是因為小阿嘟腿太短嗎哈哈哈哈?”
小阿嘟十分不服氣地小跑著上前,可是無論他如何用力,他腳底下的青石地板都像是不斷后退一般,到言汐跟前的距離不增不減。
“你看!我沒騙你吧!”小阿嘟忿忿道。
這下輪到言汐不解了,她下意識就抬頭去找關洱,畢竟這宮殿雖然是她的,但其實她自己也并沒有靠近過,要說能解釋這奇怪現象的當然就只有送給她豪華宮殿的關洱了。
可關洱似乎很是喜聞樂見般,目不斜視地直直走來,與不斷在原地撲騰的小阿嘟擦肩而過,輕巧地走到言汐身旁。
“!”小阿嘟目瞪口呆地看著兩步之外的言汐和關洱,一雙小眼睛就這么干巴巴地盯著兩人,仿佛是要用眼睛走過這面看不見的墻。
言汐問道:“這是怎么回事?”
“仙神建造自己的神邸時用的是神力,出現在天界的畢竟都是仙神,他們能感覺到神力的存在,也就能感覺到神邸的存在。但是如果在天界出現了一座不是出于神力的神邸,那么仙神便感覺不到神力的存在,也就感受不到神邸的存在。對于他們來說,就像是看到的一幅畫,沒有遠近也沒有實體。”
“啊?”言汐摸了摸自己的臉,又回頭摸摸冰冷的墻壁,“我不是仙神嗎?”
“汐汐當然是仙神啊,”關洱輕笑著撫摸著言汐白皙的側臉,“但是我是魔啊,我能送一座宮殿給你,當然得有能力讓汐汐住進去啊。”
“哦……”言汐不自覺回憶起這宮殿落成時整個天界抖了三抖的場面,順著心里的想法盯著腳下的青石地板看了好半晌,終于松了一口氣:還好沒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