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絲絞命,有些耳熟……”言汐未完的話音在尖利的痛苦叫聲中急剎,迎面而來的勁風呼嘯著重重撞上他們身后的巨石!
“哥哥!攔住他!”言汐驚叫道,“他這么打下去,我們都會被山體壓死!”
關洱抱住言汐的手一緊,擦著厲風的邊緣向左邊一側(cè)身,身后的巨石猛然破碎,朝黑衣人撞去。
“沒事,他很快就動不了了。”關洱溫言道。
咔嚓----那根攀上黑衣人脖頸的紅線迅速纏遍他的全身,猶如從他身體里長出的筋骨一般,惡狠狠地一下刺穿他的胸膛!
“啊!”黑衣人痛苦得齜牙咧嘴,冷汗已經(jīng)濕透了他的衣裳,“有本事用這樣的卑鄙手段,還怕我說出來!”
“可是你還是沒敢說出來,不是嗎?”言汐望著那瘋狂而嗜血的眼神,嘲諷道。
“好啦,回來吧!
“嗯?”
關洱循著聲音低頭,正對上言汐疑惑的目光,于是笑著指向那些紅線道,“我是說它們!
言汐側(cè)過臉去,原來把黑衣人折騰得痛不欲生的只是一根紅線,只有纏住黑衣人的那根正興奮地在他身上勒出一道道深深的血痕。
其他在周圍伺機而動的紅線在聽到關洱的話后頓時跟丟了玩具的小孩一般,垂頭喪氣地耷拉著。
“唉?它們這是怎么啦?”
一聽到言汐的聲音,那些紅線立刻像打了雞血,爭先恐后地沖向言汐。言汐臉色劇變,但根本連躲避都來不及,腰間的那只手抱得實在是緊,她愣是一點都動不得。
眨眼間那些紅線已然纏上了言汐,有的爬上雙腿,有的纏上手臂,有的在她頭發(fā)上打著結(jié)。
“我要死了!”言汐心想。
關洱先是為紅線們的動靜驚訝,少頃慢慢浮現(xiàn)出笑容,“汐汐別怕,它們在跟你撒嬌呢。”
“哈?”言汐被關洱緊緊擁抱著,臉頰貼在他的衣襟間,鼻腔里滿是那陣熟悉的梅花清香,他聽到關洱聲音里的安慰和溫柔,每個字都好像敲擊在她的心弦。
“它們許久未曾出來,悶得慌了,不曾想沒玩過癮,不肯回來!标P洱道,“不過看起來,它們更喜歡你!
言汐這才反應過來,這些纏繞在她身上的紅線動作輕柔,于是也放下警惕,任由它們在身上游走。
她拿起一直在臉頰亂蹭的一根,道:“真可愛,紅線也會撒嬌!
言汐對他未見過的小物件總是很感興趣,常常會被一些小玩意轉(zhuǎn)移注意力,忘記正事。要不是那黑衣人被紅線勒得大叫了一聲,言汐已經(jīng)忘記他的存在了。
見言汐望了過去,那根纏在黑衣人身上的紅線眼疾手快地扯下了面罩和帽子,還十分得意地在空中轉(zhuǎn)了個圈。
“真聰明!”那是一張算是清秀的面龐,大約三十歲上下,但三界中言汐統(tǒng)共也沒認識幾個人,便問道,“你是何人?”
那人一聲不吭,梗著脖子咬著牙。
關洱道:“汐汐問我呀,我知道。”
言汐心中腹誹: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哥哥真厲害,那你告訴我唄。”言汐臉不紅心不跳地口不對心。
關洱輕笑了下,松開言汐的腰,把她放到地上,然后走到那人的身前踢了踢被插在地上的刀刃,道:“西方武神,卓惕,對吧?”
“這么明顯嗎,”言汐也走到那把劍旁,“出來刺殺還用自己的刀,是有多蠢!
一聽這話,那人的臉迅速紅到了脖子,大聲道:“你是什么東西,也配與本武神說話!本武神……”
他還沒說完,那本來在空中轉(zhuǎn)圈的紅線一頭如同長針一般狠狠扎進他的心臟,他整個身體一軟,噴出一口鮮血,跪坐在地上。
“嗯哼,你再說一句,你就死了。”這句話關洱說得很輕很慢,但卻像那永不融化的冰山那般冷厲無比。
“哥哥,”言汐從未見過如此森然的關洱,每個字都如反著殺光的利刃般冷酷無情,便溫言道,“雖然哥哥要干什么我都無權(quán)干涉,可他既然是四位武神之一,從西方大老遠跑到北方來,總該有什么事情的,問清楚才好。”
“好,聽你的!标P洱鋒利的眉目在對上言汐懇求的眼神時瞬間化為一潭清泉,恢復了慣常柔和的語氣。
“呸!你做夢!”黑衣人啐道,“本武神栽在你這魔頭手上,是本武神運氣不好,你休想在我這里問到什么!”
啪!
言汐一耳光把黑衣人拍吐了一口血,“嘴巴放干凈點!”
關洱先是愣了半晌,隨后偷偷摸摸的笑了笑,這才上前拔出插在地上的刀,冷冷道:“他如果不拿自己的刀,在我手下根本走不過三招。不過就你這樣,就算你把無為戳瞎了他也不會答應你。”
此話一出,黑衣人抽氣和喘息宛如一只無形的手攥住言汐全部意識,言洲遇到的蛇精、無為在天界匆匆離去的背影、半生亭里不死和客人那番意有所指的談話,都一股腦隨血液上涌,于昏暗的山洞里無聲翻涌。
----原來如此。
言汐嘲笑道:“你愛說不說,我也沒打算問你!
“你有病……”卓惕沖言汐大嚷,只可惜他的“嗎”還沒來得及說出口,就又被纏在他身上的紅線刺穿了手腕。
“武神縱橫一域,叱咤千年,怎么都還讀不懂簡單的‘隨緣’二字?”
“你!那日在半生亭你分明沒有看到我,你如何知道是我?”
“我并不知道是你,但是我知道出現(xiàn)在這里的人必定是我在半生亭遇到的人。你分明就知道我同貓妖有聯(lián)系,所以那日才故意在半生亭打探貓妖的蹤跡,跟著我回到了叁角村。趁著貓妖獨自出門時,拿一個蛇精來試探他,也正是這個舉動讓你坐實了他的身份。邊界村是貓妖丟下的幌子,無為也正是被這幌子所騙,才急急忙忙趕到邊界村去?墒菂s正巧,他前腳剛走,后腳貓妖就到了,剛好被你遇到了,是吧?”
“我不知道你說什么!
“武神目中無人,自然不知道我說什么,所以你也根本不理會不死對你的勸告,否則也不會走到今日這一步!毖韵凵窭锏娜謶蛑o化為無盡的嘲諷,“無為絞盡腦汁追了貓妖上千年,武神認為那是愛吧?同理,武神自認為千辛萬苦追了無為幾百年,也認為那是愛嗎?”
卓惕聽到自己凌亂急促的呼吸,雙目怒瞪,“你什么意思!像你這樣連心都丟了的人,有什么資格對我評頭論足!”
“隨緣茶是給你的,不是給我的,在意這些情感的是你,不是我,被自己圈禁的是你,不是我!既然無緣,本不該強求,可是你卻孤注一擲,想把貓妖永世囚禁在地底,讓無為即便明明知道貓妖在此地卻無能為力,你在逼他放棄,是嗎?”
言汐略微向前傾身,無光的黑瞳冰冷無情地盯著他,“你不僅在這里設了困龍陣,還在困龍陣上壓了乾坤鼓,為的就是讓他知難而退,為的就是讓他死心。如果你還能巧言善辯些,說不定還能說服他若是屈服于你,還能讓貓妖少受折磨,是嗎?真是煞費苦心!”
卓惕難受地蜷縮在滿是碎土的角落里,令他痛不欲生的傷口和觸目驚心的血液使得他無法理解為何眼前的人能從一句話里猜出如此多的信息,只能本能地發(fā)出聲音:“可還不是被你破了乾坤鼓,還不是被你們破壞了我的計劃……”
“無為早來過了,”言汐冷漠地打斷了他的呢喃,“他來了又走了。”
“什么?”黑衣人失聲道,“不會的,他怎么會又走了……”
“武神,他去請宏英武神了。不過話說回來,你認為無為他知不知道你為了得他歡心,如此費勁心思地布下這個局呢?”言汐笑道,“不過無為應當早就知道了吧,所以才那么著急地跑來找我,讓我盡快到乾坤山來。你們兩個還真是有趣,一個偷偷摸摸布局,一個假裝不知道這個局如何偷偷摸摸算計對方!
山洞里黑暗寂靜,卓惕頹然地跪在冰涼的地面上,全身虛脫地怔怔望著空氣,“你究竟是什么人?”
“剛飛仙的小仙君啊!
“呵,若真是如此,你怎么會到得了半生亭?”卓惕嗓音因嘶啞而變調(diào),“若不是不死告訴我你是剛飛仙,我也不會想到要懷疑你,也不會那么快就找到貓妖。若是再周全些,說不定無為已經(jīng)跟我在一起了!
“不會的,卓惕。”一道白色身影在卓惕跟前落下,替他擦去嘴角的血跡,“你身為四大武神之一,也算是位高權(quán)重、呼風喚雨,何苦要與我一小神過不去?”
“是你與我過不去,從不正眼看過我一次,卻五百年里追著那貓妖跑,他究竟有什么好?”
言汐向四周看了看,發(fā)現(xiàn)關洱已然不見了蹤影,連帶那些纏繞的紅線也無跡可尋,卓惕仿佛最后一絲神魂也被抽走,無力地倒在無為身上。
言汐揚起眉角,覺得無為和卓惕兩人的一言一語有些可笑,便咳了聲,“無為道長著實演得一出好戲,方才我在山上就夸你著實厲害,可惜你走得著急,沒聽到!
無為已不是白發(fā)蒼蒼的模樣,而是一個與卓惕年紀相仿的俊美男子,只是眼角總有藏不住的失落:“殿下說笑了,老夫不過是隨口說說罷了!
“是啊,隨口說說,”言汐居高臨下地打量著卓惕身上被紅線勒出的密密麻麻的傷口,“以致于你說出口的每句話都是往我身上捅刀,生怕捅不中我的要害!
“殿下聰慧,有些事情想必早已知曉,老夫不過是年紀大了,多管閑事罷了。”無為扶起幾乎無法站立的卓惕,“還有,請殿下莫要誤會,我找貓妖并不是別的原因,只是奉命行事而已!
“可三界都在說你被那貓妖迷了心丟了魂,不顧神魔兩界的千般阻攔,非他不可!”卓惕竭力仰起頭,忍著疼痛咬著牙根道。
“只是些傳言而已,怎可盡信呢?倒是你,”無為道長嘆了口氣,繼續(xù)道:“那乾坤鼓,怎是能隨便拿走的?”
言汐眼底似乎有一絲傷感和諷刺一閃而過,但在黑暗中模糊不清,“道長,我有一事請教!
“卓惕受傷了,我還需盡快帶他回去療傷,有什么事回頭再說也不遲!
眼看著無為就要帶著卓惕離開,可靠在他雙臂之間的卓惕卻像是突然回魂一般,不知哪來的力氣死死拽住無為凝咒的手,“怕什么,我回到天界也只是個廢棄的棋子罷了,聽聽也無妨!
無為的臉微側(cè)著,嘴唇蒼白得有些發(fā)紫,那姿態(tài)仿佛是提著最后一口氣在強行清醒,只見他略顯局促地呼出一口氣,淡淡道:“那請殿下長話短說吧!
“乾坤鼓……”
“罷了,”言汐剛開口就被無為毫不猶豫打斷,“還是來日再說吧。”
卓惕沒有答話,臉上也不見喜怒,微瞇著眼睛打量無為。
而言汐卻像是在這瞬間什么都明白了一般,無所謂地揮揮手,“多謝道長告知,走吧!
“殿下,今日乾坤山的異動勢必會在天界公開審判,到時殿下還是親自出面一趟的好,以免帶來些不必要的麻煩。另外,天界不同人間,說話做事還需謹慎些!睙o為盯著卓惕身上的傷口道,“告辭!
就在無為轉(zhuǎn)身的瞬間,言汐清楚地看到他一副尾端趴著一個灰黑色的小手掌,陰狠詭異地朝她咧開瘋狂可怖的爪牙!
“你……”
無人的空間里顯得寂靜異常,擁堵的黑暗擠得似乎要爆炸,言汐腦海里不斷浮現(xiàn)著最后那個灰黑色的骷髏般的小手掌。
“我在哪里見過……我見過的,還不止一次……”言汐魂不守舍地呢喃著,“最近才看見……”
忽然,言汐劇烈的心跳猶如在身體里經(jīng)歷了一記猛甩,再重重地跌落在胸口。
“在沅鎮(zhèn),那天晚上全部都是這樣的骷髏!”